楚望南也恰是时候退到后面，让出空间给急需就业机会的学长们。想到手里还拿了张名片，便看了一眼，名片上面明达两个字映入眼中，他瞳孔微缩。

　　楚望南抬头，重新认真地观察戚景程。

　　对方谈笑风生，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不再年轻，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比几年前气质要平和不少，仿佛那股锋锐不再。

　　不过看到被他细细询问的王学长额头逐渐冒出细汗，便能知道他只是将那股迫人的锋芒藏到了微笑的表面下。

　　观察到这些细节，楚望南终于将那张脸与记忆中的对上，心绪复杂。

　　钥匙插进孔内，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夏青陆还在查阅论文资料，边看边记下重点，手边的笔记用红黑两色笔清晰地呈现。

　　他忙里抬头看了楚望南一眼：“回来了？”

　　“嗯。”楚望南脱下外套，在他身边坐下。

　　夏青陆眼睛盯着屏幕，嘴里说道：“再等我一会，马上我就能将这篇论文看完了。”

　　“好。”

　　在杨老师的咨询所里实习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夏青陆学到了很多课上老师不会细讲的东西，以及在别的同学还停留在理论层面时，他能够旁观杨老师获得实践的经验。

　　当然，这也比一般的同学要累很多。

　　别人是一手抓小组作业，一手抓复习。夏青陆是一手抓小组作业，一手抓复习，一手抓实习，还要留一手来自学拓展资料。

　　这也就还不是期末，如果到了期末，夏青陆将会进化成八爪鱼，拳打考试，脚踢实习，称霸京大心理学专业。

　　终于将这份外行人看来堪比天书的论文看完，夏青陆放下笔，伸伸懒腰，长舒一口气。

　　楚望南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夏青陆若有所思，忽然伸出手臂，朝他灿然一笑：“有人需要拥抱吗？”

　　楚望南的情绪比今早出门的时候要低沉一点，尽管他面上还是一样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夏青陆就是能一眼发现不同。

　　他相信楚望南的能力，并不觉得他这次比赛会拿不到奖。

　　那是什么原因？

　　夏青陆脑里迅速地思考，但当务之急，是给楚望南一个拥抱。

　　楚望南定定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需要。”

　　他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夏青陆，仿佛要从他的怀抱中汲取温暖。

　　夏青陆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他还是第一次见楚望南这样有点心绪不定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初中那次，楚望南的心情比今天的还差，一整天都不说话，回去的路上也是沉默的。

　　夏青陆抚着楚望南背脊的手一顿，莫名就将这两次异常联系起来。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之前不过问是因为楚望南不想说，他觉得应该尊重他，给予他消化情绪的空间。

　　但学了心理学之后，夏青陆又有不一样的看法。

　　问题一直在那里，沉默只会让伤口越来越深，如同博弈宁那般。只有将问题彻底找出来，解决它，伤口才能愈合。

　　楚望南需要倾诉的对象。

　　很巧，夏青陆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所以他直截了当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

　　戚景程回到公司，仅休息了五分钟，又开始处理其它的工作。他的公司能发展成这个行业里颇具竞争力的存在，和他出众的能力存在一定联系。

　　他的秘书敲门进来：“老板，你晚上和安董事还有个饭局，时间在八点，你看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准备了？”

　　戚景程看眼时间，点点头：“去准备吧。”

　　黑色低调奢华的车辆缓缓驶入山庄，秘书报上姓名，马上就有经理过来，面带微笑又不失恭敬地引路：“戚先生，安董事已经在包间等候，请跟我来。”

　　戚景程点点头。

　　他面色平静，看上去兴致不高。

　　事实上也是如此，今晚这顿饭局如果不是看在安家的面上，他并不想来。

　　包间的大门被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向内打开，戚景程和秘书走进去，里面坐着的人立即看过来。

　　“景程，好久不见。”气场强大的女人眸光微敛，笑着站起来。

　　听到景程两个字，戚景程便明白今天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场饭局了。他一扫刚刚的平静，带上成年人的社交面具，风度翩翩：“慧雯姐，好久不见。”

　　安家和戚家是世交，安慧雯比他大十岁，所以戚景程叫一声姐完全没问题。

　　安慧雯笑笑，向他介绍旁边和她年龄相当的男人：“这是我的丈夫，楚高阳。”

　　“你好。”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安家这位赘婿，戚景程也没有去恶意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态度不远不近。

　　楚高阳温和一笑：“你好。”

　　他已经不再年轻，笑起来眼角还有皱纹，可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面庞还是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

　　难怪当年安慧雯会找他当赘婿。

　　安慧雯又介绍旁边等待已久，眼睛闪着期待光芒的年轻男生，只是这次语气要温和很多：“这是我儿子，安年。”

　　“戚叔叔，你好！”安年迫不及待和他打招呼。

　　“你好。”戚景程笑眯眯。

　　安慧雯这个独子有意思，看起来对他很仰慕？

　　戚景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

　　他早年出国留学，回来后拒绝了家里的安排，自己出去打拼，近几年才把公司转到京市。别看现在和安慧雯叫得亲热，实际上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她婚礼上，他连新郎的面都没看清就走人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安慧雯笑着解释道：“我这儿子无意间听到你的事，对你很敬佩，缠着我想要见见你，今天刚好我和你见面，就带他来了。说起来他马上也要高考了，目标是清大。我记得清大也是你的母校？不知道你能不能给小辈介绍一下？”

　　他们这种家庭，想要了解清大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偏偏今天安慧雯拿到这种饭局上来讲。

　　戚景程面上还带笑，实则心里已经不耐烦了。

　　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放下道：“清大确实是我的母校……”

　　安年面露喜意，不料戚景程却话锋一转：“我这位秘书，也是清大出身，说起来还算是我的学弟，如果安年想了解一下清大的话，我到时候让他把资料整理好发给你。”

　　接收到他的信号，秘书机灵地站出来：“是的，安少爷，你可以加一个我的联系方式。”

　　这和预期中的不符，安年脸上直接露出失望，求助地看向安慧雯。

　　安慧雯表情不变：“安年，还不快加个联系方式，景程，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戚景程笑笑。

　　麻烦的是秘书。

　　秘书后退一步，微笑着，心里叫苦。

　　闲杂事说完了，安慧雯饮了口茶，终于正色起来，说出今天的目的：“我今天约你，是想谈一谈合作的事……”

　　时间已深，戚景程刚坐上车，就扯开领带，闭上眼睛，略带着几分疲惫和烦躁，冷酷道：“以后安慧雯的饭局，就不必再接受了。”

　　能来一次已经是面子，不过安家的面子还没大到让他来第二次。

　　“好的老板。”秘书在前面乖巧应下。

　　秘书跟了他多年，也算是有几分情分了，没忍住疑惑问道：“老板，安家那位赘婿，看起来人还挺好的？刚刚安董事想要为你和他牵线的时候，也没有过于表现，完全以安董事为主。”

　　“会咬人的狗不叫。”戚景程闭着眼睛，回答自己得力下属的疑问。

　　想起方才楚高阳看似温和的表面，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

　　“我血缘上的父亲，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楚望南冷静对夏青陆道。

第70章

　　夏青陆从楚望南口中听到了一件埋藏的往事。

　　总的来说, 是个凤凰男三心二意，和老师的女儿恋爱后，又攀上高枝, 狠心抛弃了女友的故事。

　　楚望南握着夏青陆的手, 眼神冷静得好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关的陌生人。

　　“他出轨的时候，我妈已经怀孕了, 不久我外祖父母又意外出车祸去世。”

　　夏青陆听说过，柳姨是家中独女, 和父母感情很深。

　　不用想, 最疼爱自己的父母去世，柳姨肯定是悲痛万分, 又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很好, 不识人间险恶，正处于心理防备最空虚的时候, 被渣男趁虚而入。

　　“那人哄着我妈生下孩子, 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 很快就东窗事发。”

　　柳方仪只是性子单纯，但不是傻子，枕边人的异样很快就被她发现。

　　夏青陆听得拳头握紧, 忍不住问道：“那柳姨应该是快刀斩乱麻, 和渣男断绝关系了吧？”

　　楚望南摇摇头，眸色沉下去：“我说了, 那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具体的事情楚望南不知道，但也可以想象，他妈那会年轻，即便聪明，可到底也抵不过渣男心机深沉, 后面肯定是原谅了那男人，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卖掉了家里的房子，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搬到幸福小区。

　　楚望南从小就知道他家里和别的小朋友家里不一样，夏青陆有爸爸和妈妈，但他只有一个妈妈。

　　问柳方仪，柳方仪只是温柔地道：“你爸爸在外面赚钱，很快就来找我们。”

　　这句话肯定只是谎言，因为随着他长大，柳方仪好像也认识到什么，在他面前逐渐没有再提过爸爸这个人。

　　楚望南也慢慢地把这个人忘掉，只是偶尔会在脑子里好奇一下父亲的形象。

　　直到他十五岁，无意间看到了柳方仪手机上一笔来历不明，每月都准时打过来的汇款。

　　“十五岁？”夏青陆很快就随着这个关键词唤起记忆。

　　十五岁时，他们还在上初三，每天的日常就是和朋友一起打打闹闹，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悄悄翻过学校后门的围墙，到小卖部买冰淇淋吃。

　　但有一天，楚望南突然来找他，镇定地说他要去京市。

　　“你又要去参加竞赛？”夏青陆还没发现不对劲，兴致勃勃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