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其他人的声音，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宿舍仿佛一瞬间变大了许多倍，显得过分地安静，让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时那份空旷的安静。

　　夏青陆又翻个身，把被子压在胸前和手臂下，充当临时的抱枕，好似这样就能缓解那份安静。

　　他讨厌一个人。

　　楚望南怎么还没回来？

　　。

　　京大的饭堂过了饭点，大部分小店都开始收拾餐具。楚望南绕了一圈，才找到一家专门卖早餐的，不清楚是员工还是老板的男人坐在后面玩手机。

　　“你好，打包两份白粥和饺子。”

　　男人放下手机开始干活。

　　楚望南站在出餐处，眼睛盯着男人勺了一大勺白粥装进一次性塑料碗里，心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

　　在宿舍还是不方便，如果是在家里，夏青陆生病了他马上就能给他煮粥，或者做一些其它的清淡小菜。

　　楚望南提着粥和饺子往夏青陆宿舍走，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察觉到，现在心情没有那么紧绷，再次走楼梯难免皱了眉。

　　夏青陆的宿舍在五楼，当时他还发着高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下来的，要是一不小心摔了……

　　楚望南眉头皱得更紧，周身的温度肉眼可见地降下，使得两个说说笑笑正准备去上课的男生一下子闭了嘴，脚步加快地远离他。

　　楚望南专心想着夏青陆的事，没注意到这一幕。

　　他回到B5513，用钥匙拧开锁进门。

　　“夏青陆。”他边将白粥和饺子搁在桌子上，边轻声喊夏青陆的名字。

　　夏青陆没应，他等待楚望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楚望南本想让他继续睡觉休息，可一想到等他醒来，饭可能要凉了，宿舍也没有能保温热饭的东西，便定定心，上手把夏青陆摇醒。

　　夏青陆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神迷蒙地看着楚望南。

　　“先吃点东西再睡。”楚望南道。

　　夏青陆呆坐片刻，眼神逐渐清醒，发现楚望南已经把塑料盖打开，又拆了筷子放着，他当即下床。

　　楚望南给他买的是白粥和饺子，白粥还微微散发热气。

　　换做从前夏青陆会觉得这份饭丝毫没有饭吸力，可他从早上到现在，肚子里还没有进过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就算只是一碗白粥，他闻着味肚子都开始咕咕叫，好似在催促他赶紧进食。

　　夏青陆毫不客气坐下，端起白粥就是一口，快得楚望南都没来得及阻止。

　　嘶！

　　他被烫到五官揪起来，艰难把那一小口粥咽下后，立刻吐出舌头“哈、哈”地呼气：“好烫。”

　　楚望南：“看到它冒着烟还敢胡来，烫了也活该。”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去接了点凉水回来。

　　这次夏青陆吸取了教训，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再喝，吃到一半，白粥已经降到刚好入口的温度。

　　夏青陆夹起最后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丢筷子，端起白粥唏哩呼噜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拿纸巾一抹嘴巴，拍拍肚子，感觉肚子里有了实物，疲倦的身体也缓慢开始恢复。

　　“舒服。”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喟叹一声，仿佛没有骨头般，慢慢地往下滑。

　　以前怎么没发现白粥这么好喝？

　　楚望南拍拍他：“赶紧坐起来，再量量体温。”

　　夏青陆又坐起来，楚望南抬起他胳膊把体温计夹他咯吱窝下。

　　微凉的体温计乍一触碰皮肤，夏青陆哆嗦了一下。

　　“夹紧了。”

　　夏青陆夹着体温计，坐到一边，两条腿撑着椅子下的横条，另一只空闲的手托着下巴，欣赏楚望南利索地收拾垃圾，打包丢到门外准备走的时候带下去，又打湿纸巾擦擦桌子。

　　手臂抬动间，肌肉线条伸展，收缩，好像大树遒劲的枝干，有种无言的力量之美。

　　或许是高烧的余温仍在，夏青陆大脑一热，脱口而出：“楚望南，要是我们还住一起就好了。”

第38章

　　夏青陆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就见楚望南站直身子，似乎疑惑地看过来。

　　夏青陆咂咂嘴，话已经出口, 收不回来, 何况他也是真心那么认为的，所以托着下巴, 解释道：“刚刚你去给我买粥，许骏他们去上课, 宿舍里太安静了, 我不习惯。”

　　面对楚望南，整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外他最亲近信任的人, 夏青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京大有全国最好的心理学专业, 我的舍友们人也很好，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 我以为我习惯了, 但是今天生病的时候, 发现你不在我身边，我突然就感到难过，不习惯。”

　　“我还在数数, 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结果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他假意叹口气，夸大事实：“离了你, 我发现我真的活不下去。”

　　楚望南看着夏青陆，他脸色还有点白，浓密纤长的睫毛半垂，偶尔颤动两下，显出罕见的虚弱和可怜。

　　“那你后悔来京大了吗？”楚望南心里想了很多, 最后却只有这么一句话缓缓出口。

　　“后悔？”夏青陆抬眼，抱着手臂认真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我前面已经说了，这里有全国最好的心理学专业，也有人很好的舍友，除了你不在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连难吃的饭堂，今天吃起来味道好像也不错。”

　　楚望南问道：“所以你觉得，前面两个条件加起来，重要性大于我？”

　　开学他们就夏青陆去了京大这件事谈过一次后，后面默契地没有再谈起过，直到现在夏青陆主动又谈起它。

　　但两人都很平静，没有怒气或是心虚。

　　即便听到楚望南这么问，夏青陆心里也没有惊慌，因为他知道楚望南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所以他支着脑袋，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你们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较，最好的专业和友好的舍友，是我理性的选择，但你从来都是我感性的选择。”

　　抛开理性，他想选择的一直都是楚望南。

　　可那一次，他还是胆小，让理性压过了感性，导致他和楚望南分开。

　　夏青陆现在想来并没有后悔，只是感叹。毕竟人总有缺点，也总会被缺点所困，他是胆小，但这并没有什么羞耻的。

　　楚望南也不会觉得他羞耻。

　　而且，“就算后悔也没用啊，难道我还能转学到清大去。那既然后悔没用，那我干嘛还要后悔。”

　　夏青陆耸耸肩。

　　他有缺点，但也有优点，那就是看事情足够透彻和乐观。

　　楚望南大手本欲拍拍他的肩膀，落到半空，忽地又改成揉揉他脑袋，就像从前玩闹时那样，毫不客气地。

　　“不后悔就够了。”他道。

　　他抽出已经被夏青陆遗忘的体温计，举高四处变换角度，找到那条黑线：“37°2，差不多正常了。”

　　夏青陆眼睛一亮：“退烧了？真好！”

　　他站起来，四肢还有点大病过后的无力感。

　　楚望南“嗯”一声，确认似的手背覆上他的额头，感受上面的温度。

　　这个过程中，他好似无意，却又相当认真地开口：“夏青陆，人不能后悔，但能补救。如果我说，我们出去一起找房子，租房住，你觉得怎么样？”

　　夏青陆一愣，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心脏先一步不理智地狂跳。

　　租房这件事开学的时候他也有想过，后来习惯了校园生活后就不了了之。今天楚望南乍然提起，他好似被闷棍一棍子打醒，眼前瞬间清明。

　　难以言喻的心情攥紧心脏，夏青陆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开玩笑般道：“怎么，你也不习惯我不在你身边啊？”

　　他借着开玩笑的名义，掩饰自己过分喧闹的心跳。

　　岂料楚望南点点头：“是，我不习惯。”

　　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夏青陆震惊之后，有点小得意和高兴，狡黠之色划过眼底，他轻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装作淡定的模样。

　　“好吧，虽然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们总要习惯分开的，总不能以后一直待在一起吧？”

　　楚望南反问他：“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夏青陆：“你以后总要谈恋爱吧，毕业后出来工作，到年纪了说不定就要结婚，这些都会占去你绝大部分的时间，我们最多可以下班之后偶尔聚一聚，聊聊天，诉诉苦。”

　　他越说越顺溜，好似这些话在他心里埋了很久，现在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

　　说完后，夏青陆甚至感觉大脑有点缺氧，舔舔嘴唇，有点干。

　　面前递来一杯水，夏青陆抬眼瞥了下楚望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接过：“谢谢。”

　　在他喝水的间隙，楚望南纠正他刚刚话里的错误：“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以后也不一定会结婚，如果我们住在一起的话，除了工作时间，其它都会像以前一样。”

　　他还可以在夏青陆工作的地方附近找工作。

　　夏青陆却只听到前面的话：“不一定会结婚，为什么？”

　　他敏锐地抓住这一点，向楚望南发问，心口跳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楚望南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此时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喜欢男生。”

　　他喜欢男生。

　　他竟然真的喜欢男生。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夏青陆被楚望南不讲道理丢出的炸弹炸得头脑嗡嗡响，天旋地转，呼吸都一下子屏住，满脑子被这三句话刷屏。

　　“咳！咳咳！”由于鼻子堵塞，又一下子忘记呼吸，夏青陆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楚望南立即踏前一步：“没事吧？”

　　“没、没事。”夏青陆又咳了两声才止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楚望南看了他半晌，问道：“你接受不了我喜欢男生？”

　　夏青陆差点又要被呛到了，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