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努尔忽地叹气,语气有些无奈,“陛下对你我有误会,他不待见我,而我也不喜他。那时听说高僧圆寂,我心里着急,他偏偏堵在塔门口不许我进去,我就和他争辩了几句,而后才得以入塔。”
迷雾渐散,纪宁喉咙阵阵发紧,“然后呢?”
“然后我爬上了塔顶。那是我第一次上去,第一次看到你的衣冠冢,上面就一块墓碑,什么都没有,连高僧的金身我都未曾找到。再之后,那天夜里我回府后,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这里。”
萧元君先于兰努尔回来,二人入塔的顺序也正是一前一后。
高僧圆寂,故人重归。
如此说来,“重生”或许真的和塔有关。
可阿醉呢?
纪宁紧着问道:“你有看到阿醉吗?”
兰努尔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大人,醉颜……醉颜他……”
纪宁隐约觉出不祥,“你说,阿醉怎么了?”
兰努尔答:“你刚离开的前三年,我的确有见到过他。此后,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
莫不是真如阿醉自己所说,此后数年他都被萧元君关押了起来?
纪宁垂眸,察觉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他喃喃道:“那座塔一定有问题,还有那个僧人,他或许知道你我重生的缘故。”
自望北塔建成后便是皇家密地,兰努尔对其中的底细是一点都不清楚。
她道:“大人不妨去问问陛下?这些年只有他能入塔,他那里或许有线索。”
第69章 重生的秘密(2)
提及萧元君,纪宁难掩无措,他悻悻点头,“好。待晚些时候我再去。”
看出他面色古怪,想到二人前世的纠葛,兰努尔哪怕心知肚明,也不好直说什么。
既然醉颜和萧元君都重生了,想必他二人也不会看着纪宁送死,早前的担心化作一场虚惊,她起身道:
“昨夜一夜没睡,我想先回去一趟。”
纪宁起身相送,“辛苦姑娘。”
兰努尔半开玩笑,“都是两辈子的交情了,大人客气。”
送走了兰努尔,纪宁拖着步子坐回床上。
他弯下腰,单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好半天后他睁眼,望着空荡的房间呼出一口气。
因着早上的不快,纪宁迟迟没有再去找萧元君。
他在房中辗转纠结了一个下午,越发觉得头疼欲裂。
入夜,阿醉来送晚饭,进门便看见坐在桌前不住揉着太阳穴的人。
“主子怎么了?”他两步冲上前,放下食盒扶住人的肩膀。
纪宁摇头,“可能因为淋了雨,有些头疼。”
他嘴唇干白,额间浮汗,哪是“有些”?
阿醉最着急他的身体,转头去药柜里翻出对症的药,送到他嘴边。
药味呛进鼻腔,纪宁下意识躲避,“不用,老毛病。”
除了头,他的四肢关节都在隐隐作痛,这样的痛于他而言太熟悉。
阿醉闻言放下药,转而倒了杯水递过去,“要不要请医师过来。”
纪宁回绝,“不用,忍忍就过了。”
他接过水一饮而尽,随即放下水杯,慢慢道:“阿醉,兰努尔回来了。”
阿醉茫然,“哈?”
纪宁换了种说法,“她重生了。”
阿醉瞠目,“她也死了?!”
“没有。她说她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一趟望北塔就回来了。”
“……”阿醉霎时息声。
见状,纪宁心中起疑,“你其实知道望北塔对不对?”
阿醉心虚,低下头支吾半天承认道:“是。我是知道。那是陛下为你修建的。”
他此前不想说,就是不愿透露萧元君对纪宁的心意。
纪宁虽气他隐瞒自己,但眼下也无心责怪,他只想弄清楚真相。
他问:“那你重生前有没有去过望北塔?那上面的高僧是谁?”
这次阿醉倒是回答得肯定,“没有。”
他惑道:“而且那塔上什么时候有的高僧?”
纪宁生疑,“你没有骗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醉捣头,“千真万确,我真的不知道塔上有人。”
“既如此,兰努尔说后来很多年都没见到过你,你去哪儿了?”
“我……我……”
看他吞吞吐吐,纪宁当他又要隐瞒,遂厉色道:“阿醉!说实话。”
阿醉紧忙陈冤,“主子我不是想骗你,而是,”
他愁眉不展道:“奇了怪了,我只记得自己被关了起来,然后死了,再然后就回来了。”
此话千真万确,之前他只当是重生归来记忆受损,可过去这么久了,那段时间他经历的什么竟完全记不清楚。
观他神态不似作伪,纪宁亦随之陷入困局。
兰努尔说塔上有人,阿醉说没人。
看来眼下,唯有听听萧元君如何回答。
一个时辰后,主仆二人到了帝王房门外。
为保不被旁人叨扰,纪宁叫阿醉守在走廊外,自己则孤身入内。
事先派人通传过,因而看见他来,萧元君倒没表现得太过意外。
“听说你有事找我,何事?”
萧元君卧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翻了几页的书,问话时眼睛盯着书,神色寡淡。
纪宁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到了跟前还是卡顿了一下。
他行礼,“禀陛下,方才兰努尔来找……”
又是她。
此话一出,帝王的不悦跃上脸颊。
萧元君尚未发作,就听纪宁下一句说到。
“她也重生了。”
怒意偃旗息鼓,化作一阵慌张。
萧元君揪着书页的手松开,他扭头直视纪宁,“她?重生?”
纪宁道:“是。她说十四年冬月初一,她听闻望北塔上高僧圆寂,她前去吊唁,回府后便重生了。”
冬月初一。
那一天萧元君刻骨铭心。
“请问陛下,她说的可属实?”纪宁皱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少顷,萧元君合上书,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般的苦笑了一下。
怎么偏偏是她回来了?
他下床,起身,慢步走到纪宁对面,“属实。”
纪宁感觉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问:“陛下可知道塔上的高僧是谁?能否找到他?”
萧元君负手而立,视线定格在纪宁脸上,纹丝不动。
他还是一如刚才那般淡漠的语气,“你为什么不去问醉颜?”
纪宁并未深思,“我问过,他说自己不记得塔上有高僧。”
萧元君蹙眉,沉得似水的眸子漾起一丝震愕。
他看着纪宁,忽地游移不定起来。
醉颜居然说不知道?
他是想隐瞒真相,不让纪宁知道?
他的犹豫肉眼可见,纪宁有些着急,“陛下,你们究竟都在隐瞒什么?”
萧元君沉默,藏在身后的手不住收紧。良久,他轻叹,“纪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塔上的人,是醉颜。”
轰——
如雷灌顶,直叫人魂不附体。
纪宁脚步一晃,一瞬间,他全身血液冷却。
怎么会是阿醉呢?
如果真的是阿醉,他为什么说自己不记得?
是刻意隐瞒怕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