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拿胳膊肘杵了杵赵禄生,“左相,我看这纪大人怎么不对劲?”
赵禄生愁容满面,一声不吭。
同一时刻,萧元君与费萨也留意到了纪宁的异样。
费萨心生担忧,虽说自己的武士实力不差,可纪宁好歹是启国赫赫有名的悍将。就目前情况而言,自己的武士怕不是要将纪宁比下去。
这一局若再赢,沙敕的风头未免过甚,有驳了东家面子的意味。
至于萧元君,他自然清楚纪宁的实力,可他不得不疑心,这人站在场上迟迟不动,意欲何为?
就在所有人疑惑时,场上纪宁忽然放下弓箭。
这一举动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然而众人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还没来得及议论,只听耳边嗖嗖数声,纪宁的箭靶上赫然出现五支羽箭,均正中红心。
众人诧目。
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纪宁转手抓起箭筒的五支箭再度搭弓,羽箭齐发,穿透靶心。
随着最后一支箭刺穿箭靶,比试落下帷幕。
沙敕武士放下手里的箭,不可置信看向纪宁,“将军威名,名不虚传。”
纪宁放下长弓,“承让。”
“能输给将军,我口服心服。”武士抱拳,意满退场。
看台上,萧元君紧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松了。
赵禄生也放下端在胸前的手,扭头揶揄起李尚书,“我看你是老眼昏花,看什么都不对劲。”
而暂被人忽略的擂台处,纪宁背对众人捂嘴低咳,他摊开满是勒痕的掌心,上面多了一星血沫。
比试还要继续。
赢了最难应付的沙敕,接下来的几场纪宁都不负众望,守住了擂台。
第一场比试,毫无悬念启国获胜。
中场休息两刻钟。
一回房,纪宁就让阿醉给自己倒杯水。水送到他面前,只喝了一口便开始猛咳。
血沫自口中喷出,落进茶杯。他慌忙撤走杯子,低头不让血染了衣裳。
“阿醉!药。”
阿醉掏出药瓶,纪宁一把夺过,昂头将剩余的药丸全部服下。阿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为他按穴位止血。
等了好一会儿,纪宁嘴里不再溢血,屋外却来了小太监催促上场。
阿醉怒从心起,欲破口大骂,反被纪宁按住。
纪宁应道:“烦请公公转告陛下,我想再歇一刻钟。”
外面小太监会意,疾跑上楼复命。
阿醉急得团团转,奈何自己劝不住纪宁,只能任由他擦干血迹,继续上场。
第二轮比兵器,纪宁挑了长刀,对战沙敕武士的短柄双锤。
有了第一局的胜利,第二局比赛未开始,启国的官员皆一脸气定神闲,好似胜局已定。
台上,纪宁目视前方,鬓边汗流直下。
说不紧张是假,眼前的沙敕武士比他高出一头,身形魁梧似猿人,以他目前的状态,硬碰硬很难赢。
他拼命回忆上一世与这人对战时的情形,可脑子像是堵了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台下,敲锣的太监举起锣槌,众人噤声,纪宁心脏一紧。
棒槌一点一点靠近铜锣,即将落下的刹那,廊檐下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比赛。
“好——无趣——啊——”
因周遭过于寂静,这声音被无限放大。
众人循声望去,个头矮小的金阿瞒趴在围栏处,晃荡着一条腿。
察觉大家都在看自己,他以更大的音量又嚷了一遍,“好无趣啊!”
整场比试北狄都表现得极为低调,偏在这最精彩的时候出来扫兴,不少人都嘟哝了起来。
萧元君亦有不快,但顾忌君王体面,还是客气询问:“七皇子有何意见,尽可直言。”
金阿瞒不顾身旁随从阻拦,径直走过去,“我觉得只比武,好没意思。”
“那你认为,什么才叫有意思?”
金阿瞒答:“听说启国英才荟萃,有的是文武双全的人。现在‘武’我等看到了,那‘文’呢?‘文’在哪儿?”
这一问,倒让萧元君噎住了。
不是因为启国没有文人,而是……他看不明白金阿瞒此举有什么用意。
按理来说,北狄是最想打探启国武力的异邦,如今怎另辟蹊径了?
萧元君朝赵禄生递去眼色。
赵禄生心领神会,缓步上前,“七皇子若对我朝文学感兴趣,等冰嬉会结束后,我等整理些启朝文集,赠予北狄皇室。”
金阿瞒笑嘲,“我只是想与贵国比试文学,贵国却推脱不从。请问陛下,您是觉得启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文人,还是瞧不上我等邦国,认为我等只是会舞刀弄枪的粗人,不通文识?”
这话一出,让周遭看热闹的几位君主顿时不满。
费萨道:“你这小儿怎么说话?我沙敕巫颂乃一绝,怎就上不了台面?”
言罢,他拍案,“比就比!陛下,武我认输,这‘文’我沙敕要好好和启国比一比!”
其余几位君主纷纷附和。
事已至此,萧元君若不答应就真应了金阿瞒的话。他道:“既如此,我们比文试。”
场下,直到阿醉前来寻人,纪宁才知比武取消。
回房路上他问阿醉,“怎么不比了?”
阿醉也纳闷,“说是北狄七皇子用了一出激将法,说咱们只比武,是轻视其余邦国。陛下这才下令改为比文。”
纪宁沉吟,“怎会这样?”
前世金阿瞒可不曾出面过。
阿醉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自家主子不动武,妥妥当当的,他才不管北狄抽了什么疯。
主仆二人在楼下歇息够,才重新更衣上楼赴会。
一上去,楼中氛围比方才比武还要热闹。
启国出面比试的是赵禄生,他站在人群正中间,捋着白须吟诗作对,堪称如鱼得水。
纪宁环视四周,终于在对面的围栏处找到了金阿瞒。对方双手抱臂,冲他遥遥一笑,模样惬意,却无天真。
这一笑,便让纪宁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金阿瞒在帮他。
最终,一场盛会有惊无险的结束。
因没有比试第二场,纪宁的状态比前世好太多。只是终究是动了武,回府后就被袁四五按在床上扎了几针。
夜深,阿醉在小药房熬药,纪宁独坐房中,思索今日白天发生的事。
他如今可以确定,金阿瞒定是知道他身体抱恙,不然不会在他快坚持不住时替他解围。
结合从前金阿瞒对他的态度,也确定此人应是想接近自己。
只是前世,他们谁都对此人不了解。
因此纪宁仍无法肯定,此人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
正想得出神,他听见屋顶有足音经过。
他快步走到门口,门一开,影人纵身一跃落在他面前,手里还提着一蒙面小孩。
他定睛一看,蒙面小孩居然是金阿瞒。
第27章 还人情
影人道:“主子,这人不知怎么躲过看守,偷潜了进来,已被属下抓获,应如何处置?”
不及纪宁开口,金阿瞒扭动身体喊道:“将军饶命!你不能杀我,我白天还帮过你!”
纪宁眸色一沉,杀意立显。他叫影子松手,待金阿瞒站稳脚跟,问:
“为何帮我?”
金阿瞒拽掉蒙面黑布,“将军一直将我当敌人,所以觉得我不应该帮你,可我不是将军的敌人。”
心知眼前人可能也是重生者,纪宁如今对他只有堤防,又怎会相信他的话。
见状,金阿瞒无奈。他将手伸进袖口,翻找出一块红玉印章递上前,“明天我就要随使团回国,这是我的私印,现在献给将军,以示我与将军交好之心。”
纪宁讥讽一笑,“私藏别国印章,一经发现可是死罪。七皇子你是想和我交好,还是想看我死?”
金阿瞒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一层,急忙解释:“我真是想与将军你交好!”
说罢,他举着印章欲言又止,“将军因我是北狄人,所以对我堤防,我理解,但将军只要收下这枚印章,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他越是急切,纪宁越无动于衷。
他对金阿瞒的底细知之又少,但对北狄人的品行倒是一清二楚。
北狄善诈,尤其是皇室。过往数年来屡屡侵疆,投降后又屡屡再犯,恬不知耻。
许是纪宁眼底的恨意太明显,金阿瞒被他的神情吓得噤了声。他后退两步,面上已有胆颤之色,
“将,将军,你不信我,应该……也不会直接杀了我吧?”
纪宁垂眸,“你觉得呢?”
谁知他话音一落,金阿瞒忙不迭往外跑。
纪宁一个眼神,影人追上去前将人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