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
江遂蹲下来,平视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云行,压低声音,湿热的呼吸混着血腥气喷在云行耳畔。他慢慢抚上云行的肩,沾血的手指在对方锁骨上划出黏腻的红痕。
又说:“连老天都在发怒。”
远处传来树木被狂风折断的脆响,暴雨砸在屋顶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枪击。在闪电青白色的冷光里,云行看清江遂眼底翻涌的东西——不是怒火,是比愤怒更可怕的、某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这几天,他碰过你吗?”
江遂的声音比雷声还要惊悚,带着平静的疯感,重复着之前在车上的问题。
云行额上湿汗淋漓,咬着牙,破罐子破摔,“碰过了,我很脏,你有种就掐死我。”
呼吸停滞两秒,信息素骤然翻滚,像一条锁链死死绞住云行。
“不要激怒我,云行,我知道他没碰你。”江遂手指上移,压到云行后颈干干净净的腺体上。
“你身上没有他的味道,腺体也没有咬痕。”江遂的手指略用力,云行偏了一下头,发出一声闷哼,听见江遂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
云行漂亮的眉眼间全是狠意,突然挥手,啪一声打在江遂脸上。
这耳光很响,云行趁江遂怔愣间推了他一把,踉跄着爬起来,转而往通往地库的小门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江遂拧住肩膀拉回来。
云行开始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两人毫无章法地在客厅里厮打。云行原本就不是江遂的对手,如今又烧着,混乱之下站立不稳往地上摔去。
江遂用掌心托住他的头,整个人垫在他身下,将云行与地上散落的锋利工具隔开,随后又快速翻身起来,将云行拽到沙发上。
“云行,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永久标记你!”
吻像暴雨般砸下来,在云行唇上撕咬啃噬。他被抵在沙发上,挣不开,在对方喘息的空隙狠狠咬回去,铁锈味在纠缠的唇舌间弥漫开来。
“放开!”云行屈膝顶向对方腹部,喉间溢出破碎的嘶吼,“江遂,你敢!”
江遂用全身重量将他压回沙发,膝盖强硬地顶开他挣扎的双腿。alpha暴走的信息素让空气变得粘稠,他喘着粗气咬住云行脖颈。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能标记我!”云行偏头躲避炙热的呼吸,锁骨随着急促喘息剧烈起伏,“我要和宋明之结婚!”他声音里带着颤抖,依旧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不像在说服江遂,更像在说服自己。
“是吗?”江遂掐住云行下巴,失控的力道在皮肤上留下青紫指痕,“你要和他结婚,那我呢!”
“我不爱你……”
又是这句话,这理由都他妈要烂大街了,江遂仰着头笑得大声,云行嘶哑的尾音尚未消散,就被江遂用虎口卡住咽喉。
“爱不爱我,你都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江遂,你听清楚,我不是你的!”
江遂抬起上半身,看着身下的人,即便这样了,还在说他不爱听的话。他扯开自己的衬衣,有扣子崩出去,露出肌肉虬劲的上半身。
“云行,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随便。”
“随便就接受别人的表白,随便就和人说可以,说爱,说结婚。那么,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标记你,占有你,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这样对你?”
耳边轰鸣声让人头脑不清,云行觉得自己陷在深潭里,呼吸被水和淤泥堵住,窒息的绝望感让他彻底崩溃。
江遂说的那些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像刀劈在面前,带着寒意,也最终杀灭了他所有犹豫和不舍。
手上的枪是方才摔在地上时塞进腰间的,它和一堆杂物混在一起,江遂没有看到。这人总是喜欢将枪放在各种地方,仿佛这不是利器,而只是一样平常玩具。即便这处别墅不常来,抽屉里也要放一把。
冰冷的枪口隔着衬衣抵在江遂心口,金属的寒意渗入肌肤,让所有动作按下暂停键。
时间也停下来。
呼吸变得很长很慢,像被拉长的胶片,每一帧都清晰可见。
握枪的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云行从未想过自己的枪口有一天会对准江遂,这让他痛苦,也让他清醒。
他说:“唯独你不可以。”
——所有人视我为垂涎之物,唯独你不可以。
江遂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把枪,被云行紧紧握在手里,食指放在扳机上,似乎随时会用力扣下去,而不管对方是谁。
江遂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在云行眼里似乎没区别。
他放空了几秒钟,声音变得干涩:“为什么我不可以。”
云行看着他,很慢地说:“因为你不是别人。”
——我视所有人如无物,唯独你不是。
客厅的立钟传来很轻的转动声,时间慢慢回来。
“你告诉我,”江遂连同云行的手和枪一起握住,往自己胸口用力压,眼底褪去了疯狂,只剩下很重的悲伤,“我不是别人,那我是谁。”
江遂是谁,大概云行永远也无法开口给出答案。
“别人这么对我,我只会恨,但你……”云行的声音很低,只有自己听得见,“除了恨,我还会疼。”
云行握枪的手不稳,手心出了很多汗,江遂不肯妥协,执拗地按住云行的手不松开。
“我不可能看着你结婚。”
“好,那来吧……”云行嗓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嘶哑,“江遂,你今天可以做任何事,但你要记住,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和宋明之,和那些人一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江遂咬着牙,“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有钱有势大好前程,你还缺什么?”云行毫不退让,给出致命一击,“我知道,你缺信息素,你一直想成为3S,可总是差那么一点。”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没有人比云行更了解江遂。江遂一身钢筋铁骨,若要让他死心,唯有信息素这一点,是他最软的地方。云行看准了,一刀扎下来,血肉模糊。
“闭嘴!别把我对你的感情和外面那些畜生沦为一谈。”
“那你现在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做一样的事吗?”
江遂像被当头打了一棍,身体晃了晃,压在云行身上的力道松了些。紧接着,手也拿开了。江遂一松手,云行便将枪扔到地上。
“我和你在一起,你能保证江家不会再杀我?你能保证我不会和你母亲一样,莫名其妙死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样的诘责和质问太重,一个个兜头砸下来,即便江遂再心如铁石,也难以招架。
提到母亲的死,这简直是往江遂最痛苦的地方扎刀。云行当然知道。他爱江遂,清楚江遂所有弱点。
利用信息素这一点,江遂可以反驳,也可以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自己并非贪图诱进型omega。可唯独江家开的那一枪,即便伤在江遂身上,却是实实在在冲着云行去的。
云行什么都知道。江遂无话可说。
空调轻微的嗡名声将寂静的午夜填满,云行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江遂坐在翻倒的柜子旁,两人都长久地没有说话。
凌晨三点,雨渐渐停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两人谁都没睡,云行半阖着眼,发烧和这场歇斯底里的对峙让他脱力。嘴唇上起了皮,被他咬下来,撕出几道微小的血口子。
江遂不知道,明明是云行提的分手,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谁都要痛苦。
江遂看了他好久,久到所有情绪和感情都凝固。然后慢慢站起来,接了一杯热水,放到云行手边,见云行接了,又面无表情地退回去坐下,继续沉默着。
云行喝完一杯水,天空已经变成灰白色,太阳要出来了。
天亮了。这段荒唐的事故该要结束。
“恐高症可以伪装,性别可以伪装,动机和目的可以伪装,云行,我想问问你,还有什么是你伪装的?”
江遂站起来,衬衣皱巴巴贴在身上,一夜未睡的眼睛暗沉无光,看向云行的视线里不再有复杂情绪,只剩下心灰意冷。
“你不爱我,是装的吗?”
原以为为了让云行爱他可以用尽手段,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行。
所有那些阴暗的念头和筹谋的手段,看到云行抗拒的那一刻,都变成无用的枷锁。他想了整夜要怎么办,之前坚定的念头一点点被摧毁,因为无论强行标记,还是将人囚在不毛之地,他都无法想象出云行之后的样子。
这样折断翅膀的云行,将再也不是云行。
云行抱住膝盖,江遂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见他说的话。
“对不起,”他说,“是真的。”
坠在身上的最后一点念头轰然坍塌,全身上下终于不再剩什么。身体变得轻松,精神不再痛苦,同时,周遭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
“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江遂说,“我成全你。”
她行歌
一个怕失去,一个怕连累
第55章
江遂站在通往地库的台阶处,身上随便披了一件外套,背对着云行,没回头。
他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没有质感,机械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屋子里有座机,你自己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将云行带走时就把手机扔在山里了。别墅地处山林深处,病着的云行很难走出去。
“我不送你了,怕路上改变主意。”
江遂说完,往台阶下走,云行倏忽抬起头来,喊他名字。
江遂便站住了,肩膀绷着,宽阔的后背挺直了,僵硬如石。
“我……”云行扶着沙发站起来,距离江遂几步之遥,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艰涩地开口,“发烧一直不好,医生看过,之前腺体受伤时是你给的临时标记。”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两人一前一后,江遂始终没有回头,也就没看到云行痴恋又绝望的表情。
江遂站着没动,似在等云行说完。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提纯剂。”
之前云行腺体受伤意外出现二次提升现象,江遂找废弃实验室用了整整一天才提纯出一毫升。如今两人彻底闹崩,云行却在此时提出这种要求,怕是没谁能接受得了。
江遂很久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然后一步步迈下台阶,身影消失在门口。
房间里重归安静,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江遂走了,就像从未没出现过。
一场大梦已醒。
云行无声地笑起来,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淌。他坐在江遂坐过的地方,地板冰凉,没有留下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