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夏颜,趁着新的烟雾弹爆开的瞬间,冲向最近的那辆越野车。车门早已敞开,引擎仍在轰鸣。他将夏颜推上车,自己翻进驾驶座。
踩下油门的刹那,一枚震撼弹在不远处炸开,强烈的闪光让夏颜眼前一白。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越野车如离弦之箭冲出院落。后视镜里,浓烟中的交火仍在继续,但已经没人能阻止江遂。
西北角混乱伊始就惊动了整片疗养区。外围驻守士兵迅速集结,荷枪实弹往事发地赶去。
第二道关卡处,江遂踩下刹车,降下车窗,神色镇定地递出通行令:“里面有不明持枪武装力量,我要立刻离开。”
守卫认出了这张不久前才见过的面孔,草草扫了眼通行证便挥手放行。
随后是第一道关卡,江遂用同样的话术要求放行。
身后的疗养区已是一片混乱,灯亮如昼,烟雾弹和催泪弹让人难以辨清方向,而根据原计划,江遂带来的五名雇佣兵在制造连环袭击假象之后,趁乱从后山密林离开,那里有接应的直升机,会带他们直接离开,然后用假身份出境。
江遂当然不会真的在警备森严的疗养区伤人,制造混乱带走夏颜才是目的。
从第一道关卡进入再出来,时间压缩到极致,恰好一刻钟。
一切都在计划内。只要再有10分钟,车子就能完全开出这片山林,驶上高速。距离高速入口50公里处有一个小型低空通用机场,连奕和一架直升机在那里等着他们。然后飞25分钟,即可抵达码头。
云行已在码头等着。他们会将夏颜先送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把人接回来。
江遂开车的手很稳,顶着夜晚可视范围的上限车速,车身和暗夜融为一体,像目的地急速驶去。
大约是为了缓解夏颜的紧张,江遂和她说着接下来的行程和计划。夏颜认真听着,这计划由远及近,像一副美好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第46章
距离低空机场还剩两公里,美好画卷戛然而止。
双向两车道的公路尽头隐藏在黑夜中,寥寥几盏路灯视线昏黄。数辆黑色轿车从侧路杀出,呈扇形将去路彻底封死。
江遂瞳孔骤缩——那是江家的车。最前方加长轿车的车门打开,江仁谦拄着手杖缓步而出,身后是整排持枪的保镖。
刹车声震耳欲聋,江遂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骨节泛白。很快,后方宋家的人也赶到,刺眼的远光灯将越野车照得无所遁形。宋家安保人员迅速散开,前后形成合围之势。
车厢内江遂的呼吸重了些,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每道环节,始终无法判断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
——这次计划只有他和云行、连奕三人知道,即便是找来的雇佣兵都只是执行其中一个环节。
江遂抬手按下中控,隐藏的工具箱里,露出三架PMM冰冷的枪管。
“江遂,你走吧。”
后座的夏颜解开安全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曾跟泛泛说,不要轻易爱上别人,”她往前探探身子,指尖轻轻抚上江遂紧绷的肩膀,“但任何事都有例外。”
车外,江仁谦的手杖重重敲击地面:“江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宋舜和此时也走上前来,脸色阴沉如铁,隔着车窗低斥:“夏颜,下车!”
夏颜深吸一口气,压在江遂肩上的力量重了些。
他们都知道,今天难以再往前一步。可江遂不甘心,还剩两公里,他就能带着夏颜离开。他知道夏颜的担忧,可他想要试一试。
冲过去!江家人未必敢真的开枪。
可就在这时,夏颜突然打开了车门。
瞬间,夜风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她扶着座椅靠背,是一个往下走的姿态。江遂转身拉住她手腕,低声制止:“夏姨!”
夏颜一顿,看向江遂的眼中含着泪光,却也决绝:“不用管我了,你带泛泛走,越远越好。”
江遂抓着她手腕不肯撒手,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与不甘。但当他看到远处狙击镜的反光,和已经瞄准夏颜的枪口时,手指终于一点点松开。
——那是宋家的狙击手,明晃晃地站在不远处,提醒江遂,如果一意孤行,那么死的会是夏颜。
灭口夏颜是会给宋家带来损失,但相比太多秘密流出,前者无疑是取其轻的选择。
夏颜下车的同时,江遂从驾驶座上也下来。他扶了一把夏颜,面无表情地对着须发皆张的江仁谦和宋舜和。
“院子里太闷了,正好这孩子过来,我让他带我出来吹吹风。”夏颜表情恬淡,仿佛真的是出来兜风的,她一只手搭在江遂曲起的手臂上,轻轻捋一捋头发,看着宋舜和,语气不紧不慢,“舜和,你来得正好,我有点累,你带我回去吧。”
宋舜和面色如铁,但既然夏颜给了台阶,他便没有翻脸的必要。
——今晚这件事传出去对宋家不利,现在正是宋明之竞选商会会长的紧要关头,军用物资那条生产线还靠着江家的关系斡旋,况且自己妹妹还是江宪的老婆,无论从哪一点看,今天这出闹剧,他只能息事宁人。
这个脸,至少现在还不是翻的时候。
宋舜和眼底郁气浓重,冷哼一声:“夏颜,以后兜风别跑这么远,要是出点事,江家不好看,宋家的脸也没处搁。”
话是说给夏颜听的,视线却是落在江遂脸上。
最近宋家接二连三闹乱子,这其中有多少江遂的手笔,宋舜和门儿清。他不再久留,抬手将夏颜揽过来,临走前看都不看江仁谦,径直上了车。
宋家车队离开了,江遂站在原地,手臂上还残留着夏颜的温度,耳边夏颜的话有种冷静的绝望,让他心脏发紧。
“疗养区自建成四十年来头一遭遇袭,你真是好样的!”
江仁谦拿手杖点着江遂,最生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江遂自从上次在家里当着他的面断了别人的手,江仁谦就知道江家已经彻底管不住这个人。
还有很多话想要斥责、质问,但江仁谦决定不费力气了。他盯着江遂的脸看了几秒钟,发现江遂一点也没有后悔或者后怕的情绪,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转身上车,带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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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延时20分钟,这时候,江遂理应带着夏颜乘飞机在码头降落。云行握着手机,等电话的一分一秒拉得无限长,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旋翼嗡鸣声由远及近,云行冲到停机坪,眼巴巴看着飞机降落,又眼巴巴看着只有江遂和连奕下来。
他捂住脸,冷静片刻,然后用力搓了搓眼周,快步迎向江遂。
“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
两人同时说。
江遂摇摇头,身上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上衣袖子裂开,脸上有灰尘。他好像难以面对云行的期盼落空,这让他痛苦不堪:“对不起,我没把夏姨带出来。”
云行微仰着头,温热的手掌捧住他的下巴,抿了抿唇,明明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笑着安慰人:“我知道的,不可能那么容易的,你已经尽力了,不要难过,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奕开了车过来,三人上了车,往江遂的公寓驶去。
路上,江遂把事情复盘一遍,方才他接到雇佣兵队长昂山的消息,几人均已安全撤退,现场没留下痕迹,无论雇佣兵还是宋家人,都未出现伤亡。
说到这里,大家都陷入沉默。他们都明白,这次行动失败,是因为走漏了消息。但就像江遂说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计划。
从雇佣兵能顺利离开这点看,江家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泄露消息出去的人,并没有让江家在疗养区截停江遂,宋家事先也毫不知情,那么对方的目标便不是夏颜,而是要坐实江遂将夏颜带走的罪名。
但对方显然并没有完全摸清江遂带走夏颜之后的脱身计划——没有痕迹也没有伤亡,若是将来问罪,江遂便有把握把自己摘出来,就算摘不干净,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有监听。”沉默过后,江遂下了判断。
作为具有一定权限的司令部成员,他们三人都有严谨的防监听意识,车上、房间甚至身边,都会装配超声波检测仪。
江遂说有,云行闭上眼回溯一遍,依然没有想到任何疑点。
三人一时都找不到头绪,江遂和前面开车的连奕从后视镜里对视一眼,然后握住云行的手,安抚他:“夏姨暂时是安全的,这次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话虽这么说,但云行知道下次会更难。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回握住江遂,说“好”。
次日一早,三人一同回军校,早训时江遂果然被叫走。
云行担忧的神色明显,在江遂后面跟了几步,被教官示意立刻归队。江遂便停下来,和教官轻声说等一下,转身和云行往旁边走去。
江遂克制着将云行拥入怀中的冲动,耐心说:“不是说过了,不用担心。”
云行站得很直,一声不吭看着江遂,仿佛江遂若是被问罪,他下一秒就能把司令部狙了。
江遂莫名觉得云行这个样子可爱极了,脸上有了点笑意,冲云行眨眨眼,说:“归队,等我回来。”
司令部长官姓杨,军衔是大校,他坐在办公桌前来回转了三圈,一堆脏话憋在嘴里就要骂出来。
“你就这么大喇喇闯进疗养院,将宋舜和的omega抢走,你是不是疯了!”杨大校就差指着江遂鼻子骂,“疗养区这些年就没出过乱子,你倒好,闹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新联盟国首都沦陷了!”
江遂站着笔挺军姿,敛眉闭嘴,任骂。
“你放了一晚烟雾弹和冷枪,46栋楼啊,”杨大校两只手比了个数字,在崩溃边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46栋楼的老领导全他妈被你给炸出来了!”
当天晚上收到消息的军委会高层震怒,勒令严查。因江遂身份特殊,审查令经由三道手续审批,最终由傅言归签字批准,今天一早就送到了司令部。
杨大校就是想保人都无处下手。
“说吧,怎么想的!”
江遂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没有放一晚上。”
“什么?”
“烟雾弹。”江遂解释,“再说了,那也不是我放的。”
这话把杨大校说愣了,他想了各种理由,就是没想到江遂会矢口否认:“你还不认?”
“哦,我走错地方了,正好碰到夏姨,我们认识,小时候我常去她家里玩。她说想兜风,我便带她出来了。至于突然闯进来的人,我不认识。”
江遂完全没想过掩藏,也没必要,疗养区的人脸识别系统即便戴着人皮面具,也能对比出真实身份来。
办公室里静了两秒钟,杨大校给气笑了。
十几岁就在边境凭着三架狙击枪灭掉百十号敌人的天赋型战斗者,未来司令部的接班人,军委会的重点培育对象,如今站在这里,竟然面目平静地耍无赖。
“江遂,你当疗养区是游乐场?”
“您有证据?”
“你干了什么还需要证据?宋家的保镖被你拿枪指着,林院长怀里还抱着你给的电子炸弹,你开车带着宋太太上了高速,这些事实还需要证据?”
“有监控?”
“……”
“只拍到了我进门吧,之后的事我不知道,那是宋家一面之词,不算证据。而且宋太太现在好好的,疗养区也没有人员伤亡。”
“……”杨大校气得脸色铁青。
江遂又好心建议:“军部可以审一下那些持枪闯入者。”
一听这话,杨大校脸色变得姹紫嫣红,十分好看。要是能抓到入侵者,还用在这里和江遂说废话。
江遂语不惊人死不休:“毁坏的东西我也不会赔,又不是我让人来搞袭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