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来,你身上——”云行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但厉初身上那些伤,绝不是什么情趣,“小栗子,你爸妈不在身边,你如果受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厉初的声音嗡嗡的,有点哽咽,但随后又说:“我能受什么委屈,挺好的。”
云行捏捏眉心,听见厉初叫他:“泛泛……”
好像又要哭。但随后,他努力提高了声音,把哭腔压回去。
“没事了,我就是有点……有点难受,很快就会好的。”
云行问:“真的?”
厉初用力点头,眼泪在云行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砸在手机屏幕上,吸着气说“真的”。
云行还是怀疑,但厉初不在跟前,他无法判断。
然后听见电话另一端响起什么动静,厉初的声音明显慌起来,说:“他来了。”
云行立刻问:“是殷述回来了吗?”
厉初含糊着说“是”,又说“总之你别来”,电话便挂了。
反正旷了晨练,云行干脆提前到教室等上课。
阶梯教室里没有人,他独自找个角落坐下,脑子里想着厉初,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又想,厉初已经和殷述结了婚,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外人方便插手的。
他用手背敲敲额头,让自己不要想了,事情可能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严重,找时间还得再跟厉初聊聊。
连奕看一眼杵在窗外盯人的江遂,问:“不进去?”
江遂面无表情:“他不想看见我,等等人多了再进。”
连奕干笑一声,评价道:“你这个卑微的样子真稀罕。”
江遂斜他一眼,抬手将喝完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传来咚一声轻响。
“你打算一直这么耗着?”连奕不能理解江遂的追爱做派,“表白试试呢?”
“没用。”
连奕问:“那什么有用?”
江遂没说话。
“虽然你情场失意,但我最近新谈了个Omega,人不错,改天带你见见。”连奕提议道。
江遂终于正眼看过来:“这次新鲜多久?”
连奕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他大概想到了那个Omega,脸上有很微小的愉悦:“很温柔,也可爱,开了一家宠物店。”
江遂有点不赞同:“不要祸害良家omega。”
以前那些就算了,现在听连奕这么说,对方应该是个单纯的人。
连奕在感情上和做人一样,冷酷又优雅,淡笑着说了一句:“先顾好你自己吧。”
第33章
第一军校没有寒暑假,只在圣诞节之后有两周长假期。
放假前最后一节训练课上完,司令部几个队员约着晚上聚聚。连奕过来问要不要一起,江遂刚冲过澡,拿毛巾擦一把还沾着水珠的短发,说:“我今天开了车。”
连奕:“?”
江遂看了他一眼。
连奕摊摊手:“好吧。”
他出去一会儿便回来,跟江遂说:“问过了,云行也去。”
江遂将军服塞进柜子,换上便服,提着包一声不吭往外走。
车停在外面,两人上了车,连奕搞不准江遂要干什么,但看脸色不太对,这时候还是好言劝着:“一会儿见了人,当面说清楚,这样一直耗着就冷了。”
江遂踩下油门,侧脸线条坚毅,表情平淡:“说不清楚。”
“注意沟通艺术。”
江遂冷笑一声:“一星期了,连人都见不到,怎么沟通?”
连奕奇道:“你们不是住对门?”
“没用。”
人是能见到的,只不过云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在那晚之后尝试过多次沟通,但云行都很排斥。今天过后便进入长假期,随后迎来新年。云行肯定是要回宋家的,现在别说云行要待在宋明之身边这么久,即便只有一个小时,江遂也无法冷静下来。
连奕感受到江遂的焦灼,也没有很好的办法,随手打开置物箱,想找烟。
今天开的是一辆黑色加长G级车,连奕没见过,但上来扫第一眼,就看出来车子经过特殊改装,全车防弹,且有暗室。他没多问,猜测可能是江遂自己改装的。
烟没找到,置物箱里摸到了枪,绳子,还有几个瓶瓶罐罐。
连奕调亮副驾顶灯,满脸震惊地看着那堆东西,补给液,抑制剂,还有润滑和两盒套子。
连奕要疯,手掌按在那一堆东西上:“你想干嘛?”
江遂眼睛盯着路况,不搭话。连奕自行体会了一会儿,一脑门子黑线。
“不是,江遂,这事你要是做了,就没转圜余地了,你想清楚。”
江遂淡淡地说:“想得很清楚,他不能回宋家。”
打个方向,车子汇入快速路晚高峰车流中。
“你慢点开,别违章。”连奕赶忙说。他们不在执行任务期内,万一被交警查了,车里这堆东西解释不清楚。
江遂置若罔闻:“晚上你自己回去。”
连奕想起来之前买下的35号沙漠,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试图分析利弊:“即便假期可以,两周后呢,还回不回来?你有为所欲为的本事,可别人没有。”
江遂专心开车:“哦,头一次发现你竟然有良心这种东西。”
连奕着急了连自己都要骂:“我哪有什么良心,怕你收不了场罢了。”
想了想,他又说:“晚上你送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江遂冷嗤:“放心,我不做收不了场的事。”
有江遂这句话,连奕暂时放下心来。他了解江遂,行动派,做事虽不讲规则,但张弛有度。
底线够低,但好歹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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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的暴行之后,云行一周没回宋宅。他没像往常那样示弱,或是装模作样粉饰太平。他和宋明之之间,维系的表面平和已被打破。
云行跟任意提过申请直系亲属保护令,但申请前提是得有正当理由,比如亲属处于战乱国或者其他危险中,仍挂着宋舜和合法妻子名头的夏颜并不符合要求。而且申请人员必须要在司令部服役满一年,并有突出贡献。
总之从哪个角度看,短时间内夏颜都不具备这个条件。
云行像被困在四面墙里,到处冲撞,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路。
但他不肯认输,坚信任何事情即便到了穷途末路只要不放弃就会有转机。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这么久,没理由距离目标越近越灰心。
他翻阅了近20年来的保护令案例,研究未来一年内能立功的可能性,甚至偷偷联系过黑市上的雇佣兵,寻找着一丝微小的可能。
但当下最棘手的困难还是宋明之的态度。云行有预感,只要再见到宋明之,他无法像之前那样容易脱身。
所以他在放假前找了任意,拿到对方以大校身份签批的特殊执行文件,内容是长假期间要在军部作战指挥中心特训两周。
任意对他不错,在不逾矩的合理范围内,对他的要求从不拒绝。况且云行主动提出特训申请,是好事。
他拿到文件之后,便给宋明之打电话,说长假没法回宋家。宋明之听起来反应很淡,说知道了,随后挂断电话。
压在心口的巨石卸掉,云行得以短暂喘息。
他知道今晚江遂也去参加司令部的聚餐,便想着找合适机会和对方说一声。两人继续僵持下去,并不是只有江遂一个人难受。
他靠在床栏上,暖黄的光打在额头,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簇阴影,饱满柔软的唇微微下垂。
他抬手轻轻贴了贴嘴唇。
那晚发生的变故太多,有宋明之的,有江遂的,像一场混乱无序的黑白电影,疼痛、恐惧、愤怒、慌乱这些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云行不敢回想。
可真正冷静下来,那晚所有的画面褪去,只剩一段清晰的触感留在原地。
——他不想承认,江遂不讲道理的吻很重,重到他嘴唇现在还疼着。
——也不想承认,即便在那样的境地里,他除了让江遂“走”,再难听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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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之将电话摔到墙上。
剧烈撞击让手机四分五裂,墙壁凿出一块凹陷。管家听到声响,不敢上来看,嘱咐宅子里其他人今晚不要弄出什么动静,徒惹不快。
宋明之退役接手宋家之后,在人前已经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永远从容得体,岿然不动,但最近却屡屡因云行失控。
他从不缺omega,身边也养了几个,但这种发泄工具是和云行没法比的。他想要结婚和标记云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不想再等了。
他甚至打算在婚后保持可笑的忠贞,好好对待云行,如果云行听话,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满足他。
但云行越来越忤逆,现在竟然连家都不想回,借口很烂,烂到宋明之有一瞬间想去学校把云行抓回来,想着干脆关在笼子里算了。
至此,宋明之对云行的不听话已经完全丧失耐心。
书房里光影错落,将宋明之的脸分割出冷酷的阴影。是该教训一下了,宋明之想,宠物扔在外面久了,开始向往自由,是该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多么危险,到处都是吃人的恶兽,只有自己这里才该是他回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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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遂和连奕来的时候,云行还没到。地方是连奕定的,来的人也都相熟,目测是场轻松愉悦的饭局。队友聚餐没那么多讲究,江遂坐在靠门位置,身旁留了一个空位。
大家聊着训练时的趣事,江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这时候连奕问了一句:“还差云行?”
有人答道:“哦,我们出门的时候见他和任老师在说话,可能会晚一点过来。”
江遂很自然地接话:“到哪儿了?”
队友拿出手机:“我问问。”
服务生进来醒酒,包厢门半开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