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得并不好，怀抱也因为过分消瘦而并不怎么柔软，可雷米尔就是忍不住想念，想那有些硌人的怀抱，想她虚弱的，温柔的声音。
在她死去以后，就没有人那样抱过他。
瓦伦丁曾经对外表现得对他很看重，很宠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即使记忆被有意识地模糊了，也从来都只让他感觉到恐惧更多。
雷米尔跌坐回位置里，人都在发抖：“你不能像妈妈一样。”
他脑子乱成一团，忽而道：“我们逃走？”
这话出口之后，好似一下就有了方向，雷米尔本来飘忽的声音更坚定了些：“我们逃走吧！”
“宇宙那么大，我们逃吧！”
雷米尔像是想要得到肯定的孩子，瞪大了那双蓝眼睛看着秦胜雪。
omega感觉还挺奇妙，上次听雷米尔说宇宙这么大，哦，他说的是“这么大的宇宙，容得下两个政权”，还让自己当他的皇后来着，又狂又癫，现在差不多的开头，却要自己和他逃走。
剧本更新了啊！
只是秦胜雪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跟着雷米尔的剧本走。
这世界上，排除瓦伦丁，雷米尔就算得上第二号让他讨厌的人物了，比阿方索还靠前。
“你想得还挺美，但是雷米尔，为什么是你呢？我如果想逃走，为什么不带着我的小狗逃？”
大美人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你肯定调查过我，是什么让你还能说出来这种话？”
雷米尔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人整个气弱下来，许久之后才轻不可闻地说：“我知道你家里人都是因为星盗……但那都是瓦伦丁的错！”
秦胜雪对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当然，第一责任人肯定是他。”
在雷米尔眼睛里又要升起希望的时候，大美人慢慢地说：“可是那一天，星盗群聚，前所未有的狂欢，无差别攻击航线上每一艘星舰。”
秦胜雪盯着雷米尔：“是为了庆祝你的出生。”
这小子从出生起就出局了。
“开心吗？你的生日，我肯定铭记一生。”
啊，这么说起来，秦胜雪忽然想起，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没再过生日，搞得都没想过要给小狗过生日，小孩子的生日多重要啊，怎么就没想起来？
他走神了，雷米尔也没了声音。
接下来的旅途中，雷米尔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这让漫长的路程显得过分无聊，不过秦胜雪也没有很想听那些不爱听的。
瓦伦丁的确是有点东西，雷米尔脑子里的精神力锁链展开以后，是活动的星图，需要不断根据变化校准航线。
秦胜雪出来时候没怎么考虑返航的问题，办法总比困难多，但凡能返航，瓦伦丁老巢里还会缺能源？
不过这会儿已经在外飘了四个月的秦将军难得产生质疑，不会是跑错图了吧？
别搞得地方没到也回不去就尴尬了！
虽然纯航行，只要不出意外，这样体量的一艘星舰，开个几年都不是问题，可万一呢？
左思右想，秦将军决定还是要对科学家们的解题思路保持信心。
至于他自己，应该也没错？靠，聊太久都给搞得有点不自信了。
这都已经超出联邦目前控制的星际区域很远的距离，怪不得星盗每次都跟没了命一样抢，要是瓦伦丁的老巢藏得那么远，光是路上损耗都不少了，可不得玩命抢么。
秦胜雪不爽地继续翻雷米尔脑子里的星图，精神力带上了情绪，让雷米尔觉得脑子一阵阵的刺痛，但他什么都没说。
第六个月的时候，秦胜雪开始想，再努力一把，舒颜孩子都要生出来了，不对，搞不好已经拿出来体外孕育。
也不知道小狗怎么样，有没有哭鼻子。
正胡思乱想，感知范围内出现了精神力者的力量波动，秦胜雪立刻警惕，顺道踹了半死不活的雷米尔一脚：“起来，跟我见家长了。”
雷米尔被踹了都没什么动静，听了这话却整个一个激灵。
“现在还来得及……”
他太久没说话，咬字都有些不顺。
秦将军一个字都懒得听：“你当我喜欢开星舰吗？”
都半年了还说这，离谱。
秦胜雪几乎是把星舰撞进的停泊港，根本不管会不会造成磕碰，一落地动静就大得有些吓人。
这是个藏在大团星云后的小星球，外表看起来几乎没有改造痕迹，停泊港也做了伪装，如果不是前头有人指引，正常经过根本不会发现什么破绽。
感知告诉秦胜雪，所有建筑都在地下，倒是一点儿不意外，星盗嘛，老鼠一样，很合理。
带路的人一句话都没有，秦胜雪盯着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的脑电波不太正常，显然是个傀儡。
面前是个相当庞大的地下城，倒金字塔的结构，内部分隔密集的像是蜂巢一般，在精神力的视角里，这些蜂巢一样的小格子里，是亮着光的星群。
这么挤？
omega脚步顿了顿，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围绕蜂王的蜂群住所，根本就是个饲养场。
地下城入口就像是一张张开的兽口，走进去似乎就会被吞掉。
雷米尔下意识就抗拒往前，他脑子里没有有关这座地下城的记忆，但本能还是觉得危险。
秦胜雪不过停顿片刻，就率先一步走进去，刹那间有种微妙的变化，很细微，他眉头皱了皱，想停下来思考的，可这时候电梯正好到了，敞开了门像是等着人上去。
他不由加快脚步进了电梯，一直到跟着下行电梯下坠了很久，omega才发现，领路的人早就不见，连雷米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秦胜雪现在都回忆不起来。
一般人陷入这样的混乱，多少会觉得害怕。
秦胜雪心情还算平静，只盯着电梯显示屏看，这里的电梯没有按钮，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他试着入侵系统查看，却被阻拦，只能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飞速变化。
感官被混淆了，并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真实所见。
随着电梯下降，空气里本来充斥着的alpha的臭气，渐渐被更好闻的味道代替，清新的花草香，有点像是家里的味道。
气味是很好的记忆媒介，本来应该紧张的时刻，秦胜雪却忽然觉得想家了。
之前似乎永远不会停下的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紧跟着打开。
和入口时候昏黄阴暗不同，门打开以后，秦胜雪看到的一切都是带着种神圣的明亮，明明是地下建筑，却有教堂似的花窗和光线。
omega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秦胜雪闻声转头，毫无预兆，金色长发的alpha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着，看到这人，秦胜雪第一反应是，雷米尔说得没错，他长得更像母亲。
“瓦伦丁。”
“是我。”
按照成名的念头来说，瓦伦丁至少也该和阿方索差不多大，但实际看起来，他简直和洛伦佐才是同辈人，更像是雷米尔的哥哥而不是父亲。
近乎完美的基因表达，眼睛是紫罗兰一样的颜色，带着种神秘，这张脸但凡换个人，秦胜雪都会觉得真不赖。
只是这是瓦伦丁，秦将军很难不带偏见看他，勉强道：“长得还行。”
瓦伦丁露出个浅笑：“那为什么皱眉呢？”
“婚房太差了，我不喜欢，住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让我想到有些人真该下地狱。”
瓦伦丁看着他，平静而温和：“很久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了。”
秦胜雪也露出笑容，但他是假笑：“那不刚好显得我特别吗？”
瓦伦丁点头，像是认同他的话：“我准备了礼物，觉得你会喜欢。”
大美人撩了撩头发，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那可太难了，不过要是你的脑袋就算你送到我心坎上了，如果是的话，我会为我的傲慢道歉的。”
说完，他脸上的假笑都真诚了点，明显很期待。
瓦伦丁没有接话，神情像是纵容，示意他转身。
秦胜雪本来玩自己发梢的手有片刻停顿，因为在瓦伦丁让他转身之前，他是没有感觉身后有人的，就像刚才瓦伦丁出声之前，秦胜雪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让从小就感知敏锐的omega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是被人用纱蒙住了眼睛，拥有力量的时间太长，他都要想不起来精神力不好使是什么感觉了。
忍耐着这样的不适，秦胜雪转过身去看瓦伦丁到底要自己看什么，可转身的动作才到一半，才瞥见，他眼睛就不由自主瞪大了，人整个僵在原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银色短发的alpha，琥珀色眼睛的omega，是记忆中永远无法忘记，但再也不可能相见的两张脸。
两人急切地对他伸出手，像小时候无数次梦中那样，想要抱他。
只是秦胜雪的视角不同了，他长大了，再也不是仰望他们的角度。
秦胜雪无法动弹，脚下生根一般，一直到真的被来人抱到怀里。
温热的怀抱，轻柔的拍哄。
“宝贝，你受苦了，以后都不用再辛苦了……”
“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秦胜雪手都是麻的，那场袭击之后，秦家人的尸身都没找到，星舰都被炸毁了，他亲眼看到的，一切都四散在宇宙里，后来再怎么用力找寻，也没能找到。
可既然没有尸体，那会不会，还有人活着？
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相信的，手慢慢抬起来，似乎想要回抱正抱着他的这两人。
瓦伦丁在旁边看着，紫罗兰色的眼睛里碎金闪动，大约觉得这一幕看起来不错，嘴角都带着些笑意。
但下一刻，omega抬起的，纤细的手，并没有拥抱任何人，而是迅速且决然地扭断了面前至少和他有六七分相像的，一样拥有一双琥珀色眼睛的omega的脖子。
一切太过突然，女人倒下去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心疼又宠爱的表情。
银色短发的alpha见状，不可抑制的发出咆哮：“你在做什么！”
秦胜雪看着眼前人，看着他流泪的眼睛，觉得真的很像，爸爸把自己送上逃生舰时候就是这样的，让自己带着所有人走，不要回头。
此时此刻看外表，甚至听声音和语气，都没有一点儿破绽。
但秦胜雪只是抽出随身带的匕首，走上去，眼也不眨地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血喷到脸上头发上，温热的，和刚才的怀抱一样的温度。
秦胜雪转头看瓦伦丁，一张美人脸上带着血：“这个礼物，我很不喜欢。”
瓦伦丁却绽开笑容：“我的错。”
他这样说着，抬手似乎想要帮秦胜雪擦掉脸上的血渍，但被退开一步，落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