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看着站立在门口如同一堵堵人墙的众人,领头的是长老等宗门内修为高深之人。
香仲仙子上前一步,眼含泪花,“春酌。”
谢春酌扯着唇:“原来,你们对我那么好,是真想拿我祭天。”
他哈地笑了声,又摇头,“不,是祭灾。”
难怪,难怪香仲仙子那么紧张万春与他见面,生怕万春说漏嘴,难怪长老们看他的目光总是那么古怪又怜悯。
“这件祸事本就是你创下的,理应由你来解决。”其中一名长老肃然道。
话罢,又放软语气劝:“而且这并不是拿你祭……灾。”
长老看了一眼南災,继续道,“你只要好好地跟仙尊以及玉至他们待着就好了,等他们情况稳定了,你还是我们宗门的大师兄,没有人的位置能够逾过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代价呢?”谢春酌问。
代价……代价自然是自由。
“你……不能再离开他们半步。”长老声音低下来,“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若灾祸再继续下去,百姓就要死完了!”
谢春酌冷笑,“死了就死了,是你们自己那么蠢供他成仙,又不是我。你那么大义凛然,你陪他们啊。”
长老语塞。
谢春酌扭头看南災,虽恨得咬牙,但心知这次硬闯百分百没戏,只能装可怜,微抿着唇,神情倔强,握着剑的手又在颤。
“你要是爱我……就放了我。”
南災沉默不语。
影子倒是在笑,笑的声音像是在哭:“卿卿,还想骗我,你还想骗我们……你跑了就不会回来了,坏孩子,坏卿卿……”
谢春酌真想一剑戳死他们,但很显然,他过去了很可能会被影子吞没,况且之前他们说的“生子”,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他们作为灾祸的分身,降临在人间本就是以人的躯体降生的,要是他们想在谢春酌肚子里被生下来……即使谢春酌不愿意,又是男子,但这并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春酌便觉一阵恶寒。
门口的长老弟子们正在靠近,南災也慢步朝他走去,缓声道:“卿卿,过来。”
谢春酌不想放弃,他知道,这一次放弃了,被南災囚禁,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再逃跑了。即使有,又要等待多久呢?等他被南災几个在床上玩烂了吗?生下他们的孩子吗?
不!他不要!他宁愿死!
谢春酌目露凶光,正想背水一战,却在拔剑之时,听到了一道声音。
“师父。”
万春的留影立在一旁,突兀地喊:“师父,我的玉佩。”
所有人为之一怔,香仲仙子更是诧异不明,不知道万春的留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喊她。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万春……”
她不想杀万春的,但万春太傻了,为什么要告诉谢春酌呢?死一人,救天下,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他们作为修仙者,本就该爱天下苍生啊!
香仲仙子眼眶泛红,“傻孩子,你的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
“小心——!”
香仲仙子听到身后的长老发出惊叫,侧头一看,竟见谢春酌持剑朝她飞扑而来,她登时大惊,连连后退,她不能动手伤了对方,只能抬手阻挡,却没想到剑来时,刺往胸口的剑尖转向了腰间。
她只觉腰间一轻,竟是玉佩穗子被砍断,掉落于谢春酌的手上。
几乎眨眼间,玉佩被捏碎,白光大作,谢春酌就失去了身影。
“是传送器!这玉佩是传送法器制作的——!”长老大喊。
香仲仙子茫然无措,忽觉一阵冷意袭来,冻得她手脚发寒,浑身僵硬。
她瑟缩地抬头,看见了南災漠然冰冷地看向地面的一片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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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酌没想到万春竟然还留了一手,也幸好万春留了一手,不然他今天没法顺利逃跑。
法器将他传送到一处密林当中,他隐蔽身形,疯狂往上跑,一边跑,脑子在迅速过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不真实,恍若还在梦中,要不是他抬头看见这遮天蔽日的密林与残阳,他恐怕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一路往上,他手里捏着的半块法器碎片开始发热,烫得吓人,不暇思索,他立刻就把这片碎片往外扔,只是手抬起来,还未用力,滋滋的电流声在脑海中响起。
他动作一顿,不一会儿,一道电子音代替了电流声,气急败坏地喊:[4008,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坏事!]
什么东西?
谢春酌将手放下,展开手心,看向那块玉石碎片。
[别看了,这只是我的载体而已。]电子音说,[我是系统021。]
话音落下,无名的电流穿梭过谢春酌全身,他身体一颤,慢慢地垂下了手,然后随意将手里握紧的碎片扔到一边,没入草丛当中。
系统冷冰冰道:[流放者4008,你搅乱了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不仅流放惩罚失败,任务也没有完成!]
谢春酌不言语,他抬起头,从慌乱极速的逃跑变成了悠闲的散步。
他慌张不安的神情褪去,转而化为冷静与轻松,他笑来笑,对系统说:[哦,失败了啊。]
话语顿了顿,[什么任务来着?我都忘了。我不是只是被流放而已吗?怎么还有任务要做?你们要我做任务,给我发工资没?]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哈欠,像是困了,慢吞吞地说:[我可不打白工。]
系统被他不在乎的态度给气到了,[你竟然连自己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那你告诉我。]
[我……!你休想套我话!]系统差点把话说出口,当即闭了嘴,更气了。
谢春酌都在自己脑子里听到了噼里啪啦炸火花的声音。
系统大吼大叫:[而且你居然还想要跟我工资!我不把你的灵魂体扣下来打上几千年工都算不错的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个世界被你搞得一团糟!
要不是我用能量进入万春的梦里,让万春给你传消息,你压根就逃不掉!会被南災他们关起来,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你是流放者的事!]
[你找万春?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谢春酌嗤笑。
系统电子音卡顿一下,略微有点心虚,因为它确实是美化了一点事实。
万春是在储良死后,又偷听到香仲仙子和长老的谈话后,跑去的藏书阁寻找资料,才意外遇见的系统。
当时系统正苦于剧情发展犹如脱缰野马无法控制,看见万春,干脆想要控制对方的身体去找谢春酌,结果万春先一步跟它说:“要怎么才能救谢师兄?”
为什么要救?真是奇怪的人类,明明谢春酌和她不对付!
“要救天下苍生的人,必须要有为之牺牲的觉悟。”它记得万春当时这样跟它说着,然后笑了,“谢师兄没有,所以,我要告诉他。”
有觉悟的人会明白自己牺牲的原因,牺牲的人要要知道自己牺牲的理由,而不是茫然无知地被胁迫着走向灭亡。
系统回过神,肃然道:[当然是我找的万春,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找得到那本书,那本书早就被宗门的长老藏起来了,你在幻境看见的只不过是幻境没处理好遗留下来的而已。]
它说完,才发现谢春酌已经走到了一处悬崖边上,与此同时,一道古怪的人影出现在了道路的尾端,那正是追上来的南災。
说他古怪,是因为南災此时是由两个身体融合在一起踏步而来的,他银白的长发被黑雾侵袭围绕,从腰间分出半个黑漆漆的上身,那上身有两个脑袋,分别是闻玉至和叶叩芳。
三头二身六臂,他此时就像是一尊诡异的邪神像。
那分出的身体混浊粘稠,如液体一般流动着,当南災往前走时,地面上还时不时滴落一滩水,被水滴到的草木瞬间枯萎,地面干裂。
“卿卿。”南災喊。
谢春酌正面对着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南災说:“你不要害怕,我会把它们融合进我的身体,他们不会伤害你,回来吧,一切会和以前一样,安安稳稳的,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谢春酌伸手,谢春酌没应他的话,反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你一直看蜡烛,是因为觉得是我点燃了人鱼烛,而引诱你的吗?”
南災顿住脚步。
谢春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所以你才理所应当地亲吻我,觉得你是有理由地沦陷,去放纵是吗?”
他捂住自己的腹部,笑得直不起腰,而南災面色僵硬,“……吾……”
“南災,你真的恶心。”谢春酌弯着腰,略略抬头,恶意地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以为爱我是错误,所以要把一切罪责怪在我身上,然后心安理得地想,是他引诱的我,是他先动手的。”
“可是实际上呢?我只点燃过一次人鱼烛,后面的一次,我被吓到那回,真的是你的分身点的吗?还是说……是你的意念,让它们点的呢?”
“我没有!我……”南災急切地想要解释,“卿卿,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但你已经伤害我了。”谢春酌微笑,“从最初见面,到幻境内让人窥探我的记忆,到现在。”
“幻境内万春等人的记忆,我早已消除,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
“那又怎样?”谢春酌展开手,悬崖上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烈烈作响。
[你干嘛激怒他?]系统一直不敢吭声,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发问。
它憋不住话:[他是这个世界的核心!都怪你,要不是你,南災之后会飞升,闻玉至就会成为千玄宗的首席大师兄,最后成为宗主,方旭也会考上状元,最后成为重臣,救百姓,因为功德塑金身,不会成为叶叩芳,云异会在皇宫里面继续代替皇帝,成为皇帝,千古流传。]
谢春酌还是那句话:[哦。那又怎样?]
[你这什么态度!你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你可以成为他们的小弟,辅助功臣,一个普通弟子,但你偏偏要让他们爱上你,这也就算了,你还要杀他们!]
说到这个系统就来气。
谢春酌笑:[他们爱上我是他们的错,他们挡了我的路,我杀他们怎么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活该去死。]
[……你!你……!]系统气得大喊,[难怪你被流放!你这个坏蛋!]
[不,这还是得怪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身世身份太差,说不定我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谢春酌往后退了一步,悠闲地说,[你不知道吗?坏的童年影响人的一生,你看我在这个世界里过的什么日子。]
系统一梗,被说愣了,[……可你是流放犯。]
[那完成任务和惩罚我,你自己选一个咯。]
系统陷入沉思,而就在这时,谢春酌不知不觉间退到了悬崖边缘,脚后跟退到一半,单薄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在脑海中跟系统说:[送我前往下个小世界。]
南災瞳孔紧缩,痛苦的神情被慌张代替,他不再上前,而是面露哀求,“……卿卿,不要后退了。”
明明这悬崖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但南災不知怎的心里一阵恐慌,他隐隐有种预感,谢春酌掉下去后,就会彻底离开他的身边。
[小世界传输开始……8%……21%……]
谢春酌歪头:“灾祸也会为一条人命而流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