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香气,靠近了又是暖的,熏得人飘飘欲仙。
云异没喝过酒,但此时忽然有了醉酒的错觉。
第40章
云异的身体绷成一块直挺挺的木板, 谢春酌靠得不是很舒服,但碍于腿伤,还是勉勉强强继续靠着,不然自己独自坐着更不舒服。
篝火旁足够温暖, 谢春酌烤着火, 好像腿上的疼痛也减少了几分。
潭虚秘境夜间温度低, 对于凡人来说无法忍受, 对修士来说也是微凉。
谢春酌之前泡了水, 这会儿身上衣衫、头发烤干了, 反倒觉出几分冷意来。
尤其是刚刚强忍着疼痛走到了云异的身旁, 断骨处更痛了。
谢春酌抚摸自己的伤处, 回忆着接骨方法。他手搭在上面,半湿的衣衫惹得他不由蹙起眉头。身上粘腻带有湖水烧干的气息, 穿在身上不舒服。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接骨, 再换上干净的衣衫。
他储物袋里装有衣物,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洞穴或隐蔽的地方换衣, 若真要换,就只能自己原地换。
谢春酌决定再问云异几个问题。
“你进秘境后去了哪里?”谢春酌拿过他粗糙的拐棍,轻声问。
他们靠得近,彼此温度传递, 一个比一个体温低。
云异不敢离他太近,硬邦邦地被他靠着, 不知怎的过了会儿,或许是火将他烤化了,绝不是因为对方不满蹙起的眉头,总之,云异弯下了脊背, 稍稍侧开肩膀,让他半靠躺进自己怀里。
篝火上架着的兔肉烤得往下滴油,油落在火堆里,火焰烧得更旺,红彤彤一片,冲天火光。
“掉进湖里了。”云异回答谢春酌。
谢春酌诧异:“湖里?”
云异嗯了一声。他进入秘境之后,不知为何直接坠落在水中沉下,再醒来,人已经在幻境内的某一处巨树底下,除了他,还有浑身湿漉漉的谢春酌。
谢春酌昏迷不醒,腿还意外断了,云异起初不知道他是谁,摸索了好一阵,依靠着木牌和身形认出来对方是之前在藏书阁欺负过他,后面又同他一起进入秘境的人。
“除此之外,你就没遇见过任何人?连谁救的自己都不知道?”
谢春酌不满于他毫无分析意义的表诉。
云异毫不客气:“你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的吗?”
在云异看来,昏迷的谢春酌明显也是遭了难,被人救了,恐怕二人都还是同一个人救的。
谢春酌语塞,又没法将叶叩芳与闻玉至二人互相残杀一事说出。
究竟是谁将他送到了云异身边,他确实也不清楚。
难不成是四喜娃娃?
谢春酌醒来后也没看见它。
叶叩芳死了,没了控制它的人,它或许已经逃离了幻境,跑回贵妃与骷髅妖的身边去了。
谢春酌不自觉上下握着拐棍发呆,直到微小且尖锐的疼痛刺入他的指腹,才恍然回神,低头一看,是有木刺刺进去了。
他的动作与停顿的声音云异听得一清二楚,他扭头去“看”,手指去摸索,瞬间就摸到了自己的拐棍,知晓谢春酌是手上沾了木刺。
“这棍子是我捡的。”云异叹气,不敢去摸他的手,怕自己一时不察将木刺弄得更深入皮肉。
谢春酌倒是没什么反应,这点疼对他来说简直跟没有一样,不过皮肤上戳了根细小木刺还是有些碍眼,他捏住皮外的木刺一端,扯开,内里溢出细微的红色,但稍微一摁,就消失了。
“好了吗?”云异听了会儿,没听到异样,便开口询问。
谢春酌故意戏弄他,骤然握住他的手,吓得云异缩手,险些后仰摔倒。
火光潋滟,照得云异一张脸羞窘又恼怒:“你做什么!?”
谢春酌仔细欣赏了他的表情片刻,确定了面前人对自己真的没有威胁,才放下警惕,说道:“我要接骨,接骨后我有一会儿不能下地行走,待天亮了,你得带着我。”
云异怔愣,反应过来后表情冷淡,原来对方以为自己是那种会抛弃他的人吗?
瞧人板着脸不说话,谢春酌没在意,低下头,弯腰,双手试探着摸索到了自己的膝盖处,当酸软的疼痛逐渐变得尖锐难以忍受时,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关键点。
十指抓紧腿部骨头,找准卡点,硬生生将其歪过的筋骨扯开,又狠狠往正确的方向摁去。
“呃啊——”
谢春酌发出痛苦的闷叫,他紧紧咬着下唇,瞬间,本就有伤口的唇裂开,鲜血溢入口中,淡淡的铁锈腥味吞入喉中。
谢春酌浑身都在不自觉地轻颤,他的手还没从腿上收起,忽觉后背一热,诧异回头,竟是云异在他身后抱着他。
额头冒出的薄汗被对方用翻开的衣袖擦过,谢春酌眼睫微颤,上面也盈了一滴细小的水珠,他眨眨眼,水珠滚下,再抬眸,只看见云异抿紧的薄唇。
单看下半张脸,倒是确实有几分十六七少年人的样子,谢春酌不着边际地想。
接好骨,稍微动弹一下,疼痛感更明显,但没有起初那种仿佛腿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感觉。
谢春酌推开云异,“我要洗漱换衣服。”
云异默了默:“附近有湖,我去给你装点水。”
谢春酌道了声好,就看着他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拿出了装水的用具,杵着拐杖走进黑暗里,完全不担心他或许会失足掉进水中。
在此期间,谢春酌有些想先把衣衫换了,可转念一想,身上脏,换了衣衫岂不是又把衣衫弄脏了?不如擦干净再换。
反正云异是瞎子,看不见。
大概一柱香,谢春酌等得不耐烦了,云异狼狈地端着一盆水回来。
他手上拐棍没了,脸颊沾了野草碎,还刮出了一条痕,跟经历了千辛万苦似的,脚步一点点往前踩,等感受到熟悉的环境和听到声音,才舒口气。
“掉进坑里了?”谢春酌问。
云异把水在他面前放下,摇摇头。
水盆里面的水清澈干净,谢春酌用手撩了撩,哗啦的水声清脆。
没有擦拭的布巾,谢春酌把一套干净完好的衣衫撕了块衣角出来,浸湿后开始擦脸与脖子。
云异呆了会儿,慢吞吞地挪到篝火旁去拿自己的兔子肉,兔子烤太久,都柴了,撕都撕不开。用了些力气,撕下肉来,放进嘴里干巴得难以下咽,像是在啃树枝。
谢春酌没有帮他看火。
云异沮丧地想。
他嚼着兔肉,心中难言地生出几分情绪,本想忍了,结果忍了又忍,听着身边人窸窸窣窣的动作,还是没忍住,扭头朝对方控诉:“我帮你打水了,你怎么不帮我看着……”
没喊完,他呆住了,表情凝固在脸上。
谢春酌正褪去身上的衣衫,半披在手肘处,层层叠叠的衣物挽在雪白纤细的手臂上,宛若层层花瓣包裹着最甜美的花蕊。
如丝绸般的黑发因为润湿吹干呈现出些许毛燥,部分弯曲,当他抬眸时,脸小而精致,黑的眼红的唇,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云异分明看不见,可谢春酌却能感觉到一股注视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由自主合起双臂,遮住身前裸露的皮肤,警惕望去,就见云异似羞似疑地愣在那儿“看”过来,眼睛没有聚焦点,不知道是看他还是看他身前的水。
“看什么呢?”谢春酌挑眉问。
“……你为什么不帮我看兔子?”云异把后半句没说完的话慢慢地说出来。
这算什么事儿?谢春酌无言以对,他还以为怎么了呢。
谢春酌从储物袋里掏出辟谷丹,直接一瓷瓶准确扔到云异怀里。
“够你吃到离开秘境。”谢春酌漫不经心道。
说不定都不用吃,明天天一亮这幻境就破了。
谢春酌垂下头,继续用布巾擦身体,这次是大腿……
他没发现,云异骤然转过身去时紧绷震撼的神情、莫名攥紧的手,还有……
云异压抑住过急的呼吸,不敢往自己身下看,脑子一片空白。
谢春酌换好衣衫,抬头就看见云异如遭雷劈地愣坐在那儿,不由奇道:“吃不了兔子对你打击那么大?”
说话间把那套被自己撕过一角的衣衫扔过去,“给你换,不用谢。”
反正云异矮,穿这个正合适。
不过这小孩气性挺大,也不知道摸着了会不会又闹脾气。
可谢春酌打眼一瞧,只见云异手忙脚乱地搂住衣衫,还像是松口气,忙不迭地搂住起身往外走。
“干嘛去?”
云异头也不回:“换衣服。”
“……”
眼见着人离开,谢春酌气笑:“有病。”
他还能偷看不成?
云异换衣衫又花了一柱香,回来时谢春酌烤着火昏昏欲睡,直到身旁有人坐下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见是云异就没动。
自进了幻境,他就没停过一秒,这会儿好不容易能休息,困意立马就如潮水般将他卷走。
不过即使是在此刻,他也没放松警惕,将云异包括在内后,捏了个诀在周围设置了一个屏障,保证安全。
谢春酌用几件干净的衣衫铺好了简易的“床”,他靠躺在上面恰恰好,没有云异的位置。
云异坐在他旁边一步的距离,无事可做,又拿起烤得乌漆麻黑的兔肉看了好半晌,才把它扔进了火堆里面。
……
云异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的眼睛突然能看见了。
他坐在火堆旁,火堆孜孜不倦地燃烧着未尽的树枝,发出“啪啦”的声响。
身后窸窸窣窣,是谢春酌在擦身体换衣服。
云异不受控制地回头,看见了被层层衣物包裹着的雪白躯体。
好漂亮、白得惊人,像月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