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如果没有获得赵家的资助,他可能要和季听松一路苦哈哈地入京,不知道路上要吃多少苦,谢春酌就没了食欲。
不过这种情况微乎极微,接下来他要雇佣镖局护送他入京,至于季听松,如果对方愿意跟他一起走,那带一程也无妨,不愿意的话那就分开。
谢春酌想着,也没了拖延的意思,略略喝了碗粥,再吃了几个糕点,便阻止了竹文的殷勤,而是叫对方带路,坐上马车前往赵府。
马车自客栈门口缓慢行驶而过,侍卫在两边跟着开道,驱赶走在路中间的行人。
季听松恰好从西街回来,与马车交错而过。
似有所感,当马车布帘随风飘起时,他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但他最终什么也没看见,当马车驶过时,周围被挤开的人群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将他的视线遮得干干净净。
他心下为自己的停顿而感到奇怪,笑着摇摇头,垂眸看向自己手里提着的、热乎乎的咸甜糕。
住在闹市附近,谢春酌现在应该也醒了。
第132章
赵府位于平越府的东侧, 一过桥,那边蔓延开的巷道全住满了赵家人,主家住在最大最宽阔的庭院宅府内,两侧住所则是住满了仆行丫鬟, 以及部分旁系居住的房屋。
一条街往下, 大大小小, 竟住了几百号人, 一眼望去, 倚在门边说笑的妇人, 在街巷口拿着竹蜻蜓疯跑的孩童、来往提担走动的男男女女, 一眼望去, 形成一副特有的景色。
而赵府门口,赵覃收到竹文派人传来的消息, 早早出来等候。
这会儿他已是等候多时, 站久了,腿发麻, 心里就开始生了不悦,但碍于父亲的威严,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等。
好在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就看见马车驶来, 到了门口。
竹文瞧见他,便轻轻往里唤了声, “谢公子,到了。”
话音落下,赵覃就听到了一声轻轻淡淡的“嗯”声,随后,马车帘布掀开, 内里的人弯腰抬头露出真容。
在看见对方时,“哐当”一声,赵覃手上晃悠的折扇骤然掉在地上。
比起在楼台窗杦的惊鸿一瞥,近距离看到的对方,给人的惊艳程度要更高。
对方穿着的依旧是昨日的鹅黄色衣衫,头上簪的木簪,乌发高束,衬得那张脸小而精致,唇红齿白,双眸盈盈似含水,明明瞧着如被人细心灌溉长成的娇嫩花朵,但神情却又是冷淡而漠然的,叫人心痒难耐。
“赵公子。”
淡而悦耳的嗓音自身前响起,赵覃回神,就发现对方已经在竹文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此时正蹙眉看着他,仿佛对他直白唐突的目光感到不悦。
赵覃连忙回神,又不免暗自骂竹文,怎么不让他来牵人下马车,这样他就能够摸一摸对方的小手了。
把心思藏在心底下,赵覃忙捋了下头发,佯装风流倜傥,笑着与对方打招呼:“久仰谢解元大名,您叫我颂则就好了。”
谢春酌睨他一眼,看出这人眼中藏着的贪婪。
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谢春酌如他的意,喊道:“颂则。”
赵覃被这样一喊,人立即飘飘欲仙,连连点头,竟忘了要问对方名字,就这样一口一个谢解元地把人迎进去。
竹文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知道自家公子是个色坯,但他没想到对方能舔到这个程度。
谢春酌对此倒是无所谓,傻子总比聪明人好捉弄,当然,不要自作聪明就好。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赵覃的话,目光往赵家府宅内里的建筑装扮看。
赵府是标准的南方建筑,青瓦木铸,假山短桥,流水潺潺,日光洒落,像是点点碎金。
走进内里,步入长廊下,点缀用的竹帘半卷起,清风微抚,响起阵阵细响。
谢春酌脚步不由放慢些许,感受这惬意舒适的秋风。
赵覃看出来谢春酌对府内布置的满意,心下得意,道:“谢解元有所不知,当初建造这座府邸时,我祖爷爷是特地派人请了老师傅来监督布局的,这府里每一处,无论是布局,摆件,都是极好的,就连风水都是吸财生金的好风水!”
谢春酌闻言“哦?”了声,他便更加起劲了,大肆夸奖家业之繁盛。
竹文看得着急,谢公子是读书人,对商贾之事怎么会喜爱呢?公子真是搞错讨好方向了!而且再不走快点,老爷等急了,公子还是得挨一顿骂。
思来想去,竹文苦恼于怎么去阻止自家公子犯傻时,突然就听见前面没声儿了。
他正奇怪,抬头一看,长廊转角处,有一道身影正袅袅婷婷地朝着这边走来,后似又像是才瞧见这边人多,脚步忽又一停,踌躇不知是否上前,还是选择后退。
而不等对方选择,赵覃就已经抬手挥舞,朝前喊道:“姜姑娘!”
这喊声一出,不走近来都不行了。
因此,对方身影略微一顿,远远一福身,就迈步走来。
赵覃和谢春酌一行人也缓步上前。
在这不长不短的长廊内,双方略略走几步,就能看清彼此的面容,谢春酌看见那“姜姑娘”时,愈靠近,心下就愈惊讶,甚至有种疑惑感。
姜姑娘……未免长得太高了吧?
他身形在男子中不算矮小,比起赵覃更是高些,但在姜姑娘面前,依旧地微微抬起头,才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这人竟然比他要高大半个头!
她是吃什么长大的?还是说,家中父母生得异于常人的高大,所以才导致了对方不过双十年华,竟八尺有余。
谢春酌至今只见过一个人比这人高一些,那就是柳夔。
但柳夔是条白蛇巨蟒啊。
谢春酌不禁盯着这位姜姑娘的身形看,随后在察觉对方脸上飘起羞恼不悦的红晕时,才惊觉自己的唐突,收回目光,等赵覃向双方介绍彼此。
赵覃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问谢春酌的表字,不过好在他早早向他爹问了谢春酌的名字,因此亲昵地喊:
“春酌,这位是姜姑娘,是我父亲故交好友的女儿,因着回外祖家探亲,路上遇见土匪,所以暂时住在我家里休整一段时间。”
又对着姜姑娘道:“姜姑娘,这位是我父亲结识的忘年交,乃是今年乡试的解元,你称呼他为谢公子即可。”
女儿家不好与外男太亲近,赵覃觉得自己的介绍完全没问题。
谢春酌看见姜姑娘在听见“解元”二字时,眼中闪过惊讶,眼瞳微动,随后才缓缓回神,对着他行礼:“谢公子。”
谢春酌颔首,回道:“姜姑娘。”
两人这就算了认识了。
“姜姑娘这是要出门去吗?”赵覃见两位美人在前,心中畅快,想起姜姑娘方才的举动,便问了句。
姜姑娘轻轻嗯了声,“想出去逛逛,顺带买些制香的药材。”
赵覃夸赞:“真是心灵手巧。”
姜姑娘这回没应声,而是眼睫上下一抬,看了谢春酌一眼,最后略显羞涩地垂下眼眸。
谢春酌不意外于对方会对自己有意,只是他对比自己高的人,无论男女,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即使姜姑娘容貌姣好,谢春酌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测对方。
或许这位姜姑娘是在守株待兔,故意等着他上门,再自己撞上来的。
所以他假装没看见姜姑娘羞赧的神态,直接对赵覃道:“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了姜姑娘的时间,而且赵老爷恐怕要等急了。”
赵覃闻言,立刻想起他爹的家法,皮一紧,赶忙点头:“那我们快走吧!”
边走,他还不忘和姜姑娘道别:“待得香制好,不知有没有荣幸与您品香啊?”
姜姑娘自然应好,视线随着几人离开长廊,走入转角。
在这一刹那,他脸上略微羞涩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转为玩味与不悦。
没想到谢春酌竟还是个解元,难怪无论如何也想要逃离山寨了,毕竟一个是远大前程,一个是待在山寨里面做他的禁脔,孰轻孰重,有脑子的人都分得清。
这也说明,谢春酌并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但是,他很好奇,要是谢春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会愿意离开他身边吗?
闻羽思来想去,最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回想起谢春酌的冷淡,便有些恼怒。
谢春酌看上去是没有认出他来的,那么待他冷淡,多半是因为他长得高。
高些怎么了?哼,不识抬举的小玩意儿。
还是说,他还在想着自己那些老相好呢?
闻羽越想,表情越阴沉,在旁候着的婢女见他如此,心下忐忑不安,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姑娘,咱们还出去吗?”
“出,当然出。”闻羽睨了她一眼,直把人看得打哆嗦。
婢女险些要跪下来求饶,但不等动作,就看见闻羽一甩袖子,转身往赵府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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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廊,转角步过院子,再走一段路,谢春酌终于到了赵家老爷所在的待客堂屋之中。
路途不算远,但若不熟悉路,很容易就会走错。
赵老爷早早就候在堂前,久等不到,心里暗骂赵覃办事不利,正准备叫侍从去催促时,便听见了赵覃的喊叫声。
他下意识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还未看清自己往前跑的儿子,就先一步看见了跟随对方前来的青年。
果然如兄长信中所言,貌若好女,气质出众。
赵老爷脸上挂起和蔼热切的笑,迎上前去:“这位就是谢贤弟吧?”
贤弟二字一出,赵覃虽有意料,但还是不免呆滞。
而谢春酌面不改色,微笑着对赵老爷行礼作辑。
“赵老爷抬举了,我该称呼您为叔伯才对。”谢春酌道。
“那可情好!我多了如此一个才华出众的子侄,不知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的。”赵老爷立刻改了口,哈哈笑着捋胡须,带着人往里头走,“来,我们坐下聊。”
谢春酌被拉到内里坐下,侍从上茶,茶水是刚煮好的,透着盈然的香气,抿一口入嘴,唇齿留香。
赵覃被忽略,面带不满,正要上前说话,却被赵老爷一个眼神撇开,不情不愿地转身。
转身后,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看着谢春酌,期盼这位美人能留住自己,可惜谢春酌一直垂眸喝茶,看都没看他一眼,最后他不得不拖拖拉拉离开。
赵老爷直叹气:“我这儿子不争气啊,他有哪里犯了错,我先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屋内只剩下二人,谢春酌抬眸看去。
赵老爷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身子骨看上去十分硬朗,面容和睦,老态却不精明阴冷,此时面露愁苦的模样多少能激起对方的同情心。
可谢春酌不会,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心机,他怎么会上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