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木只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就已经了然。宋家的返魂香虽然是至宝,但是本身也存在不小的危险性,用香之人通过招魂的方式与亡灵同感,感受亡灵在死前所经历的痛苦。
这一点本身无可厚非,只要修养得当,不日就能恢复过来。但问题就出在宋冉云的魂魄被拘禁于湖底,想要强行招来她的魂魄,就只有加大返魂香的剂量,与此同时通感带来的痛楚也会呈几何倍增加。
不出数秒,宋清的身体竟然开始发起抖来,就好像是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危险的到来。紧接着,他浑身忽然一震,后背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蓦然朝地上撞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撞得很实,宋清后背上的冷汗一下就出了一大片,回去估计还要疼上几天。
剧烈的疼痛将宋清从通感中拉了出来,他捂着心口的位置,冷汗顺着额头滴了下来。片刻晃神后,他死死咬住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三个字:“狗日的。”
柳安木挑了挑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他宋大少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毕竟对于年轻一辈来说,宋清可以说算是标杆一样的存在,从小就被宋家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谦谦君子温如玉,即使是他从小就最疼爱的妹妹遭此毒手,他也没有表现得过分失态。
周围几人此刻都已经按耐不住担心,纷纷冲了上去。
既然宋清能说话,就证明招魂通感的仪式已经结束。程名赶紧过去扶起宋清,本想先查看一下宋清有没有受伤,却被后者挡了回去。
宋清不顾身上的伤势,他按着疼痛不已的胸口,抬头看向王远,声音虚弱却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小冉是在打斗中受伤,贯穿她心脏的东西是一根弯钩,尖端细,尾端粗。这根弯钩从斜上方刺下,力量非常大,瞬间就把心脏刺穿。单从力度上来看,不像是手持的武器,更像是甩钩。”
第108章
王远半晌没有说话, 他拿着无菌巾的一角,沉默了片刻,才看向有些狼狈的宋清, 叹了一口气:
“斯人已去,人还是应该继续往前看。”
无菌巾被轻轻拉开一角,解剖台上的尸体并不是仰面躺在解剖台上, 而是由于尸体后背上的金属钢架,法医只能在尸体身下塞入一个箱子, 让尸体保持着四十五度侧躺的姿势。
宋清眼睛死死盯着无菌巾下方露出的金属杆架,眼里全是血丝。女尸的后背上向外延伸出两排泛着寒光的金属“螳螂腿”,金属压杆上方布满了能伸缩的金属毛刺。
“难怪……难怪……”宋清干涩的嘴唇抖了几下, 喃喃自语地说道:“通感时我就感觉背后似有东西在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你说她在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他印象里的小冉从小就很怕疼, 哪怕是划破了一点手指, 都要特意拍一张照片发给他。可面前的两根金属“螳螂腿”, 却分明是从脊骨两侧贯入, 透过那些蜡化的皮肤,甚至都能看见两侧畸变外凸的骨头。
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两块包裹在蜡化皮肤下畸形的凸起,好像生怕弄疼了“沉睡”的姑娘。赵柘下意识想要阻止,却被王远给拦了下来:“由他去吧。”
手下的皮肤触感粘腻而冰凉,伴随着难以忽视的腐臭味道,可宋清只是垂着眼睫, 眼底有浓浓的悲伤与恨意。他无法想象小冉死前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在他身上又转化为无尽的愤怒,那些混蛋施加在小冉身上的痛苦,他一定要亲手千倍、百倍讨回!
从女尸胃部取出来的异物被放在透明证物袋内,虽然胃里的东西已经被胃酸腐蚀了不少, 但依旧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是某种昆虫蜕下来的皮,周围还散落着不少节肢状的虫蜕。
柳安木顺手拿起托盘里的证物袋,递了过去:“这是在死者胃部发现的,从腐蚀程度推断,应该是在她死前半个小时内吞服下的。”
宋清接过证物袋,隔着塑料表面触碰到那残缺的虫蜕时,他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抚摸虫蜕的动作很轻,那是一种小心又谨慎的温柔,就像是在抚摸妹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
此刻他所表现出的温柔其实并不正常,无论怎么看,这段从尸体胃部取出来的虫蜕都像是宋冉云生前被强逼着吞入腹中,可以说这也是宋冉云生前受过非人折磨的证据。
过了好一会,宋清才抬起头,定定看向递给他证物袋的柳安木:“小冉的尸体里有发现一条蜈蚣吗?半尺长,手指粗细,通体漆黑,步足为红褐色。”
柳安木有些无语:“尸体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就算有蜈蚣也早就跑了。”
“不可能,”宋清摇了摇头,言辞确凿地说道:“这不是普通的蜈蚣,哪怕小冉的生命已经中止,它也会留在小冉的身体里,直到死亡。”
“蜈蚣攻击性很强,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被驯化。”赵柘并不相信他的话:“尸体胸口和右腹部有贯穿伤,如果在抛尸前有蜈蚣爬进死者身体,最有可能就是从口鼻或者这两处伤口处爬入。不过死者口鼻和这两处贯穿伤在尸检中都检查过,并没有找到你所说的蜈蚣尸体。”
听完赵柘的话,宋清深呼吸了一口气,眼底竟涌现出一丝兴奋。他先是看向王远,随后又看向柳安木,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二位,能否借一步说话?”
单凭能认出“破面文曲”,宋清就知道眼前这位年轻法医的本事绝不在他之下。
柳安木看出了他话里有话,恐怕碍于还有两个普通人在场,才不便说出来。于是跟着他出了解剖室,三人一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旁边是档案室,平时也没人来。
再次确认档案室内无人之后,宋清才沉声开口:“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件事涉及宋家的一些秘辛,故在下才要把二位喊出来。”
“无妨,能够理解。”王远点了点头:“现在只有我们三人,你想说什么,尽可直说。”
宋清也不再闪烁其词,直言说道:“我的母亲其实是西江的苗女,属黑苗一脉,从小就和各类蛊虫打交道,不过母亲在和父亲结婚以后为了生下我和小冉,从发现自己怀孕起,她就把身体里的蛊虫尽数清理干净,只留下一株蜈蚣蛊。这种蛊不用入体,主要的作用就是寻人,以前西南地区人口贩卖猖獗,很多人家就会养这蜈蚣蛊,来防止家中孩童丢失。这只蛊的母虫在我母亲那里,子虫则被母亲传给了小冉,只要母虫吃掉子虫蜕下来的皮,就能闻见子虫的味道,从而找到子虫。”
说到这里,宋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既然子虫不在小冉的身体里,就说明小冉一定是把子虫留在了某个地方。那时候小冉一定已经知道自己逃不出来了,于是她选择在死前将虫蜕吞入腹中,用自己的尸体给家里留下最后的信息。”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宋清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只要把虫蜕带回去,等到母虫把虫蜕全部吃掉,就能带我们找到子虫。”
利用母虫追踪子虫,从而找到子虫所在?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王远立刻追问:“这个过程要多久?”
“三天左右,但虫蜕只剩下一部分,不排除时间还会更久。”
“三天?太久了,时间不等人。”王远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案子网上闹得很大,等三天后我们才摸过去,恐怕早就人去楼空了。”
宋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三天已经是最快的了,母虫非常脆弱,如果强迫它一次性吃掉所有虫蜕,搞不好会直接导致母虫死去。”
王远缓慢吐出了一口浊气,现在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就在这时,柳安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家的还魂香有招魂通感之能,只要找到尸体,就能招来死者的魂魄,这一点没有人比宋冉云更清楚。理论上来说,无论她在哪里死去,宋家都可以凭借还魂香,招来她的魂魄,查找到真凶。”柳安木摸着下巴,冷静分析:“但她却提前将子虫留下来,这说明她早就知道在自己死后,魂魄一定会被拘禁。”
王远说:“宋冉云也是行内人,也许是她在被囚禁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不排除这种可能,”柳安木点了点头,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疑点,‘破面文曲’是难得一见的上乘养尸地,抛尸的方位正好落在破面文曲上的坤字位,埋葬在此地的尸体不仅不会腐烂,还会在长期的“滋养”下变成僵尸。”
王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宋冉云的尸体却已经蜡化,虽然腐坏的程度不高,但对于‘破面文曲’这种极其凶煞的养尸地来说,尸体腐败本身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柳安木打了个响指:“没错,除非这具尸体沉入水底前,已经变成了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宋清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男人一米八的身高,此刻却像是风中的纸鸢般摇摇欲坠。其实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难推断,在宋冉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肯定不止一次强行用过返魂香,所以才会虚弱至此。
没有避讳面色惨白的宋清,柳安木继续说道:“如果宋冉云已经变成了超于僵尸的存在,那只靠‘破面文曲’的压制自然拦不住她,故而在水面下肯定还有其他东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她腹中骨肉和其他死婴一起做成‘十婴阵’,母子连心,被这种阴毒的阵法掣肘,她也就无法离开那片水域。”
宋清只感觉大脑一阵眩晕,他的身体本就已经到了极限,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下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小冉在死前还怀有身孕?”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这个男人压垮,他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就连妹妹腹中骨血也没能留下来。
但不过转瞬之间,宋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急切道:“不对,你们做了尸检,尸检为什么没有发现?”
“子宫里没有发现胎儿和胎盘,且子宫内壁厚度正常,但这只能证明她在死亡时没有怀孕。”柳安木摸了摸鼻尖,在脑海中飞快回忆着赵柘在解剖中说的话:“如果她曾在怀孕后流产,加上尸体又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月,尸检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真正让柳安木产生怀疑的,其实是在宋冉云拼死都要保护的那个水鬼。应该是那水鬼在濒死前发出的那一阵婴孩的啼哭,才让宋冉云发疯挣脱了湖底的锁魂阵。
至此事情已经变得明了起来,只要能找到宋冉云的魂魄,再用返魂香招一次魂,那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王远立刻拍板,一通电话打到了水警大队。听说水底可能还有尸体,水警大队也不含糊,立刻就派出装备最精良的三小队前往。
挂了电话,王远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许轻松之色。
所谓的三小队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派出去的是从749局抽调的一只异能者分队,这个队伍的成员全部精通水性,常年处理一下水面以下的异动。对于这些人来说,从水里打捞几具尸体,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宋清靠在墙壁上缓了一会,也起身告辞,他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无论何事都要做两手准备。只是在离开前,他还是执意朝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109章
停尸房的白炽灯一排排亮起, 搬运床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停尸房内传出去好远。
穿着隔离服的青年推着搬运床走在冷柜中间,搬运床上的尸体表面盖着一层白布,一只包裹着塑料膜的手从搬运床的右侧垂下来, 指甲缝中残留的泥垢已经被清理干净,翻起的指甲盖也做了简单的修复。
青年哼着有些过时的小曲,穿梭在一排排亮着灯的冷柜中间, 不像是在找停尸位,倒像是在商场里挑选大白菜。
车轱辘停了下来, 柳安木站在冰柜面板前,熟练地在面板上输下一串号码,按下开锁键, 原本紧闭的冰柜大门顿时发出一道锁扣弹开的声音。
紧接着, 一道冰冷的电子音从显示屏中发出:“B1332号冰柜已经打开, 请尽快存入尸体。”
冷舱门缓缓上升, 还未完全开启, 就感到一股寒气从冷柜中涌了出来。随着大四喜俱乐部被查封,停尸房内堆满了等待认领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已经面目全非,却依旧迟迟没有家属来认领。B1300以后的冰柜是局内统一采购的新型冰柜,六个冰柜位为一舱组,开启的时候会连带着周围五个冰柜位一起打开。
六个位置中只有左下方的位置还空着,柳安木走到搬运床边上, 将摇杆慢慢摇上,金属钢轨很快就和停尸位中的滑轨对接上,随着链带的运作,盖着白布的尸体连着金属底板,一点点开始被送进冷柜。
等到冰柜上方的红灯亮起, 柳安木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他背后的影子由数条黑色的烟气组成,苍白的面孔从黑雾中探出,密密麻麻的黑发缠绕在女人残缺不全的身躯上,很符合传闻中阿飘恐怖的模样。
柳安木看着面前肢体残缺的鬼魂,随着“佛陀”死去,陶小红身上的那股的力量也消失,而且由于力量的反噬,她的肢体不断被怨气蚕食,最终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是你杀了丁玉菲?”
陶小红一直低着头,她的身体早已经被蚕食得没有了人形,黑水不断顺着她青白的小腿流淌下来。大概过了十几秒,她才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已经完全畸形的脸庞:“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干涉。”
柳安木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是她自己从天台跳下去的?”
“恐怕连你也被她蒙骗了吧……”陶小红顿了顿,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得到。”
“……”柳安木微微挑起眉:“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那块佛牌。”陶小红轻声说道:“一旦开始玩笔仙游戏,在送走笔仙之前,绝对不能中途停止,这是笔仙游戏的规矩。但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参与游戏的六个人里,恰好就有一个人在游戏过程中哮喘发作。”
陶小红缓慢抬起头,嘴唇勾勒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哮喘这种疾病,如果吸入过敏原或者其他一些呼吸道的刺激物,就很有可能会诱发哮喘发作。如果在笔仙游戏开始前,有人偷偷将海鲜类碎屑放进其中一个女生吃下的晚饭里,然后随着笔仙游戏开始,过敏源逐渐诱发哮喘发作,这个‘意外’导致笔仙游戏意外中止,惊慌失措的女孩们把笔、纸张还有那块佛牌,都一起从洗手间的窗户丢出去。”
柳安木思索了片刻,点头:“所以是有人故意想要笔仙游戏中断?理由呢?”
“因为只有把一切推责到鬼神身上,才能彻底洗清她身上的嫌疑,毕竟谁会去怀疑一个死人呢?”陶小红缓缓抬起手,她手心中的黑色烟气逐渐构成一块扁平的牌状物:“佛牌是连接到‘牙神’的重要媒介,‘牙神’实现信徒愿望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信徒向‘牙神’许下愿望,‘牙神’向信徒攫取报酬。”
“那孩子向‘牙神’许下了一个愿望,她想要逃离那个无时无刻不让她窒息的家庭,得到真正的自由。于是‘牙神’实现了她的愿望,代价是拿走她剩余的寿命。”
柳安木:“如果是死亡为代价的逃离,似乎不需要向‘牙神’许愿。”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陶小红很轻地笑了起来:“笔仙游戏意外中止,被笔仙控制着跳楼身亡的孩子,怎么看她才是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如果死亡真正目的,是为了复仇和重生呢?”
柳安木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陶小红继续说下去。
“以保守秘密为代价的敲诈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约定,只要收下钱财的一方将另一方的秘密说出口,就可以视作是违反了双方的约定。如果被敲诈的一方在每次转去巨额‘封口费’的时候,附加上一句‘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就要替我完成一件事。’,那随着保守秘密的一方将钱收下,约定即刻定下。于是就在转账被接收的一瞬间,双方的小拇指上已经出现了一根黑色的丝线,这就是‘佛陀’的力量。”
“那孩子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保守秘密的一方将秘密告诉他人。可惜这个约定一直没有被打破,漫长的等待耗尽了那孩子的耐心,于是那个孩子亲手策划了另一个计划——首先利用过敏源引起其中一人的哮喘病,使得游戏意外中止,随后在假装多次从梦中尖叫着醒过来,向周围人述说在梦里见到的可怕景象。而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保守秘密的一方成为整场‘自杀’的唯一目击者,这样保守秘密的一方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罪大的嫌疑人。”
“警方在尸检过程中必然会发现子宫内的胎儿,这势必会引起警方的重视。”陶小红轻轻呼出一口气:“面对警方严肃的盘问时,那个叫李雪的姑娘迫于压力,一定会把所有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至此,按照约定作为违反约定的一方,李雪将代替另一方死去,而那原本飘荡在世间的灵魂则会重新进入她的身体,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返人间。”
从陶小红口中娓娓道来的真相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柳安木思索了一会,露出了然的表情:“难怪从高空坠亡,她的灵魂却没有成为缚地灵,而是继续跟在尸体身边——这也是因为那个约定吧?”
陶小红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约定没有中止,这孩子的灵魂就是自由的,她可以出现任何地方。这个约定会一直持续到另一方违反约定,或者另一方的生命中止。”
“精彩。”柳安木摸了摸下巴,颇有几分赞赏地感觉,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甚至想要为这个小姑娘鼓鼓掌:“所以真正的李雪已经按照约定死去,现在活在李雪身体里的,其实是早已‘死去’的丁玉菲?”
坦白说,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如果“佛陀”没有被抹杀,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而丁玉菲也会以“李雪”的身份像她曾追求的那样,自由地生活下去。
“没错,我留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陶小红很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随着她最后的执念消散,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淡,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长发也在寸寸断裂。她的表情变得很温柔,视线掠过柳安木,看向从不远处黑暗里走出的白影:“武强为我做了很多,我也终于……能去找他团圆了。”
也许“团圆”这两个字,对于每个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孩子来说,都有着无可取代的意义。所以这两个字陶小红说得很轻,说话时唇角很温柔地弯了起来,眼底也有了点点光亮,像是在述说一件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
最先从黑暗中探出头的是一个又高又方的帽子,上书“一见生财”四字,阴风卷起招魂幡上的白条猎猎作响。从黑暗中钻出来的白无常先是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袍,才从衣摆下抬起一只高靴,一开口便摆足了架势:“吾乃阎王殿下十大阴帅,白无常‘黑土’是也——陶小红,你寿数已尽,莫要挣扎,乖乖跟我回地府吧。”
从白烟中走出的白无常端的是一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模样,明明下巴光洁得比屁股蛋都干净,却还是装模做样地在自己光洁的下巴捋了两下,随后才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白无常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裂痕,随即“嗖”一下把白袍下探出的半只高靴给收了回去。它转了转自己手里的招魂幡,随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在一通毫无目的地瞎忙活之后,白无常才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小友,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柳安木眨了眨眼睛,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白兄,您这出场动画不错啊,有种别样的帅气。”
“……”白无常维持着笑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心说这小混蛋玩意也忒不懂事了,竟然还敢揶揄他!
白无常强迫自己的目光从这小兔崽子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那团破烂不堪的魂体。上下打量了一下,“啧啧”两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弄成这样了?”
陶小红执念已了,倒是没有反抗,化作一道黑色的烟雾,主动钻进了白无常手里的索魂链中。白无常称了称手里的铁链,明明是个成年的魂魄,掂起来却轻飘飘的,和一个孩童差不多。白无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柳安木拦下白无常转身欲走的动作,笑眯眯道:“可否让我再同这鬼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