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不敢撒谎,“是文夫人。傅总,现在追究这件事是如何发生已经没有用了,这件事瞒不过去,鹿先生会知道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傅晏淮面上浮现疲色,“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腺体完全恢复之后再发现。”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不尴不尬,虽然说鹿遥已经决定不再继续治疗腺体,但鹿遥这个时候知道诱导剂是他的腺/□□制成的,大约只会觉得他还在逼迫他。
傅晏淮沉默后就整理好思绪,“烧还没有彻底退,我依然还是周末回老宅,这些天不要贸然去打扰他们。”
管家委婉道,“或许鹿先生没有这么想,您要不要试着和鹿先生联系一下。”
傅晏淮想也没想地拒绝,“这样显得我太过咄咄逼人,不好。”
傅晏淮笃定道,“就按我说的这样来。”
管家劝不了,傅晏淮决定的事一向没有人能劝得动,管家无言地站在原地目送傅晏淮上楼。
鹿遥又做梦了,这一次的梦安宁美好,美妙得好像所有伤害都不曾发生过。
孕期第38周,年年足月顺利出生。不仅是傅晏淮,傅际中和文筝也都出现在生产后的病房里。
傅晏淮笨拙地拿小勺子喂年年喝奶,年年很不配合,他拧眉注视着他,但还是耐心地一点一点喂进年年嘴里。
文筝在病房里忙乱地安排傅际中到处摆好东西,她说就算只住几天也一定要住得舒服。
家里煲的汤很好喝,鹿遥笑着靠在床上,就只是安静看着他们。
就这样看着,就已经幸福到想要落泪了。
鹿遥醒来的时候眼角有些湿润,他眨了两下眼睛,低头看着被子低声自语,“是个美梦。”
他又到隔壁婴儿房去看了看年年,年年已经彻底退烧了,折腾了一天一夜很消耗体力,年年抱着小狗玩具睡得昏天黑地。
鹿遥无声掩上门下楼。
鹿遥一下楼就看到文筝坐在客厅里,她正在给奶油试穿新到的小狗衣服,但她显然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她把前腿穿成奶油的后脚了。
“妈妈。”
鹿遥神色如常走过去,“穿反了。”
文筝这才后知后觉低头看那件小衣服,奶油无辜又湿漉漉地往上看,文筝疲惫笑笑,“没注意。”
鹿遥蹲下身摸摸奶油,他没有看文筝,而是垂下眼低声道,“给我治疗腺体的医生很权威,也很有经验。”
文筝下意识开口,“你不必因为这件事而勉强你自己,小鹿,妈妈一直都只是希望…”
“我知道的,妈妈。”鹿遥仰起头看着文筝,“我并不是违心的。”
傅晏淮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把鹿遥架在火上烤。但无论傅晏淮本意是否如此,鹿遥都不能对别人为自己的付出视而不见。
鹿遥坦然道,“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问题和这个无关,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有一些事情,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文筝愣住,“的确是这样。”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她欲言又止看着鹿遥,“那你…”
“妈妈。”鹿遥不想让文筝为自己担心,更不想让她在自己和傅晏淮之间左右为难。
鹿遥清楚的,文筝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可她就是傅晏淮的妈妈,这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我们两个会处理好的。”鹿遥承诺道,“我很快就回来。”
傅晏淮还不知道鹿遥要来,他原本计划今天正常去公司,但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腺体的状况比昨天更加糟糕,傅晏淮又开始高烧,胃痉挛,颈侧皮肤变成深紫色。
傅晏淮审视地仔细看了看,按照正常逻辑进行推断,腺体应该要坏死了。
傅晏淮也有些无奈,早在最开始决定用自己的腺体/液做诱导剂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腺体受伤无法恢复。不过这个情况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且这个过程也有一些太难熬了。
无论怎么样,傅晏淮都是作为s级alpha,作为京城的天之骄子顺风顺水一路走到现在。对于这个身份的即将逝去,要说傅晏淮完全不在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傅晏淮有点遗憾,但他更加遗憾不能去公司。
这可能是他作为s级alpha最后一次去傅氏集团的机会,以后再回去,他就不会再有腺体了。
这会是一个相当轰动的新闻,所有明里暗里蠢蠢欲动的对手都会伺机而出,准备给傅晏淮和傅氏集团致命一击。那时的情况应该会很艰难,毕竟等级压制是绝对的。
但他现在的情况去公司相当于提前宣布这件事,傅晏淮想想也只能算了。
傅晏淮不太想去医院,就算去了也很难更改回转这个过程。与其增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痛苦,傅晏淮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消化这个即将到来的残酷事实。
感受腺体逐渐枯萎的滋味不太好受,但傅晏淮强迫自己主动接受。
鹿遥到的时候傅晏淮在楼上卧室,管家在地下冰库清点食材,家里没有遇到熟悉的人。
女佣局促地问鹿遥需不需要喝水,鹿遥摇摇头。
“傅总呢?他去医院了吗?”
“没有呢。”女佣小心答道,“傅总今天原本要去公司的,可是临出发时身体又有些不舒服,就没有再去。”
鹿遥闻言诧异道,“去公司?昨天他不是还在发烧吗,他好了吗?”
女佣茫然道,“我们也不清楚,傅总不喜欢人过多打扰他。”
鹿遥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股火气,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总之他现在就是真的很不高兴。
“我上楼去看看,不用叫他。”
女佣完全不敢说话,她看着鹿遥上楼,然后匆匆下去找管家。
鹿遥来到卧室门口,他原本还想要抬手敲门,但他停滞一瞬还是直接把门推开了。
卧室拉着遮光帘,很黑,鹿遥走进去后适应了两秒才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傅晏淮听到声音就紧紧皱起眉,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声音带了很浓的不悦。
“我说了不要随便进来打扰我,听不懂吗?”
鹿遥冷声道,“听不懂。”
傅晏淮听见鹿遥的声音错愕睁开眼,他仓促从床上坐起来,“鹿遥?你怎么忽然…”
鹿遥站在床边,他看不清傅晏淮颈侧的具体情况,但他能看到傅晏淮没有贴纱布,也没有贴腺体贴。
他就站在这里,两人间的距离连一米都没有,可鹿遥什么都没有闻到。
曾经铺天盖地的白冷杉味道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s级alpha有多强势鹿遥是知道的。在他还是beta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傅晏淮信息素冲刷身体带来的不适,它甚至能让鹿遥二次分化变成omega。
可是现在咫尺之遥,鹿遥什么都没有闻到。
鹿遥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的腺体怎么了?”
傅晏淮下意识侧过头,“没有,你来是妈妈说了什么吗?我今天不能回老宅了,周末下午或许…”
鹿遥强硬掰过傅晏淮的头,他跪坐在床边死死盯着傅晏淮脖颈上的青紫。
“这算什么。”鹿遥愤怒瞪着傅晏淮,好像这样就能发泄出心中积压已久的郁气。
“这是你对我的补偿吗?弄坏自己的腺体,你觉得你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吗,我就应该原谅你吗?!”
“我没有。”
傅晏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涩然,“我没有这么想过,鹿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道歉!”
鹿遥控制不住地扬起声音,“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
他不想要傅晏淮这样,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有水滴砸到了傅晏淮的手背上,傅晏淮心里酸疼交织,他在此刻承认自己的无能。
“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高兴一点。”
傅晏淮难过地笑笑,“我该做些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第66章
鹿遥嘲讽地垂下眼笑笑, “如果是从前,单单只是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我都会很高兴。”
傅晏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鹿遥看, 心底钝痛和见到鹿遥和欢喜与满足/交织,傅晏淮自责自己又让鹿遥哭了。
“是我的错。”发烧让傅晏淮有些虚弱, 可他舍不得躺下,他怕动作太大会让鹿遥再次离开, “用腺体/液做诱导剂是我自愿的, 这不是用来道歉的筹码, 你不必因为这件事感到为难, 也不需要为此勉强自己原谅。”
鹿遥没有回答傅晏淮的话, 他直接从床边站起身。傅晏淮下意识想要拉住他, 但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克制地停住。
鹿遥没有理由非要留在这里,傅晏淮不能要求鹿遥再多陪他一会。
傅晏淮哑声开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鹿遥没有离开卧室, 他直接把窗帘拉开, 窗外阳光照进屋内, 过于明亮的光线让傅晏淮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鹿遥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怒气,傅晏淮有些迷惑地看着他走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
这次鹿遥看到了傅晏淮颈侧的伤, 腺体的位置已经紫到发黑, 鹿遥看清上面的针孔后呼吸猛地变得颤抖。
傅晏淮过了两秒才别开眼,“不是很严重,过两天就会好了。”
鹿遥冷声开口,“傅晏淮,你觉得我很像傻子吗?这个样子你告诉我过两天就会好?”
傅晏淮哑口无言,鹿遥深吸口气试图冷静下来, “你起来。”
傅晏淮迟疑问道,“要去哪?”
鹿遥暴躁直接到旁边衣帽间里随手摘下一套休闲服,他把衣服摘下来扔到傅晏淮床上,“起来,去医院。”
傅晏淮看着鹿遥先是错愕,但随即他就无奈解释道,“我腺体的状况我自己很清楚,与其现在提前被迫泄露消息引起动荡,还不如…”
鹿遥抓住傅晏淮睡袍的领口,傅晏淮被迫抬眼看着鹿遥,他清晰看到了鹿遥眼底的愤怒和难过。
“我说,去医院。”鹿遥一字一顿道,“现在就去。”
傅晏淮沉寂已久的心脏开始缓慢地、钝钝地开始跳动起来,受伤蜷缩躲藏起来的野兽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不愿意放弃占有觊觎已久的珍宝,他会用一切为人不齿的、令人唾弃的方法,把宝贝重新据为己有。
“那,你愿意陪我去吗?”
短短两月间傅晏淮消瘦了许多,他凸起的颧骨上还在不正常地泛红,他在高烧,腺体损坏,胃部持续痉挛痛处,可傅晏淮的目光却重新变得冷静,和鹿遥记忆中那个绝对的上位者形象相似,却又不同。
傅晏淮没有动,他没有触碰鹿遥,也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感到被冒犯,他只是这样深切地与鹿遥长久对视。
鹿遥攥紧衣领的手收紧,“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傅晏淮,你不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