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家医院鹿遥来过很多次。从家到医院做孕检, 再从医院回家,每月固定往返,没有一次缺漏。
但今天, 大约是最后一次了。
傅晏淮的别墅此刻在鹿遥眼中变得十分陌生,他站在侧门仰头看着这栋房子, 好像今天才仔细地第一次看清它的样子。
鹿遥有点晃神,他忽然想起在最开始的时候, 刚刚和傅晏淮结婚, 他每天从侧门出去, 走到最近的共享单车位, 再坐一班公交, 然后再走到甜品店。
好像也没有隔多久, 不到一年的时间,再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腺体的闷痛和高烧让鹿遥很虚弱,但他却没有停下, 而是凭着记忆推开侧门, 走过后院的草坪。
这里直接连通走廊, 最边角的屋子就是他的房间。
或许他早就该意识到的,傅晏淮的卧室只是傅晏淮的卧室,他其实从来就不属于那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路线还是和从前一样遇不到任何一个人, 今天的别墅格外安静, 一盏灯都没有点开,鹿遥迟疑地按下初始密码,房间门开了。
鹿遥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是个beta,房间应该只是每月按例打扫,鹿遥什么都没有闻到。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鹿遥打开柜子喃喃, “还都在。”
傅晏淮不喜欢他的旧外套,傅晏淮喜欢他穿深蓝色的绸缎面料,傅晏淮说鹿遥这样穿很漂亮。
他从身后抱着鹿遥,白冷杉和焦糖信息素紧密缠绕融合,鹿遥就满心甜蜜地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鹿遥蹲下身捡起自己的外套,液体滴在上面晕出一圈一圈的深色痕迹。
一场美梦竟然需要这么大的代价才能换到,鹿遥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除了这一身衣服,鹿遥什么都没有带走,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鹿遥买了一张到L市的高铁票,但他没有坚持到目的地,身体状况远比他预料的要糟糕。
先是焦糖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为了不影响到同车厢的乘客,鹿遥不得不临时购买了新的腺体贴一层一层覆盖。但腺体的闷痛很快转为尖锐刺痛,产后信息素十分不稳定,而且傅晏淮又是s级,鹿遥承受的痛苦要比其他低等级更大一些。
如果单纯只是疼痛和发烧鹿遥还可以勉强坚持,可三层腺体贴都已经无法挡住信息素的味道,鹿遥不得已把自己反锁进卫生间,他浑身泛冷地靠在墙上努力不让自己滑倒。
鹿遥在最近的站点下车,信息素紊乱的滋味很不好受,他身上很冷脸却很烫,鹿遥浑浑噩噩进入酒店房间后就晕倒了。
这期间的时间过得很混乱,鹿遥只记得自己清醒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焦糖苦涩的味道,腺体得不到alpha抚慰只顾着拼命制造信息素,滞空的疼痛让鹿遥难以忍受。
他选择了购买抑制剂让腺体安静下来。
鹿遥不知道自己一共打了多少针抑制剂,他真正恢复意识时自己是在床边趴着,地上有很多空的针管。
鹿遥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慢慢动了一下,茫然抬起头。
什么味道都没有,他什么都闻不到了。
鹿遥迟疑碰了一下自己的后颈,以前腺体充盈着满满当当的腺体/液,但现在像是一潭死水。
鹿遥恍然大悟地喃喃,“没有信息素了。”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才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好,抑制剂和腺体贴也是很贵的。”
没有信息素,就不用买这些了,也不错。
他和傅晏淮关系的转变始于那场谁也没有意料到的发情期,结束于这个坏掉的腺体。
医院在鹿遥不见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傅晏淮,傅晏淮是从公司赶过来的。
“傅总!”许医生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鹿先生他…”
傅晏淮直接上楼一把推开病房门,空荡荡的床铺让他猛地止住脚步。
他转过头压抑怒火冷声问道,“你们就是这么照看病人的?”
许医生闭了闭眼,“是我们的疏忽。”
这一层走廊的休息室内仍然有护士在,可电梯在走廊的另一边,等护士到房间查看的时候,鹿遥大概是已经下楼了。
许医生紧接着又急切道,“可是傅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鹿先生找回来。他刚刚生产完又失血过多,如果没有信息素安抚会对身体造成很大损伤,您…”
傅晏淮深吸口气,他意简言赅道,“调监控。”
他接着转头吩咐助理,“查他名下今晚有没有离开的机票。”
傅晏淮的镇定让许医生稍稍放心了一些,但她还是提醒傅晏淮,“孩子需要鹿先生的信息素,凌晨三点就需要加上,生产那天提取的腺体/液已经用完了。”
原本明天要继续抽取一点点合成安抚剂的,这样既能保证孩子状态平稳,也不会伤害到鹿遥。
这也是一定要傅晏淮信息素辅助鹿遥腺体的原因,傅晏淮在这一方面倒还算利索,抽他的腺体/液很干脆。
“用人工安抚剂代替吧。”
傅晏淮一直冷着脸,他一不耐烦往下看人就显得我脾气很坏,许医生当即不敢再说什么。
助理很快就再次出现,他匆匆走近道,“傅总,查到了,有12:43从京城到L市的高铁动车票。”
12:43,傅晏淮看了一眼时间,赶不上了。
他捏了捏眉心,“直接买机票到L市等着。”
许医生担忧道,“到L市恐怕要十个小时,鹿先生的身体禁不住。”
傅晏淮闻言看向她,“既然禁不住,你是怎么会让他自己跑出去的?”
走廊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傅晏淮s级的威压感很重,许医生虽然是beta,但也有点冒冷汗。
停顿许久傅晏淮才饱含怒火道,“这件事交给院长处理,我要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让他明天来见我。”
傅晏淮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许医生心凉了半截,“完了完了。”
但她很快又忍不住道,“还没恢复怎么就去那么远的地方,真是胡闹。”
归根结底这事还是得怨傅晏淮,许医生倒不担心处罚,她是鹿遥和孩子的主治医师,护士也是跟着她的团队,许医生估计就是要扣绩效。
但是鹿遥…
“这孩子,原本身体就不好。”
文筝在鹿遥离开的第二天赶回京城,她一下飞机就连同傅际中一起赶到医院。
此时助理已经到L市,不出意外的话,鹿遥今晚就能回到医院。
许医生看见文筝比看见傅晏淮还心虚,文筝的高跟鞋走起来声音十分清脆,她站到许医生跟前匆忙问道,“小鹿呢?他现在恢复怎么样?孩子在哪?”
许医生含糊道,“在三楼,从这边上楼。”
文筝走得很快,她心焦道,“好端端的,怎么还能从楼梯上摔下去呢?傅晏淮呢?他在陪小鹿?”
许医生打哈哈道,“是啊,傅总最近也很忙…”
文筝很快就被监护室里的小婴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激动地快步走上前,隔着玻璃看着年年,眼神变得心疼起来,“怎么这么小啊,还在打针,打的是什么?”
许医生低声道,“都是早产儿常见的维护心肺的…”
“妈。”
文筝闻声回头,傅晏淮一晚没睡,眼底隐隐有血丝,下巴也冒出来点胡茬。
但文筝不大心疼,这么老大一个alpha,文筝觉得没什么可心疼的。
她恋恋不舍又回头看了两眼孩子,“你怎么下来了?小鹿呢?你不陪着他?”
傅晏淮一时陷入沉默,文筝回头蹙眉催促了一句,“你说话啊。”
傅际中补了两句,“早产很伤身体,你可要让鹿遥好好休息一阵子。”
傅晏淮深深看了孩子一眼,文筝心中咯噔一下,她面色严肃下来,“怎么回事。”
许医生给周围的护士使眼色,大家都悄悄退了出去。
傅晏淮垂眼看着地面,“鹿遥昨夜从医院离开了。”
文筝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离开?他去哪儿了?”
“L市,不过您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他带回来。”
傅际中也皱着眉看着傅晏淮,文筝的脸彻底沉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文筝如果想查,很快就能查出前因后果,况且傅晏淮也从未想过要瞒着。
他顿了顿,平静开口道,“在生产后,我给他签了离婚协议…”
“啪!”
这应该是傅晏淮有记忆以来文筝第一次打他巴掌,傅际中也没有办法再看孩子了,他难以理解道,“离婚?谁让你离婚的?”
文筝竟然一丝怒气都没有,她冷冷甩了一下手又放回身前,“为什么早产,接着说。”
文筝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傅晏淮尝到了血腥味。
“因为一篇我和H市地产商孩子的合照报道。”
文筝怒极反笑,“傅晏淮,你真是长本事了。”
傅晏淮没有说自己错了,也没有说要改,他沉默一瞬道,“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你以为你是谁,对着鹿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文筝不客气道,“你让人家离婚就离婚,让回来就回来?”
傅晏淮抿唇,“我没有想过让他离开,我只是换一种更适合彼此的生活方式。”
傅际中深深地震惊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会单独给他购置一份产业,只要他…”
文筝选择用另一巴掌打断傅晏淮的话。
文筝懒得听傅晏淮的心路历程,“我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把鹿遥带回来。傅晏淮,你有没有心啊,他刚刚生过一个孩子,你敢让他就这么走了?!”
傅晏淮无可辩驳,他内心一直坚持的东西在此刻动摇,“助理已经到L市了,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文筝真是一眼都不想看他,助理的电话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傅总!”
傅晏淮不愿意承认的焦急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鹿遥找到了吗?”
助理的声音清晰传到三人耳中,“鹿先生没有到过L市,他很可能在途经的某一站提前下车了。”
傅晏淮的笃定和自信终于土崩瓦解,他怔愣反问,“鹿遥不在L市?”
文筝只不过出去旅游了一个月,回来就发现孩子早产了,傅晏淮和鹿遥离婚了,现在鹿遥人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