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夜越看越喜欢,捏着出刃钢刀轻抛两下,旋即眯眼瞄准他头顶璀璨的琉璃吊灯,在林炳胜陡然惊恐的急促呜咽与瞪视中,直接随手扔了出去,一声招呼也没打。
“砰——!”
沉闷巨响让空气蓦地凝滞一瞬,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又立刻紧随而至。
造型繁复的大型吊灯整个失去束缚,如同瀑布哗啦啦倾泻落下,听起来就像放鞭炮似的,接二连三摔碎在林炳胜的脸上、身上,周围也淌出满地波光粼粼的碎玻璃。
场面盛大得过头了,邱珍呆滞地捂住嘴巴,打完电话的林煜站在玄关瞪圆了眼睛,踌躇好半晌都不敢迈步进来,缓缓吐出一句字正腔圆的脏词。
“用来防身而已,”虞望宵倒是不紧不慢地接了话,对林将夜亲手折腾出的壮观景象,表示分外满意,“给我用太浪费了,送你。”
林将夜也挺满意的,最近他对于自身力气的技巧控制有所精进。只是打掉一盏吊灯而已,这样恰到好处,不会再轻易把天花板砸出个大洞来。
他毫不客气地收下这把漂亮的黑色小刀,美滋滋捏在指尖把玩:“无论去哪儿,你带上我本人就足够安全了。我才是最好的防身工具。”
虞望宵勾唇:“很有道理,很客观。”
“又学我说话。”林将夜轻笑,蹲在呜呜喊痛的林炳胜面前,一刀割开他脸上的透明胶带,扯出那块破抹布。
这次林将夜可没用什么技巧,锋利刀刃顺着胶带轮廓狠狠划下,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新鲜伤痕。
黄黄白白的脂肪与红粉肌理在血污中相融,与林炳胜撕心裂肺的痛吼声交织着,触目惊心,让邱珍腿软得脱力跌坐在地毯上,嘴唇在极度的震惊中颤抖。
她不敢吭声,偷偷瞄了林炳胜一眼,这惨烈的刺激画面使她本能地转移目光,又忍不住再次偏着脑袋偷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次偷看时,她没有再目光躲闪,只是定定盯着眼前狼狈至极、满脸糊着血与泪的男人,像在发呆。
“邱珍……嗬嗬,救……救我……”
感受到她强烈的注视,林炳胜嘟嘟囔囔地扭动挣扎起来,像条搁浅窒息的鱼,那双绝望充血的眼睛看向她,拼命地看她,满是溢于言表的恳求。
邱珍嘴唇动了动,却一言不发。
林将夜懒得搭理林炳胜的无用求救,扭身在茶几上找到抽纸盒,多抽了几张纸,低头仔细擦拭湿漉漉的刀锋,继续和虞望宵打趣:“说真的,我毕业后直接应聘去虞氏给你当保安算了,这样我们天天都能待在一起。”
“不行。”没想到,虞望宵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为什么不行啊?”
“不行,”虞望宵的目光落在邱珍身上,似是在思考什么,“团团,你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长年累月、朝夕相对,客观的职位差距和金钱供给关系……结局通常不会太好。”
“听不懂。”林将夜玩着小刀,也好奇地歪头看她,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厌烦,麻木,怨恨,被那丝零星闪过的旧情牵引在一起,会变成很复杂的纠葛关系,”虞望宵依然若有所思,“相比杜宁,邱女士以前过得很幸福,是吗?”
林将夜一怔,想了想原书里的描写,在经济矛盾爆发之前,林家的氛围……发现确实如此。
邱珍确实没有做过一天家务,没有任何舍不得买的东西,更没有担忧过私生子的问题,因为,真的没有。
她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操心公司的事,曾经对她来说最大的烦恼,就是为了林景曜的未来和名声而担忧。为此忍不住亲自做些小动作,就算犯了蠢,也没人会主动怪她。
在林炳胜极端的那一面暴露之前,家里人全都听她的,林炳胜也会听她的。甚至从表面上看,邱珍更偏爱林景曜,所以大家都顺着她安心宠林景曜,不必再思考自己是否愧对原主。
哪怕林炳胜有利用原主的心思,却也从不会在家里表现出来……在故事最开始,邱珍多哭了几次,林炳胜就愿意松口,把已经送去国外的林景曜给接了回来,完全没有和她对着干。
“她像这个家的主人,像是拥有巨大的话语权,但事实是,只要林炳胜厌烦了这些,无力再伪装成听话安分的好男人,或者单单只是林煜不想再听她的话……一切看似稳固的权力,看似安稳的幸福生活,都会瞬间变成镜花水月。”
林将夜非常认真地思考着他们的变质关系,没忍住感慨一通,随后紧急确认:“你是这个意思吧?好像真的是,哇,我是不是变聪明了?”
“团团一直很聪明,”虞望宵摸摸他的脑袋,“而且已经略通人性了。”
“哼哼,所以别担心,我们才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烦我,我可以直接把你吃掉。我烦你……其实我还是会直接把你吃掉。”
虞望宵动作一顿,呼吸悄然重了几分,偏头贴在他耳边缓缓开口,声音微不可闻:“怎么办,听起来好色情。”
“……嘶,确实。别说了别说了。”林将夜努力控制表情,突然觉得耳尖一阵阵的发热。
“林将夜,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林煜咬牙切齿的吼声。
他吼这一句还不算结束,大步走进来瞥了眼二楼转角,气呼呼地继续输出:“神经病啊在这种时候还贴贴抱抱的谈情说爱?家里有小朋友呢注意影响行不行?!到底要对咱爸干啥,到底怎么处理,现在就说清楚,搞完他了你们自己再回家继续搞去!”
林将夜挑眉听着,感觉还挺有道理,现在他们确实应该先处理地上的那坨粽子……但没等他说话,邱珍居然率先猛地站起身,从发呆的放空状态中迅速回神。
她仿佛瞬间进入某种战斗模式,瞪着林煜就开骂:“吼什么?!有你这样吼弟弟的吗?究竟是谁教你的,一天到晚骂这个骂那个,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了是不是?!林煜你给老娘小点声说话!”
“……妈,”林煜气势顿消,但还不太服气,“我这不是着急……”
“你还敢说让他们回家呢,难道这里不是你弟弟的家?不是将夜的吗?啊?!”邱珍情绪激动极了,声音无法自控地哽咽颤抖,大口大口喘着气。
本来就不是,这事儿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人林将夜压根都没回来住过几次。林煜险些忍不住想反驳,但看到邱珍状态如此不稳定的样子,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他扶住邱珍给她捋着后背顺气,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又给她倒了杯水,无奈道:“行了妈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嘴贱我脾气不好,接下来我全程闭嘴,满意没?”
“暂时先别闭嘴,”林将夜忽然插话,“那个,林煜,我现在要杀了林炳胜,你想旁观吗?不想的话可以先回避,但是……我希望妈留下。”
林煜瞳孔一缩,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他妈说什……”
“好,将夜,妈妈陪着你,”邱珍直接打断了他,用手背努力擦着眼泪,忽然就亢奋起来,“不怕不怕,有妈在,我们一起弄死这个狗东西。妈妈昨晚就想这么做了!”
“妈你冷静点,都在说什么啊我的天,你疯了吧林将夜?!你们都疯了是不是?”林煜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
他有半句话说对了。林将夜已经察觉到了邱珍的异常——只要他亲自喊邱珍一声妈,邱珍就会短暂地陷入某种应激状态,而且情绪非常激动、毫不遮掩,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会迫不及待想为孩子去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这一瞬间的她闻起来非常之香,比之前还要更香,就像蜂蜜在夏日曝晒的高温里融化,迅速蔓延四散的香气……
感情与理智的斗争太过混乱不堪,唯有林将夜能闻到,这股对比强烈的香气是如何迅速绽放的,两次都是这样,比他目前所遇到的任何书中角色都要明显。
他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于是直接推开满目震惊的林煜,牵起邱珍的手,带她来到林炳胜面前,随后缓缓半蹲下来。
“妈,你想他死吗?”林将夜转了转手中的小刀,一手拽着林炳胜的头发向后固定,另一只手轻巧地弹出刀刃,将最锋利处缓缓抵在他疯狂抽搐的颈动脉旁。
停顿片刻,他歪头看着邱珍,笑了笑,再次轻声问:“妈妈,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是!可不能脏了你的手,将夜,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让你,让你……我来杀他!”
邱珍颤抖着握住了林将夜拿刀的手腕,几乎不带一丝犹豫,在一阵猛然升起的尿骚味中抢过小刀,深深捅进林炳胜的喉咙。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和哀鸣,什么都没有。客厅里霎时寂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刀刃切入血肉时诡异黏腻的怪声,以及邱珍瘫坐在地上,似哭似笑的大口喘息。
“……他死了?”
“嗯,他死了。”
“将夜,将夜啊……他,就这样……死了?”
林将夜收回了手,任由林炳胜的脑袋砸在地上,用剩余的纸巾缓缓擦拭着指骨,耐心回答:“对,为了你的孩子,你杀死了你的丈夫。”
邱珍呆呆盯着再无生气的林炳胜,怔然良久,竟然释怀地低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这是妈妈应该做的……”
林将夜抬眸看向她,随后也跟着低笑:“可是邱珍,我不是你的孩子。”
“……嗯?将夜,你说什么?是妈妈听错了吧,哈哈……”
将手擦拭干净之后,林将夜动作轻柔地捧起了她湿润的脸,声音放得慢而清晰:“看着我,邱珍,好好看看。你是一个无私的母亲,你很爱你的孩子,所以……你永远都能认出自己的孩子,对不对?”
“……对,对啊,将夜你在说什么……我……”
邱珍又一次流泪了。她甚至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控制不住自己疯狂收缩的瞳孔,也控制不住那股汹涌如海浪的悲伤,在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里悄悄地、沉重地轰然爆发着。
偏偏林将夜的手是如此坚固,分明应该是无比温和柔软的托举,却像水泥钢筋卡着她僵硬发冷的脖子,牢牢固定着她的脸。
让她无法躲避,不能逃避,连哭到疼痛的双眼也不得不看向前方,失重感袭来时铺天盖地,她被迫落入那一轮深渊般的满月里。
“我真的是他吗?邱珍,再仔细看看我吧,我是你想要的那个林将夜吗?”林将夜弯唇笑着,轻声重复。
可是邱珍看得多清楚啊,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寒冷刺骨的皎皎月色一点一点灌入眼耳口鼻,蠕动翻涌着缓缓渗入毛孔,将她从头到脚尽数淹没。
“不可能,不……你,你是怪物……”
“对呀,我不是你儿子,”林将夜坦然极了,歪头替她擦着眼泪,喃喃低语,“他死了,他是被你们全家害死的。”
“呜……不,不……”
“何必等到现在才为他流泪呢?你是他的妈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嗬嗬……”邱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连气音都变得嘶哑微弱。在强烈的窒息感中本能地尝试呼吸,却只是徒劳地张大了嘴巴。
她好想拼命挣扎,好想伸手捂住林将夜还在不紧不慢说着什么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能再说下去了,不可以。
她怀疑自己马上要死了,一切都只是死前的噩梦与回马灯,是死亡在折磨她。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如果她立刻就能死掉,被这黏腻的致盲的诡谲月光直接淹死,也不错。
对死亡的恐惧根本比不过……比不过她企图逃避的事实,那个不能存在的事实。
可林将夜还是说出来了。
他凑近她耳边,轻轻地说:“林将夜死了。他早就死了。”
第53章 恭喜你活了过来
“林将夜, 你是谁……你对她做了什么?”
林煜眼睛血红,搭在腿上的拳头紧握着爆起青筋,一字一句哑声问。
他腿软了, 站不起来, 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算站起来也是没用的。眼前这些诡谲变故,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与理解能力,就算他拿着把刀冲过去砍人,也没用。
可邱珍好像出事了。
她瘫坐在地上,双腿与裙摆浸泡在厚厚一层滚烫的血海里, 情绪崩溃到极致之后陡然变得沉默, 眼神空洞地落在虚无中。
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栩栩如生的木僵雕像。
劈头盖脸喷涌而出的颈动脉血, 几乎都被林将夜挡在身后, 但不可避免,她湿漉漉的脸与双手,皆被溅上了色泽妖异的星点血色。
这不是寻常人有能力忍受的画面, 尤其当那个呆呆坐在血泊中央的女人,是他的母亲,而那个被割了脖子、后脑勺缓缓渗着粉白浆液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等不到林将夜的答复,林煜已经自顾自狠狠捂住了脸,刺痛双眼浸泡在逐渐濡湿的掌心里, 控制不住地疯狂干呕, 吐的全是胆汁。
眼泪藏匿在喉咙痉挛的抽搐声中,恍若无人知晓。
“好饿,我要吃那个巧克力团子。”
“在车上, 我去拿,”虞望宵递给他一张手帕,“一个人可以处理?”
“嗯,很快就好。”
林将夜收起那张手帕,将依然如雕塑般呆滞的邱珍给轻轻了抱起来。黏稠变暗的血液顺着两人双腿与衣摆滑落,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上,发出“滴滴答答”的细碎轻响。
他抱着邱珍绕过茶几,用膝盖顶了顶林煜的腿,语气一如往常:“你别坐这里,起来起来,让邱珍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