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轮月亮早已被新生的月亮所取代,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深入调查,只能先解决眼前这位欣然赴死的妈妈。
林将夜将杜宁双手的束缚带重新绑紧,确保她绝对无法轻易挣脱,随后让自己平心静气,集中精神。
“虞望宵,给我一根你的蜡烛。”
虞望宵微微挑眉,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满满一大盒蜡烛,细数起来有大几十根,用特制的钛盒来保存,状态都很不错。
“这么多……原来你有火药不足恐惧症吗?不过这样正好,成功率会高很多。”
林将夜也不跟他客气,随手抓了一大把蜡烛,然后用最快速度将它们全部吃掉。说实话,味道很糟糕,比普通蜡烛还要难吃,林将夜差点没把自己噎住。
虞望宵在忍耐自己给他喂水的欲望,站在距离稍远的沙发后方,幽幽问:“这是什么原理?”
“记得你在飞机上收到的那块玉牌吗?其实它被我偷偷吃掉了,之前一直瞒着你,”林将夜站在杜宁面前,将手轻轻盖在她脑袋上,“鬼婴确实住在那块玉牌里,可顾源的灵魂不在。”
虞望宵脸色悄然一黑,似笑非笑:“明白了,然后呢?”
“咳,他的灵魂能在脑死亡时成功冲进我的身体里,比夺舍普通人类要困难多了,需要几层复杂的推力。首先是那个蕴含着他血肉的鬼婴,其次就是玉牌与我本人的兼容性……说到底,他所能借助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来自我,还有我的尸体。”
“所以现在你吃了很多……你的尸体。”
“嗯嗯,还有杜宁的血肉,今天我才刚接触过嘛。亲手挖下她鼻咽附近的那块肉,不止是为了调查情况,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林将夜默默吸收着新鲜入肚的蜡烛,努力消化其中蕴藏的能量,“真的好不舒服,你快点夸我聪明。”
看到他此时像肚子痛一样满腔不爽的郁闷表情,虞望宵实在生不起气来,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嗯,团团最聪明。”
“很好。”
林将夜感到十分满意,随后轻声对杜宁道:“杜宁,你以为你躲得掉吗?睁眼看着我。”
杜宁浑身一颤,那股无形的恐惧蓦然咆哮而起,近乎化作实质。她竭尽全力用理智压制,配合他的要求,缓缓抬起眼睛。
“害怕啊?怕就对了。你是一个小偷,知道吗?”他手腕稍稍发力,将她牢不可破地压在原地,略带笑意的乌黑双眸闪了闪,黑色瞳孔骤然就诡谲地溶解化开,落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银白流体之中,犹如某种不该直视的黏腻活物。
“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力量,原本都属于我,听懂了?现在我会使用我的权柄,将它们全部收回。杜宁,你将再也没有能力反抗命运了,你根本救不了你的孩子,你没这本事。”
林将夜直勾勾盯紧她,手向下移动,猛地勒紧她的脖子,轻笑着说出许多刻意为之的温声软语。
杜宁无法呼吸,下意识挣扎起来,他却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空洞而疯狂,像极了诱骗人类的魔鬼。直到杜宁不可自控地发出了恐惧至极的绝望吼声,眸中密密麻麻的血丝随之迸裂,化作大片大片模糊视线的血污,染红她所有眼白。
“砰——!”
在某个理智尽失的瞬间,杜宁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仿佛脱力昏迷了过去。
她,亦或者说,是他的呼吸微弱至极,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苏醒。
而与此同时,林将夜闷哼一声,皱着眉头后退几步,强迫自己啃食那团冲进体内的绝望灵魂。
“嘎吱,嘎吱……”
质感怪异的缓慢咀嚼声,在阴沉沉的虞家老宅里一点一点扩散、荡开,惊扰着所有人的噩梦。
站在后院抽烟的虞凛怔了怔,抬头望向那个看起来无比遥远的三楼窗口,烟蒂悄然间脱手落下。
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地低笑一声,抬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五分钟后,如同乳燕归巢,林将夜迫不及待扑进了虞望宵怀里,抱着他猛猛吸气,脸色同样十分苍白。
“……吃差点变成活死人的灵魂,真的好像在啃一块腐烂的木头。怎么办啊虞望宵,我好撑但是好难受。”
虞望宵抱着他窝进了柔软沙发里,不紧不慢帮他揉了揉肚子,偏头轻轻地吻他:“该怎么办呢,再亲一亲?”
“嗯,还要亲。”
……
不知过了多久,林将夜被亲得浑身软软的,舒舒服服靠在他怀中,闻着自己最喜欢的气味,才终于可以放下那种不舒服的异样感。
他也不想吓唬杜宁,让她的死亡经历如此遭罪,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想让虞凌活得好一些,他要保全杜宁的身体完整,总不能真的去做开颅手术。
如果提前告知她,那就绝对做不出这么强烈的刺激效果。
杜宁必须对他滔天的“恶意”信以为真,才会涌生出慌不择路的、不择手段的本能求生欲望。
虽说良心还是稍稍有点不安……但一想到她早就在借命黄纸上写了虞望宵的八字,林将夜又好过了那么一点。
“团团,你刚才演得很不错。”
“唔……是不是有点浮夸了?”
“不浮夸。我喜欢,非常喜欢。”虞望宵搂紧了他,悄然加重语气。
林将夜心头一跳,察觉到丝丝微妙的热意蔓延:“真的假的?”
“真的。”
虞望宵温热的唇瓣贴在他眼尾,吻了又吻,低声继续:“我想要你用同样的态度,对我做同样的事。下次试试?”
“哈?虞望宵你,你……”林将夜大吃一惊。
“团团,求你了。”
而虞望宵只是弯起唇角,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眸光深深:“你知道的,我开心了,花就开了。”
第48章 我要去看心理医生!
夜深了, 老宅里静悄悄的。
虞凛坐在徐礼芳的棺椁旁,用长明灯摇曳的烛光,点上了今夜的第四根烟。
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自己, 一言不发地望着棺椁里的老人, 默然发呆。没惹麻烦没闹出乱子,虞望宵干脆也由着他去。
老宅愈发寂静,唯有空灵柔和的钢琴声时不时在空气中回荡。
似乎比以前显得更好听一些,琴声依然混乱,却不再透着诡异渗人的压抑、无措与疼痛。
负责值夜的保姆和护工都已经听习惯了, 甚至没有多想, 还在为那张莫名其妙塌陷的大床而感到困扰。她们只能赶着收拾出一间新的客卧,麻利地铺好床单被褥,以免杜宁今夜睡得不好。
至于从昏厥状态下苏醒的杜宁, 亦或者说, 虞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将夜试探着与他聊了几句,趁机观察了一下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 却发现虞凌还挺开心的,因为他“脑袋不痛痛”了,完全是生机焕发活力满满的小样儿。
他居然从未意识到,自己先前在和杜宁共用一具身体,对家人的记忆,彻底停留在近三十年前的婴儿时期, 再无长进……这种情况真的很难被称之为独立人格, 但杜宁对他的希望本就不高,能开心地活着就好。
如果虞凌的心智不再成长,恐怕永远不会明白他经历过多么残忍猎奇的事情, 就这样无忧无虑在护工的照料下度过半生。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
解决了潜在的活死人危机,林将夜没有再深入干涉些什么。楼层加固和地板修复之类的繁琐杂事,明天自有施工队处理,而林煜的夺命连环电话骚扰,也被他果断拉进了黑名单里。
他累得不行,拉着虞望宵一起洗了个战斗澡,赶紧睡觉休息。
因为明天是星期一……该上学的要上学,该上班的要上班。林将夜自己倒还好,但他不太乐意看到虞望宵长期熬夜。本来就够忙了,再不睡觉绝对会影响身体。
光怪陆离的经历无论再怎么精彩,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现实世界里,做好眼前的事。
虞望宵没有意见,反而比林将夜想象中更期待睡觉时间的到来。
当亲密行为无法抑制地更近一步,距离感就会悄然后退一步。
他们心照不宣地躺上了同一张床,没再像之前那样分开睡主客卧。睡前顺手的搂搂抱抱变得非常自然,连被子也无需再多备一份。
更重要的是,林将夜其实是一款极其完美的人形抱枕。
——他手臂根本不怕酸痛,能巍然不动地充当颈枕整整一个晚上。不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呼吸,所以随时可以将脑袋压在他胸口,也无需担心他喘不过气。睡姿良好,五感敏锐带来了充足的安全感,他们不必顾虑任何人半夜入室行凶。
虞望宵很喜欢。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他非常喜欢。
林将夜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休息了,把自己完全埋进虞望宵的气味里,放松至极。而在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之前,他恍惚间发现,虞望宵头顶的丝柏花枝闪了闪,似乎悄然焕发出更为鲜活的生机。
毫无理由,没有任何征兆。
“为什么啊?你的喜好总是特别奇怪,有时候还很变态。弄不懂你,人类好复杂……”他喃喃着控诉了几句,把虞望宵抱得更紧,闭上眼睛。
虞望宵微微一怔,低笑:“嗯,我的错。做个好梦。”
*
第二天,早八大课。教室里坐满了生无可恋的大学生,分外死气沉沉。
但眼瞧着林将夜和虞凛同时出现在门口,甚至分外和谐地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原本困得要死的厉于深猛地坐起身子,睡意陡然消失,险些惊掉下巴。
更惊人的是,虞凛没有像过去那样窝在后排,却是径直来到第一排正对教授的中心位置,坦然坐下,还面无表情拿出了自己崭新发亮的课本。
而林将夜头也不回,走向厉于深给自己留的后排位置。他才刚放好东西,就被突然拽到了厉于深和季停中间,被这两个闲得无聊的公子哥紧紧包围。
“……有事?”林将夜呆了呆,被他俩完全一致的吃瓜目光给盯得浑身难受。
“嘘,小绵羊,你们家发生什么大事了?凛哥居然会来上早八?”厉于深兴致勃勃,“失踪人口回归第一天,他能这么老实?”
“这是隐私……”
林将夜无奈地停顿片刻,发现自己被两人愈发好奇的目光步步逼近,干脆透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底:“好吧,虞望宵要求他这个学期不能缺勤,如果他拒绝,会让保镖把他强制绑来教室。就算绑着,也要上课。”
事实正是如此。由陈铭亲自驱车把他们送来A大,虞凛绝对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当然他也未曾反抗,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平静坐上了副驾驶。林将夜怀疑他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在路上也一直垂着眼眸闭目养神,不说话,难得透出了些沉闷的气质。
虽说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毕竟人家妈妈才刚去世,但林将夜非常希望虞凛能继续保持这种气质。
安静老实才是他最好的保护色,林将夜已经烦透了,若是虞凛再闹出什么事端,他不介意给虞凛的那对黑眼圈……附加一些更长期的持久效果。
这种程度的八卦已经让厉于深非常满意了,他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捏了捏季停的肩膀:“狠啊!这招够损的,可别让我老爸知道了,不然咱俩都得倒霉。”
“笑死,你倒霉关我什么事?我还挺想看你被五花大绑着扛去南港中心,被迫听小姨妈三个小时的独奏音乐会……”
“喂,那可是你的小姨妈,你不会以为自己逃得掉吧?季女士最近精神状态又堪忧了,这种时候她最喜欢折腾的是你,又不是我。”
“别挑拨哥的家庭关系,我就爱听她拉琴,你个五音不全的也喜欢?”
两人莫名其妙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互怼,趁此机会,林将夜赶紧向后缓缓挪动,把自己从他俩形成的紧密包围中拯救出来。
结果林将夜才刚坐好,他俩又齐刷刷地闭嘴,齐刷刷扭头盯向了他,同步率高得吓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准备上课了。”林将夜叹气。
季停揉了揉他张扬的粉色头发,略微心虚:“咳咳,那个……这是可以问的吗?”
林将夜闭眼:“快点说。”
厉于深快速瞥了一下讲台的方向,随后压低声音,比季停直接许多,但似乎还有点心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弄死林炳胜?”
林将夜沉默了,眸子微眯,在良久的沉默之中与他对视着,心头甚至泛起了淡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