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看他神色怔愣,恍惚不已,却想他今日怕是在哪里又受了什么委屈。
只是江清淮一向缄口,裴牧叹了口气,只好说明自己的担忧:“朝廷最近重整户籍,挨家挨户地敲门,我身份特殊,只怕不便在京中再留,只能出城躲一段时间,待这风头过了,再回来便是。”
他现在的身份在京城本就寸步难行,房子都只能买没有契书的,现在朝廷更是直接查到家里来了。裴牧这情况,直接被发现和魏琛南勾结倒还好些,左不过直接被抓去问审。但要是没被发现,还要细细查他祖上,再发现他是裴家后人,岂不难逃。
江清淮听完也沉默了。
大意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兄弟不仅没户口,还是个有案底的。
裴牧见江清淮郁闷,也颇觉愧疚,转而怨恨起想出这事的狗皇帝来,不免说了一句:“不去查办贪污官员,狗皇帝搞起这些倒是颇为上进。”
狗皇帝本人:……
江清淮实在愧疚。
他兄弟是个黑户,在京城难混,在别的地方就好混吗?
京城还有他罩着,去了别的地方那些官员为难他怎么办?
何况这户籍制度,肯定是要推广全国的,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过一世不成?
兄弟有难,怎么也得帮一把,江清淮想了想:“裴牧,我最近认识个厉害的大太监,兴许他能帮我,你先留几日,等我消息。”
裴牧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根本不信他认识了什么大太监,只当他是舍不得自己离开,笨拙地宽慰道:“清淮,我只是出去躲躲风头,不消几日,应当就能回来了。”
江清淮摇头,将皇帝日后会把户籍制度推向全国的事情告诉裴牧,裴牧果然沉默下来。
江清淮以为他是在考虑自己的意见,却不想裴牧突然抓住他的手:“既如此,我们一起走吧,世界之大,总有狗皇帝照顾不到的地方。”
江清淮双目圆睁,愣愣看着裴牧。
等等等等,这架势,怎么活像私奔啊喂???
但要是真能和裴牧走……过过四海为家的生活,江清淮莫名觉得不错。
但绑定了系统,RMB可不会轻易让他走。
江清淮叹气:“我走不了了,原本人微言轻倒是好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姓甚名谁,一找一个准的。”
裴牧也不由发愁。
江清淮便再接再厉地劝他:“你信我,只留两日,就两日。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那大太监,一定有办法能在京城给你落户。明下午就能去城南宅子见你。”
“清淮,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不勉强。”江清淮连连摇头,本来这事儿也是他捅出来的,哀求道,“你答应我,好不好,就两日。”
裴牧叹了口气,算是答应,接着又问起江清淮如今在宫中当什么差。
江清淮身形一僵,扯谎道:“你还记得那两个小孩吗?陛下派我去照顾两位小世子。”
裴牧又是一声叹气。
两个旁支的世子而已,年龄也都小,自己的日子估计都过不好呢,去照顾他们……也难怪清淮日日不欢快,只怕宫里那群踩高捧低的人给了他不少委屈受。
江清淮却以为他是在担心户籍的事情,拍了拍他:“放宽心,我明个下午就去找你。”
裴牧却看向他的脚:“你受了伤不方便,还是我夜里入宫来看你吧。”
“啊?”江清淮没想到裴牧说进宫就进宫,“宫里守卫森严,你这跑来跑去,是不是……”
“不用担心。”裴牧反安慰江清淮,“被发现了跑就是,总比你被发现偷偷出宫挨一顿训好。”
是这么个理儿吗?说跑就能跑掉吗?
不过裴牧坚持如此,江清淮只能作罢,想着明晚让林珏带一部分侍卫去别的地方算了。
两人又约定明晚子时清静轩见。
江清淮才恋恋不舍地看着裴牧离开。
第28章
裴牧回了宅落,裴关立刻上前来,问道:“大哥,走吗?”
“先不走。”裴牧微微蹙眉,轻声道,“清淮说他有办法,让我再等上两日。”
“这怎么能行!”裴关急道,“他不知道你身份,你自己不知道吗?”
被这小子呵斥,裴牧轻轻瞥他一眼。
裴关不敢再说,但还是坚持:“裴家的人,皇帝本不可能轻放过。你回京是大罪,又和魏琛南一道,就算皇帝如今没有处置魏琛南,你也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有事。”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裴关气道,“裴牧,你要死,别拉着我。”
裴关原是裴家旁支的孩子,算裴牧的堂弟,裴家出事那年,才不过六岁,所以没被发配边疆,只是被打了奴隶印发卖去。
此后十年辗转,又回到了京城。
裴牧其实早知道他下落,也提前见过,马儿受惊更是他们一早谋划好的。
买马事小,顺带着把裴关弄出来才是裴牧的主要目的。
只是刚弄出来人,京城就闹出这种事情,裴关当了十年奴隶,早被磨平了心性,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立刻提议要走。
裴牧却放心不下江清淮,犹犹豫豫不肯答应。
还是裴关好说歹说,大不了把那太监接出来一起走,裴牧才稍稍动容,说是要进宫一趟。
裴关只能在家等着。
哪知道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裴牧回来,这人却说不走了。
“那江清淮不过一个小太监而已,何况你才认识他几日?怎么就笃定他能帮我们?”
“不过等两日罢了。”裴牧蹙眉,“吏部总不会这两日便上门,在等两日,实在不行,走也不迟。”
裴牧又道:“你信不过也无妨,我给备你些银两,送你出京。”
裴关却更生气了:“你就我这一个弟弟了,你把我送走,以后谁给你收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裴牧冷下脸来:“那你就等着。”
“等着就等着。”裴关气鼓鼓的,“我倒要看看那江清淮有什么本事。”
裴牧给了他一脚:“睡觉去。”
裴关翻了个白眼,自去休息。
——
第二天一早,江清淮什么也不想,先叫来了小福子。
他昨晚和裴牧说的大太监自然不是苏大伴,江清淮压根就不敢把这事告诉苏大伴,怕被骂。
但来龙去脉又不能直接交代给小福子。
RMB帮他出了个主意:“宿主,你就说是宫外养了个情郎,前些日子得罪了人,短时间内拿不到吏部的户籍。你又舍不得情郎去大理寺受苦,所以要让小福子拿着你的令牌去走一趟。”
江清淮听这主意,怎么听怎么别扭,但左思右想,居然还真就这个借口能天衣无缝地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江清淮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告诉小福子:“你拿着朕的腰牌,出宫替朕办件事。”
小福子一看这养心殿四下无人,就知道自己又被委以重任,一时都不知是该笑该哭。
被皇帝器重自然是件好事,但陛下绕过身边的大太监,单单来器重他,实在让他惶恐不安。
可和前几次一样,皇帝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上前接过腰牌,诚惶诚恐地问道:“陛下,是什么事?”
江清淮轻咳一声,有些难以启齿:“这事你务必要保密,谁都不能说。”
小福子再一次心下叹气,跪下表忠心:“陛下,奴才忠君之心,不敢有变。”
江清淮连忙让他起来,但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就是朕……在宫外有一位故人。”
“是情郎!”RMB纠正江清淮。
江清淮却不好意思直接说情郎,含含糊糊地提醒小福子:“朕和他关系甚笃,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小福子听得一头雾水:“陛下是想奴才出宫给您带话?”
江清淮摇头:“他前些日子遇了些事,在京中多有不便,正巧龚尚书正在京中立户籍,挨家挨户地问,我担心他……担心他被抓去大理寺。”
“那地方到底是审问犯人的,我担心他……”江清淮越说越磕巴,索性也不说了,只是道,“等吏部上门那日,你拿上我的腰牌,去城南一处宅子……”
“不行。”江清淮蹙眉,“你不认得路,朕得一起去。”
小福子听皇帝絮絮叨叨,人都傻了,这……这故人是真故人还是假故人啊?
看江清淮满脸愁容,显然是真关心,小福子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什么故人……怕不是情人吧!
听说皇帝有个情人养在宫外倒不算什么,只是这情人是个黑户还是把小福子给吓蒙了。
什么人这么黑,连陛下都得私下操作?
等等!!!
小福子猛然想起昨儿内务府总管被皇帝贬去辛者库倒夜壶的事儿,又想起自己听到的流言蜚语——陛下贬了内务府总管,是因为陛下想遣散了后宫。
即便如今后宫里连个答应都没有,但各宫里该有的太监宫女,为了迎接未来的主子,却是不能少的。可陛下如今一出手,便要把整个后宫的太监宫女都给扔出去,难不成……
难不成就是为了宫外这位?
小福子越想越心惊,当即不敢怠慢,认真听起江清淮的吩咐。
只是江清淮琢磨半天,还是没想好到底怎么办。
小福子认真听了一会,试探道:“陛下,奴才有个法子,只是要委屈您……”
“说来听听。”
“既然要出宫,必然要穿常服,不如陛下便跟在奴才身边,装个小书童什么的……”小福子声音小了不少,“到时要有些什么事,您也好直接吩咐。”
江清淮一听可行,立刻就同意了,只是他脚伤未愈,出宫很容易被认出来。
这事儿就更简单了,小福子道:“陛下,不过是拖慢几日的功夫而已,您给那吏部派点别的事不就得了。”
江清淮恍然大悟,正好他打算提前办科举也需要找吏部商量,当即便道:“请吏部尚书来见我。”
因为江清淮认识的官员实在不多,那天虽说罚了满朝文武,但其实也就能上金銮殿的那一批,那些日日跑在基层办事的小官员,大多还是正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