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着手下暴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你俩跑步追,你俩和我一起开车追!”
季煜烽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他压根不担心那几个人追上来,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找不到路。
忽然,后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他判断出面包车追了上来。
季煜烽再度加快速度,就好像有狂风在耳边呼啸,几乎要将他的呼吸都卷走。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有一辆车驶来,刺眼的车灯瞬间晃了他的眼睛。
他眼眸微敛,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张泽这么快就又搬来帮手了?
正想着如何越过这辆车,车子稳稳停下,车灯随之熄灭。
季煜烽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辨认出是一辆奔驰。
紧接着,车门打开,两个人从车上下来。
季煜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待来人走近,他瞬间瞳孔骤缩——
是闻修越。
四周夜色沉重,似要将世间万物都裹进无尽的混沌。闻修越周身仿若镀着一层光,驱散了周遭如墨的黑暗,无比清晰地朝他靠近。
在这一瞬间,季煜烽心底某处,仿佛被重重地击中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闻彬跟在后面,担心荒郊野岭潜藏危险,急切喊道:“表哥,小心!”
闻修越快步走到季煜烽面前,眸底忧色翻涌,目光牢牢锁住季煜烽。紧接着,视线从季煜烽头发梢到鞋尖细细扫过,确认没明显外伤后,仍不放心,又追问一遍:“没伤到吧?”
季煜烽目光落在闻修越身上,神色波澜不惊,唇角勾起一抹一贯慵懒又肆意的笑容,淡声道:“没有。”
突然,季煜烽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车门被大力推开的声响,明显感受到有人迅速从车上下来,伴随着两声沉闷的“砰砰”关门声。
季煜烽侧过头,只见张泽的两个手下搀扶着他走了过来。
张泽两个鼻孔里塞着纸巾条,定了定神。他曾见过闻修越几次,自然认得对方。他诧异地打量着眼前两个高瘦的男人,又瞥了一眼闻修越身后脖子上有纹身、看样子是司机的青年。
他不清楚银毛和闻修越是什么关系。按理来说,像闻家这种豪门世家,不该有一个一头银毛、满脸混混相的儿子。
这么一想,张泽的底气又足了几分,脸上重新堆起一副伪装出来的绅士笑容,看向季煜烽说:“请把手机交出来。我们方才在处理一些内部事务,不希望有人暗中录像。”
季煜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眉眼间透着漫不经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继续顺着方才的话胡扯,语气不冷不淡:“我不知道你们在处理什么事情,我说过了,我只是在这儿找我哥。”
他睨了闻修越一眼,笑了笑,转而对张泽道:“现在找到了。”
闻修越眼底冷光微闪,如细密的滤网般,将鼻青脸肿的张泽周身扫了个遍,瞬间猜出大概前因后果,配合着季煜烽胡扯起来:“张少爷,您为什么执着于查看我弟弟的手机?”
“……”张泽早听闻闻修越精明过人,他显然才刚赶到。要是自己说得太多,真让对方猜出什么,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况且,张泽也听说闻家有三个儿子,小儿子还在上初中,肯定不是眼前这个银毛。至于二儿子,他从来没见过。难道,这银毛真是闻家二儿子?
季煜烽轮廓线条凌厉,双眸深邃,一头银发更衬得他颇具混血气质,这让张泽更有些发懵。
此地不宜久留,闻家他又得罪不起。张泽佯装淡定,可内心明显心有余悸。他也不好细讲自己挨揍的缘由,只好咬着牙,愤愤道:“闻总还是管好自己弟弟吧,别让他大晚上跑到这偏僻的郊外,多不安全。”
“多谢张少爷提醒。”闻修越语气平淡,说完便带着季煜烽上车了。
进了车里,闻彬在前排开车,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车后座的两人一眼。
闻彬也很纳闷,表哥向来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原本回到酒店,表哥打算和公司高层召开线上视频会议,结果会压根没开,就莫名其妙地要出去,还让他开车前往警局,想借助警方技术部门的调查权限,获取相关定位信息。
可快到警局时,表哥又突然像是洞悉了什么,改变行驶方向,驶向城郊。
闻彬觉得表哥行为反常,这完全不像他在名利场上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就好像,表哥一直牵挂着什么,整个人变得瞻前顾后,和往日判若两人。
和表哥一起工作这么久,闻彬变得很有眼力见,也明白不该问的就别问,于是又一门心思专注于开车。
在车里这个相对安静舒适的空间里,季煜烽心里的防备渐渐卸了下去。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波折,他仍有些心神未定。
他抬手摸了摸裤兜,想掏出烟盒点根烟,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闻修越,又把动作收了回去。
见闻修越靠在车座上沉默不语,季煜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晚上他获取的信息量太大,心想这些破烂事儿还是别让闻修越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想玩玩游戏平复情绪,这才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他目光盯着屏幕,眉头微微一蹙,余光瞥了一眼闻修越。
他们订的酒店在海城市中心,就算全速开车,也得五十分钟左右。
可从他发送位置到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
这只能说明,闻修越出发时并不在酒店。
那他在哪里?
难道又和海城的朋友聚餐去了?
季煜烽觉得自己没立场过问,本想表达感谢,可闻彬在车里。他本就不擅长说客套话,多一个人在场,更让他难以开口。心想着还是等回酒店,再私下向闻修越道谢。
他玩起手机,闻彬开车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市中心。
这时,闻修越对他说:“在海城明珠停一下。”
海城明珠离他们酒店很近,季煜烽本想问为什么在这儿停车,又想着闻修越或许是想欣赏当地夜景,便没再多问。
车停到附近停车位,闻修越侧眼看向季煜烽,温声问:“一起去?”
“……”
踏入海城明珠,夜晚十点半的这里,五彩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江面上波光粼粼,偶有游船驶过,划破这如梦夜色。
两人肩并肩走着,闻修越侧过头看向季煜烽,无奈地笑了笑,问道:“我的弟弟,你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
“啊?”季煜烽冷不丁被这么叫,懵了一瞬,疑惑地看向他,“我答应你什么了?”
沉默须臾。
“如果想打架,提前告诉我,我叫人。”
第56章
“……”季煜烽脑袋里渐渐浮现出前段时间闻修越说过的这句话。
他当时并不清楚,闻修越是态度郑重,还是随口一说。
鉴于那个阶段,两人顶多算是普普通通的上下级关系,他只好姑且把这话当成玩笑话。
没想到,身为CEO,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闻修越,居然把这话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季煜烽意识到,闻修越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季煜烽起初没把闻修越的话当回事,其实这背后还有一个原因。
每当他想打架时,有两句话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它们仿佛被镌刻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人家怎么就只打你不打别人?
——别来给我添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是娶了你妈,二就是生下你。
他身后空无一人,又怎能奢望得到他人的庇护和支持。
后来,那个脾气暴躁、时常言语苛责的父亲和唠唠叨叨、只会数落他的母亲离婚了。他跟随父亲生活,没两年,父亲又迎娶了周淑华,组建了新家庭。
生活在经济优渥的家庭中,他实在无法向别人矫情,抱怨自己过得不好。
实际上,季煜烽也从来没把家庭关系不和归咎于父母或继母。
他更觉得是自己固执孤傲,不愿意、也懒得去修复那些可有可无的亲情关系。
自己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哪怕孤独了一点儿。
回过神来,季煜烽缓缓看向闻修越,神色稍顿,轻扯唇角道:“谁是你弟弟?你都有俩弟弟了,还惦记再多一个?国家可还没出台四胎政策呢。”
闻修越眼眸微沉,侧过脸,抬手,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季煜烽的后脑勺,声音带着几分嗔怪:“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
闻修越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在他发间拨弄,少年的银发比想象中更为柔软。指腹每一次与头皮触碰,季煜烽都能感觉到一股酥麻感自头顶蔓延至全身。
在这个距离下,闻修越存在感极为强烈,季煜烽个子也高,目光正好对上他的嘴唇。
闻修越的肤色类似于欧洲人的冷白皮,却没有丝毫病态虚弱之感,反倒因唇色红润,衬得整个人愈发精神。
季煜烽的视线像被黏住,始终停留在闻修越好看的唇形上。
一个极其离谱的念头在他脑袋里轰然炸开。
他想亲一下。
闻修越的唇。
站在海城明珠附近的江畔码头,海城的晚风轻轻拂来。对岸高楼林立,灯火在江水中摇曳,波光粼粼的涟漪承载着这座城市的温柔和浪漫。置身于此,仿佛掉进一片璀璨星河。
闻修越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底波光流转间,好像也被染上了璀璨的光,正凝视着自己。
季煜烽盯着他,眸光微动,心跳逐渐加快。
沉默片刻,他按捺住加速的心跳,收回游移的思绪,挪开视线。思索闻修越方才的话后,不慌不忙地说:“闻总,话不要乱说,谁没良心了?”
闻修越的手也从季煜烽的发丝间抽离,视线定格在季煜烽脸上,神色认真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季煜烽知道他想听什么。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但亲眼目睹杀人抛尸案,这在他人生中还是头一遭。
他顿了下,还是决定不把这血腥之事告诉闻修越,免得影响他心情,于是慢条斯理地打起马虎眼:“闻总想听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说给你听。”
“……”闻修越抿了下唇,视线在季煜烽脸上停留了片刻,神色不明。
季煜烽长相硬朗,眉眼间带着锋芒,颇具压迫感,就连说话声音都低低沉沉。
他的性格和长相一样,冷淡又不好接近。
既然认清自己喜欢他,不妨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他。要是季小狗没有亮出真心,那是自己没能让他建立起信任的问题,而不是他性格的问题。
闻修越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对方刻意避开而恼怒,过了几秒,他勾唇笑道:“季小狗,海城明珠美吗?”
“嗯?”季煜烽没想到闻修越会问这种小儿科的问题,迟疑了一下道:“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