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犯嘀咕,徐赐安嘴上还是“嗯”了一声。有点想知道,种了很多漂亮柿子的家会长什么样。
“哥哥,明天是元宵节,你想不想吃饺子?”
顿时,徐赐安眯起眼睛,这家伙,三番两次来送东西,很可疑啊。
“你不会是觉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可怜吧?”
“唔,没有。”宫忱慌忙咽下小半个柿子,嘴角沾了淡红汁水。
“撒谎。”徐赐安打了个响指,帮他把脏乎乎的脸和手都变干净了,垂眸淡淡道,“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爹爹操心,而且,他明天就回来了。”
宫忱玩起了手指头,把它们叠在一起:“那他会给你做饺子嘛?”
徐赐安想了想:“不会吧,他应该会指导我的剑术。”
“哥哥,我可不可以来看啊?”
“你看得懂吗?”
“我爹娘都夸我很聪明的,”宫忱把两只手的手指头都叠好了,“看~我的拿手绝活。”
徐赐安悄悄在桌下试了下,发现做不到,板着脸说:“随便你吧。”
“好呀,”宫忱散了手指,趴在桌上笑嘻嘻道,“那我顺便带饺子来给哥哥和叔叔一起吃。”
听到这里,徐赐安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低头又咬了一小口柿子。
他吃相很优雅,咀嚼时不疾不徐,让人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宫忱两根手指作小人状,大摇大摆“走”到徐赐安面前的书籍上,瞄了他一眼,见他没阻止,就放心地把书拿过来摆弄。
因为看不懂字,他专门翻找画了小人的那几页,本是无聊才学着小人挥剑的动作玩,不想越来越入迷。
“你明天早点来吧。”徐赐安不知何时在看着他,忽然插了一句。
“啊,”宫忱回神,把书翻到原来的位置,推到徐赐安面前,“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早点来这里,”徐赐安挑了下眉,轻飘飘丢过去一件天大的好事,“我让我爹看看你的根骨,说不定他就收你做徒弟了。”
“不用!”宫忱却大惊失色,吓得吐了实话,“我没有真的想学剑啊!”
徐赐安噗嗤一声:“我就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宫忱,你刚才那几个招式做得很好,你听我的,先看看根骨如何,不一定现在就学。”
“哥哥,你是在夸我吗?”
“是。”
简短有力的一个字,让宫忱耳朵红了起来:“好,我听你的。那你明天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了吗?”
徐赐安默了默。
本来今天就可以。他如果真看不上宫忱,就不会把他领进来,还跟他说这些了。
“嗯,可以。”
“太好啦!”这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在传播着宫忱的喜悦。
徐赐安微微勾唇。
够笨的。活该你多等一天。
……
谁成想,元宵那天,徐赐安既没有等到徐锦州,也没有等来宫忱。
两个人都跟他做了约定,但都没有好好遵守。
徐锦州是因为临时有要事缠身,次日凌晨才匆匆赶了回来。
可宫忱再没来过,仿佛永远消失在了那个冬天。
离开他家时,宫忱给了他一张借灵符:“哥哥,我明天要用飞行符,保证很快很快就来了。”
“但我爹娘不让我乱用符咒,你行行好,到时候借我一点灵力好不好?”
“也不用飞过来吧,”徐赐安噎了一下,“没这个必要。”
“有必要。”
宫忱表情却很认真:“见重要的人就是要越快越好,哥哥,我这样,你不高兴吗?”
徐赐安没应。
宫忱就装可怜地扯他的袖子:“哥哥,说一句高兴又不会怎么样。”
这时,一片冰凉滴到宫忱的额头,他愣了愣,正要抬头。
徐赐安却用食指在他眉心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抹去那一片白。
“要下雪了。”
他还是没说高不高兴,只是给宫忱施了一个让身体温暖的法术,随后收回手,眉角弯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宫忱,”他轻轻地说,“回去的时候,小心路滑。”
“明天见。”
这三个字,是徐赐安允许自己不用克制、放纵情绪的最大限度。
他很难不去承认,他从宫忱身上获得了一些自己渴望的东西。
一些根本不需要跟对方反复确认,也不需要自己努力太多,就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那一刻,徐赐安是真心愿意把身边的那个位置送给眼前这个人的。
可他当时根本想不到后面的事。
宫忱没有遵守元宵节的约定,那天之后杳无音信,借灵符却在几年内段段续续地从他身上抽取灵力。
每当他在想,这个人该不会是死了吧的时候,亮起的借灵符就会让他看清现实。
那个人活得好好的,把他的承诺骗走了,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了。
徐赐安只是想让宫忱多等一天,宫忱却让他等了八年。
八年。
性质全变了。
唯独这一口气,他不想咽下去。
死也咽不下去。
就算再等八年,十八年也一样。
如果让他重新见到宫忱,他要把当年宫忱对自己的算计和欺骗,成百上千地奉还回去。
至于第一步……
——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听说,徐公子为人善良。”
“善良?”
徐赐安低喃,手指拨弄着鲜红的朱砂红霜,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他却亲手把它变成一滩齑粉。
面向那个明显没有将他认出来的少年,他轻声问:“还善良吗?”
——
至于第一步,他要让宫忱哭。
徐赐安漠然地想。
第23章
徐赐安要让宫忱哭得很惨。
骗人的坏东西, 就应该被他欺负到死。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好像出了一点差错。
——
“跳下去。”
徐赐安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冰凉的目光钉在宫忱的脸上。
八年前, 这张脸就好像一张简单易懂的白纸, 心里想的是什么,表情就是什么样。
而如今, 徐赐安却看不清了。
没有委屈, 没有屈辱,少年的脸上波澜不惊,眼睫像一层厚重的霾,盖住一切应有的情绪,就这样跳了下去。
那副顺从的模样, 真是……
太难看了。
——
宫忱变了。
长如八年,将徐赐安记恨于心的人打磨得全然陌生。
他从前的笑容哪里去了?
为什么受了委屈也不会哭?
为了弄清这些,他才救下的他。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