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你就跟我去包饺子!”
“包就包。”男娃气哼哼地趴在男子的肩上,“但是我包的饺子,不给阿爹吃。”
“不给阿爹吃给谁吃?”
“给阿娘吃,给小哥哥吃,就不给阿爹。”
男子呜地一声投降了,抱着男娃狂撒娇:“忱忱,阿爹错了,给阿爹吃嘛,阿爹要闹了!”
男娃咯咯笑着:“阿爹羞羞。”
女子在一旁也笑弯了眼:“好了,晋之,进去闹吧。”
生宁205年至214年间,天下不算太平,妖魔作祟,当时有一位奇女子组建了一支以修士为主的驱魔军,宫忱的父母因参军结识彼此。
两人一同经历了一段风雨飘摇的岁月,互生情愫,天下太平后,在岚城买了一座临水府邸,结婚生子,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生宁87年,正月十五。
关于元宵是吃饺子还是汤圆,各地向来风俗不一,岚城人比较任性,就不喜欢二挑一,故有“早吃饺子晚吃汤圆”的习俗。
宫忱不怎么爱吃饺子,倒是觉得好玩,包了不少,又分成三份。
跟自己拳头一样又大又圆的给爹爹,小巧精致的给娘亲,还剩下一份,他穿着心爱的正红新衣,揣在怀里,准备拿去送人。
段昭然蹲下来,捏了捏宫忱的小脸蛋:“忱忱,平安符带了没有?”
“带了,还带了传音符飞行符遁地符隐身符………”宫忱巴拉巴拉说了好多,最后嘻嘻一笑,“不过有一样东西没带。”
“是什么呀?”
“娘亲的亲亲!”
段昭然:“噗。”
她狂笑了片刻,随后咳了咳,温柔地在宫忱左脸上吧唧一口。
“好啊,你个臭小子!”宫晋之在旁边撸起袖子,“跟谁学坏的?”
宫忱又拉了拉他的衣摆,可怜巴巴道:“爹爹也要,快一点嘛。”
“好吧好吧,爹爹勉为其难……”
宫晋之佯装勉强,实则高兴得不得了,弯下腰去,捏起儿子的小手亲了亲。
宫忱扁了嘴巴,有些失落,指着自己的右脸问:“为什么不是这里!”
宫晋之笑了笑:“在爹爹的家乡,亲一个人骨骼坚硬的手远比亲她漂亮柔软的脸蛋更有意义。”
宫忱纠结着眉头:“不太明白……但是,是爹爹很爱忱忱的意思对吗?”
“对,而且爹爹不只是喜爱忱忱,还想要一辈子守护忱忱。”
宫忱嘻嘻一笑:“我知道啦,那我也要亲娘亲和爹爹的手。”
“诶诶诶——”
宫晋之立马弃儿子抱娘子,一脸严肃道,“那不行,这是我媳妇,你第一次亲当然也要亲自己媳妇去。”
段昭然:“放我下来!”
“娘子你害羞了~”
“娘亲羞羞~”
“我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
一家人玩闹了一会,宫忱见天快大亮了,忙从宫晋之身上下来:“爹爹,娘亲,我要走啦。”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好。”
跑了几步,宫忱扭头,甜甜地笑道,“对了,回来我要吃红豆沙馅的汤圆哦,一定要……给我留……”
视线尽头,天空微亮,宫晋之和段昭然相依在宅邸门口,笑容那么灿烂,仿佛谁都没有发现,青墙下的阴影中,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
此“人”的脸是朦胧的,只能看清覆盖全身的红色烙纹,苍白的肌肤,黑色的角……就像是经年在地狱岩浆里游荡的鬼魂。
它静静看着年轻的夫妻二人,似乎在笑,笑得嘴角咧开,张大,逐渐撕裂成血盆大口。
而男人和女人的脸上还洋溢着宠溺的笑容,嘴唇张合,在冲宫忱说什么,而宫忱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他目眦欲裂:“躲开!!躲开啊!!!你们看不见吗——”
段昭然:“忱忱,你说什……”
宫晋之分明什么都没看见,但此时此刻心脏却剧烈一跳,本能地将段昭然用力摁入怀里。
咔。
擦。
瞬间,段昭然感觉一大片温热的东西洒在了自己的后脖子上,她僵了半晌,一点点,一点点地抬起头。
被咬断掉的颈面参差不齐,正咕滋往外喷血,洒了她一脸。
“晋………”段昭然张了张嘴,嘴唇不住颤抖着,“晋………”
血糊在鬼影的身上,使它能够为活人所看见:它在吞咽。
咕噜。咕噜。
“…………”
剑出鞘的声音犹如一道哀鸣,段昭然一剑将那鬼的头颅斩下,极度的痛苦让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她疯了一般卸掉鬼头颅的下巴,割破它的嘴巴,捣烂它的喉咙,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宫忱跪在了来的路上,浑身发着抖,剩下的几步路几乎是爬过去的:“阿爹!阿爹!!啊……啊啊啊!”
母子俩抱着男人的身体,连眼泪都哭不出,嗓子好像被人割坏了,只能发出痛苦难听的呻吟。
是梦吧。
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
醒来。
让我醒来。
宫忱扭头,在看清段昭然表情的那一刻,泪水忽然汹涌而下。
“娘………”
段昭然紧紧抱住宫晋之的身体,终于迸发出了第一声哭喊:“老天爷………把我的夫君还给我………”
“啊……啊………”
蓦然,一只手搂住了她。
段昭然浑身一震,低头看去。
——是男人的手。
男人的脖子轻抬,血淋淋的断面中,血水像煮沸了一样翻腾……咕噜噜……有什么一点点长了出来。
婴儿般光滑的新生皮肤,与从前一般英朗的五官,墨黑的发………
母子二人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这一诡异至极、荒诞绝伦的景象。
直到男人从满地血污中坐起。
“……爹……爹爹!!”
内心的狂喜终究战胜了对这一幕的恐惧,宫忱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哭着说:“太好了,太好了。”
“夫君?”段昭然泪痕苍白,怔怔地看着男子,“是你吗?夫君?”
男人凝视妻子,倾身在她满是鲜血的额头上亲了亲,温柔道:“娘子,是我。”
“呜——”
方才被段昭然砍下的鬼影头颅,在地上扭动着,嘶呜着,用模糊不清的脸,蹭着地,缓慢靠近他们。
许是那叫声太过惨痛尖锐,宫忱忍不住低头看了它一眼。
鬼头颅与他相望,黑黢黢的眼眶中瞬间涌出肮脏的黑水,一缕又一缕,积在地上。
“呜——”
“呜呜——”
“………它在哭吗?”
宫忱心一拧,下意识喃喃。
“它在哭?”男人愣了一下,“真的假的?你看到了?”
宫忱怔了怔:“不是很明显吗?”
闻言,男人冲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方才你也是真的看到了。”
“什么意思……”
男人歪了歪脑袋:“不记得了吗,我从墙里走出来的时候,不是你在那拼命喊躲开吗?”
“你,”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能看到我呢?”
宫忱登时遍体生寒。
“宫忱!”
一道寒光劈来,将抓着宫忱的手连根砍断,段昭然反应奇快,一把揪起宫忱的衣领扔出去,吼道:“跑!把符咒都给我用起来,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娘!!!小心!!”
只见男人断臂飞速再生,五根手指如同五柄刀刃,直直刺向段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