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被噎了一下，一时答不上来，烦躁地抠了抠头皮，最后干脆眼睛一闭装作没看见：“啧，那至少别太乱来，多少注意一点。”

　　雷雨可不惯着谁，冷哼一声，怼了回去：“你们自己心里想得脏就看什么都脏，我和少爷只不过很正常健康的关系，不就担心他在军校过得不好才想来看望看望吗，反正来了之后才发现第一军校确实哪哪儿都不好，还敢吹综合教学质量排名第一呢，比不上白霭星高级学院一根毛。”

　　牧野气得一拍桌子：“虽然确实不咋样但也轮不到你一个Omega来指指点点吧！这里不是你们的新娘学院，这里是培养军人的地方。”

　　雷雨眉毛一挑，反唇相讥道：“哦，然后呢？你们这里出来的军校生无论再优秀，最后不也得在毕业礼上像只闻着味儿的小公狗一样追着我们Omega屁股后面跑吗？”

　　隋边向气急败坏的牧野投去同情的目光，原以为时茧就已经够气人了，没想到他这个通房更是当仁不让。

　　最后还是时茧拦住持续输出的雷雨，把话题掰回来：“好了，谈谈正事吧。”

　　他才不信牧野专门跑这一趟就只为了查个寝这么简单。

　　牧野拿起水杯狂灌了几口，这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去几分，整理好情绪重新开口：“近几年极端组织一直在各个军区绑架Omega，这些Omega至今都没有找回来，对Omega群体和社会造成了一定的集体性恐慌，最近更是连中心区都出现了好几例高等级Omega失踪的案情，让联邦方面很是焦头烂额。经过调查组初步取证后，推断依旧是这些组织策划的，且目前仍在持续性作案，所以除了调查案情进度以外还需要加强对Omega重点聚集地区，例如专属学校、医院等地点的保护。学校先前派出去的协助人手已经不够用了，上面希望我们继续增派人手。”

第44章

　　牧野话音几乎是刚落， 时茧就立刻看向雷雨，脸色带上一些愠怒：“外面这么不安全，你怎么还一个人到处乱跑， 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雷雨埋怨地瞪了牧野一眼， 忙安抚道：“没那么严重，中心区还是挺安全的， 我们学院附近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队驻扎， 哪个不长眼的极端组织成员敢过来绑人啊， 还不得被打成筛子！”

　　“而且我打架这么厉害， 等级还高， 谁敢绑我！”

　　时茧很不赞同：“那也很危险！没听教官说吗， 他们专门绑高等级的Omega。不行， 你不能再继续待了， 你最多只能再在这里待一晚上， 明天一早我就托朋友送你回学校！”

　　时茧一生气， 雷雨连撒娇蒙混都不敢， 闷闷不乐地瞪着牧野， 要是眼神能杀人，这嘴碎的Alpha早死几百万次了！

　　牧野终于掰回一城，心里暗爽， 差点就笑出声来，忙咳嗽几声掩饰道：“我今晚来就是为了传达系里的口头文件——军方能够从前线调回来的部队有限， 需要我们这些军校的协助，学校已经决定从每个年级再加派人手。”

　　他说着，在时茧等人脸上扫了一圈：“我们系目前有20个名额，原则上各科训练成绩靠前的学员优先报名，有意者可到班长那里领取外出任务申请表， 返校日期视任务结束时间待定。”

　　付岩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下意识会想到的问题：“这个任务危险吗？”

　　牧野想了想，给出一个斟酌后的答案：“说危险也不危险，毕竟只是协助部队保护Omega，就像这位，呃，Omega先生说的那样，到时候都是荷枪实弹的配置，极端组织除非是脑抽了才敢顶着军队的火力在眼皮子底下行凶。但话又说回来，毕竟是外派任务，一点危险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要求尽量由各科成绩靠前的学员报名，也是为了筛选出在危机当头既能保护好Omega，也能保护好自己的人选。”

　　雷雨不太高兴道：“我有名字，打雷下雨的雷雨，不是‘这位Omega先生’。”

　　牧野装聋。

　　隋边又问：“报名成功的话有什么奖励吗？”

　　牧野熟练道：“优秀完成者可以获得一份奖学金补助，期末操行分额外再加20分；若有在任务中受伤者，将直接被评为该年度优秀学员。”

　　时茧直白地问：“死了呢？”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雷雨，都第一时间齐刷刷地看向他。

　　牧野猝不及防被呛到，咳了两声，不太高兴地说：“还没有出发，不要说这些丧气不吉利的话，年轻人要学会避谶，尤其是你们这种毕业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职业。”

　　“哦。”时茧说，“所以死了呢？怎么办？”

　　“……风光大办。”牧野有些无语，年纪轻轻干嘛总死啊活的，等真有那一天，又会觉得还是好好活着更好。

　　对上时茧平静地目光，牧野烦躁地跺跺脚：“按正规军队的编制处理，该发荣誉勋章发荣誉勋章，该给阵亡抚恤金发阵亡抚恤金呗，哪怕还只是军校生，但任务中阵亡依旧是为了保卫联邦保卫人民，当然也是值得被尊敬的英雄。”

　　牧野说着，语气又沉了下来，缓缓道：“但比起被竖起来的纪念碑，被抬回来的英雄，我更希望你们每次任务都能够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当英雄的代价太大了，你们做个平凡的菜鸟就好。”

　　牧野难得真情流露，也不知道这几句话是否让他想起了那些年还在军队厮杀的日子。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仿佛越过那些岁月，又看见了身旁同样稚嫩年轻的战友们。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留下几句嘱咐后，便起身离开了，远远离去的背影陷入某种怅然的黑色里。

　　雷雨猛地抓住时茧的肩膀：“你不会也想去吧？那绝对不可以！你才E级，就算这次任务相对安全，对你而言也有着极大的危险！！”

　　闻言，一旁默默围观的付岩表情也着急了许多，忙点着头，顺着雷雨的话说：“对啊，教官不是说了吗，要各科都名列前茅的学生才能报名，你文化方面虽然甩我们几条街，但真刀真枪打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隋边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皱起的眉头，也不难看出他对此事的态度。

　　时茧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聪明人，见状并没有坚持表达自己的立场，只是语焉不详地含混带过了这个话题。

　　几人见他并没有反对，还以为只是好奇随口一提，就也没怎么放到心上。

　　熄灯之后，几人各自上床睡觉，时茧自然是和雷雨并排挤在狭窄的宿舍床位上，就像小时候挤同一张床那样。

　　时茧盖着被子，规规矩矩地躺着，但并没有睡着，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他旁边紧挨着睡姿四仰八叉的雷雨，正鼓着鼻涕泡呼呼大睡。

　　没得知外面局势紧张之前，时茧还抱着许久不见、失而复得的心情，想要做好东道主，请雷雨好好玩玩，但从牧野口中得知真实形势后，他表面上或许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心里却早就急得上火，恨不能连夜就把雷雨打包寄回有重兵把守保护的白霭星高等学院。

　　——因为关心则乱，一时都忘记了要论安全，那没有什么地方是比第一军校这样容纳了数万名训练有素的Alpha扎堆聚集更安全的地方。

　　时茧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黑暗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神经慢慢得到了最有效的舒缓。他终于得以全然地放松下来，而非在一无所有黑暗得可怕的禁闭室里睁着眼睛和自己较劲，熬了一次又一次天亮。

　　他总觉得随着自己在禁闭室里待得越久，在得到什么东西的同时，也在飞快地失去着什么。

　　时茧离成年还有一段时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纤薄的皮肤和肌肉匹配不上快速生长的骨头，一些时候腰腿总是会泛起难言的阵痛。时茧不确定这是否也是成长的一种，也不知道其他小孩长大，是不是也需要付出和自己一样大的代价。

　　早训时时茧找到沈行川，拜托他把雷雨送回白霭星高等学院，后者倒是非常热情地接下了这个任务，马上就要去找牧野批假条，临走前被时茧要走了一份报名表。

　　这份报名表跟着其他人的一起交上去，呈叠在牧野的办公桌上，最后它被单独扣下，直到陆空指20名人选出炉，第二天就要跟随学校组织的小队被编入临时部队，时茧方才知道自己的报名没有被通过。

　　他直接在牧野宣布完名单后找上去，后者明显想躲着他，但一番挡路之后，不耐烦地摊牌了：“是，我没通过你的审报，这次的任务有一定危险性，你作为军区总指挥管的儿子，我得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时茧语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决：“那余宸为什么可以？他同样是第一军区余维的儿子，难道你就不需要对余维有个交代？而且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这种会利用特权的纨绔子弟吗，现在怎么又同流合污，亲自搞特殊了？不坚守自己的原则了？”

　　几句震耳欲聋的发问令牧野哑然无声，试图反驳，却发现时茧的每句话都无懈可击——

　　的确，这种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后，牧野也只能狠下心，对时茧说：“余宸的等级多高，你的等级多高，你们之间能相提并论吗？遇到紧急情况，他的AS可以助他立刻脱险，但你的AS呢？或者说，你有AS吗？”

　　时茧沉默。

　　牧野在心底叹了口气。

　　时茧的狠劲他看在眼里，一个E级Alpha居然能挺过以月为时间单位的感官剥离惩戒，这是许多A＋也无法做到的事。基因等级在Alpha群体里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金字塔的存在，但它并不是万能的，不代表Alpha个体之间仅用基因等级就能衡量精神力、洞察力等可以后天训练出的能力。

　　在他看来除了正面对抗的武力值还不足外，时茧早已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战士、甚至是优秀的指挥官的素质。

　　如果不是那位的意思，牧野也并不想按下时茧的申请，他觉得这小少爷的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了，在保证任务比较安全的前提下把人放出去透透风对他的心理健康会更好一些。否则再继续待在军校里，说不定哪天就会彻底爆发，或者是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或许是直接疯了也说不准。

　　牧野头一次不敢直视时茧的眼睛，在望入那片深沉的海洋时，他竟然由衷地生出一抹极深极重的愧疚。

　　明明他们的目的正是为了让他成长到如今这一步才多加逼迫，可当时茧真的做到之后，他却又开始质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时茧精准地捕捉到了牧野眼里一闪而逝的破绽，他极为隐秘地勾起唇角，心想这件事或许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以办成。

　　第二天，各系各年级选拔出来的军校生被编成临时小队，由牧野作为总负责人带队出发。

　　在举行完欢送仪式后，在所有军校生祝福的目光中，临时小队依次有序地上车。二三四年级的老生们大多已经参加过很多次外派任务，一上车就找靠窗的位置坐下睡觉了，一年级的新生则激动地和周围人讨论着这次任务，牧野拿着花名册挨个车点名，最后才点到自己带的系里。

　　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又在车厢里把那些熟悉的脸扫了一遍，他心里那块石头缓缓落了地。

　　大巴车缓缓启动，载着年轻的军校生们奔赴战场。

第45章

　　两个小时后， 联邦第一军校的车队顺利抵达中心区应对Omega失踪临时应急指挥部，牧野照旧拿着花名册挨个点名。

　　军校生们念到一个喊到一个，牧野走马观花似的， 也没仔细看。念到名单末尾的名字时， 沈行川大声喊到，牧野点点头， 余光却瞥到沈行川旁边本该是空地的地方居然还有一双腿——

　　他的身体先脑子一步， 走到那双腿前， 眼睛停在那双相比较于普通Alpha而言略显小码的军靴，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牧野又看了眼花名册， 确认在沈行川之后就没有人了， 不觉纳闷地抬头一看。

　　一头利落蓝色马尾的少年挺胸抬头， 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廓坚毅而平静， 不卑不亢道：“陆空指1班时茧， 向您报道。”

　　牧野立刻爆发出一句国骂。

　　“你怎么来了？！”

　　周围排列成队的Alpha们都被这动静吸引， 纷纷投来视线， 第一眼先被英姿飒爽的时茧狠狠惊艳了一把。

　　新竹一样还没长成的少年身形在得到锻炼后已经不再过分单薄， 依旧瘦削但并不瘦弱，被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下的纤长肢体和细韧腰身蕴藏着一种蓬勃的力量。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从眼睛以下的部分被黑色面罩覆盖，直观地勾勒出凌厉锋锐的鼻峰和唇线， 让这个在军校生中以颜值而出名的弱A呈现出一种与他易碎的美貌完全相反的，锋利而肃杀的气质。

　　但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并不损耗他的这份美貌， 反而看得人心里更加痒痒，想对那张被覆盖的脸一探究竟。

　　不只是第一军校经常相处的这些Alpha对此惊叹不已，连操场上正在整队的其他军校学院也都发出了一阵阵小声的惊呼，要不是确认没有感觉到Omega的信息素，那他们几乎就要以为蓝发少年其实是个Omega了， 不然怎么会格外吸引Alpha的注意力？

　　但牧野此时此刻可想不到这么多有的没的，他崩溃地抓着头发，命令付岩和隋边立刻把时茧带回大巴车上。

　　两人刚踏出方队一步，就被时茧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动。

　　牧野忍不住骂道：“俩没用玩意儿！”

　　他又看向时茧，眉头紧紧簇起，已然拧成一个川字：“我上车之前不是已经检查过人员数量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对天发誓，他为了防现在这种情况，临出发前带着教练组把20辆大巴车里里外外、车顶底盘，连后备箱带座椅底下都翻了个底朝天，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混进队伍！！！

　　时茧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左看看右看看吹着口哨满脸写着与我无关的沈行川，面无表情道：“报告教官，我的AS是隐身。”

　　牧野嘴角冷笑扯扯：“信你有AS不如信我是时藏锋。”

　　“总之不管你到底怎么来的，现在你必须回去，这趟出来是为了配合军方保护和调查Omega失踪，不是学校里闹着玩的恐袭模拟，待在这里很危险。”

　　时茧直视着他：“期末补考，我的侦察课和所有文化课满分，体能课及格了，格斗类目也有80分的水平，信息素等级测压显示可以承受A级以下的攻击——所以哪一项不符合标准？”

　　牧野卡壳，时茧又轻飘飘甩出一句话：“况且补考的题目都是教官和老师新出，通常比统考更难，也就是说综合成绩比起来我并不输给符合标准的20名军校生其中的任何一位。对我来说危险的地方，对其他人而言应该也一样危险，但为什么我不可以？”

　　牧野被问得答不上来，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后只能拿出校规来压时茧：“未经上级批准私自行动，这是军人的大忌！你不能这么肆意妄为！”

　　时茧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轻扬眉头，说的话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让人简直又爱又恨到了极致。

　　“哦？教官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最喜欢仗势欺人了吗？别说是中心区，联邦的每一寸土地都随我心意想去哪就去哪，就是皇帝陛下的起居室我也能去。”

　　那位皇帝陛下时茧自然是没什么印象，对他的起居室也不感兴趣，但用来压牧野这样一个第一军校的教官是绰绰有余了。

　　他明明比牧野还要再矮十几公分，但那双眼睛弯起来、含着一点玩味和逗弄的神情看向牧野时，后者又分明感受到一种被由上至下俯视打量的压力。

　　时茧勾唇笑了一下，“上级？你跟我谈上级？你知道的吧，按我爸的职级，没有几个人可以做我的上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够周围人听见，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窃窃私语的同时，又忍不住余光观察着余宸的脸色——

　　他们倒是知道时茧肯定来头不小，但时茧平时都很低调，从来也没和余宸一样炫耀自己有个多么多么了不起的爹，所以大家对时茧的“来历不小”并没有太大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