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闻言,凑了过去,娇声问道:“我知你不想见她,我有个更干脆的法子,让你以后再也不用见她。”
“你快说,是什么?”
“我有个远方表哥,下月我邀他一续,到时给祝琼娥灌上几杯酒,把他俩往床上一扔,以祝琼娥的性子来说,即便这事是假的,她也是没脸见你了。”
哪知傅照笙却沉下了脸,摇了摇头。
月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做什么,你舍不得她?”
“我的意思是,光我们瞧见不够。”傅照笙说:“这事不传出去,只是家丑,祝琼娥是不会走的,可若是让族里的人知道,定是饶不了她,这样,事才办得彻底。”
月儿顿时捂嘴连连笑了起来:“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这么对她。”
半晌,月儿止住笑意:“以后你该不会也把我给推了出去吧?”
傅照笙一把搂出了她,笑得肆意:“你是我的心肝,怎么能和她比。”
而后所见,果然如傅照笙所计算的这般,祝琼娥与一男子衣衫不整地共睡一榻,白云镇的镇上,家中的族人都瞧见了这一幕。
任凭祝琼娥如何嘶哑着喉咙解释、求救,她最终被关进了猪笼里,由壮汉抬着来到了池边。
而至于当日的另一名男子,竟是逃脱了众人的看守,早不知跑去了哪里。
祝琼娥嘴上塞满了粗布,她先是被关进了祠堂数日,都不见傅照笙来看过自己一眼。
她不求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只要傅照笙相信自己,她怎么做都愿意。
可知道她被镇上下了灌猪笼的命令,直到她被人绑着送进了猪笼,她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并肩而立的傅照笙与月儿。
祝琼娥拼命地挣扎,想以此让傅照笙明白,自己是冤枉的,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傅照笙的事。
可突然,一切的挣扎都停了下来。
祝琼娥怔怔地看着傅照笙,神色惶然。
傅照笙在笑。
他笑得那么畅快,那么开心,好像所有的烦心之事都离他远去,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他再无忧心之事。
月儿娇媚地靠在傅照笙的肩头,同样一脸刺眼的笑。
她似乎在笑祝琼娥的愚蠢,在笑自己的胜利,在笑那个最终死的人,是祝琼娥。
恍然之间,祝琼娥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挣扎得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喉咙中发出绝望的嘶鸣,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竹篾上,粗糙的竹篾划破了她的脸,鲜血顺着她的额间落下,她脸上鲜血淋漓,好似恶鬼。
祝琼娥一直是温柔善良的,这般凶狠的模样,竟然傅照笙心生惧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傅照笙冷哼一声,仰着下巴高傲地与祝琼娥对视。
鲜血从祝琼娥眼睫滑落,祝琼娥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一片猩红,身体浸入冰凉的池水,祝琼娥拼命地直起身子,血和泪从眼眶滑落,直到池水没过头顶,祝琼娥的挣扎才慢慢地停止。
香囊随着祝琼娥的死去再度回到了闻灵玉的手中,有风吹过,鼻尖传来的是冰冷荒败的味道。
闻灵玉定睛一看,他已拿着香囊站上了岸边,李玄州解了破水符站在他身边,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池面。
此处除了他与李玄州,地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晕倒的人,他们的模样瞧着有几分眼熟,闻灵玉骤然想起,这正是方才自己瞧见的镇上的人!
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等闻灵玉多想,一连串气泡爆裂声突然响起。
池面咕噜咕噜地冒着几个小泡,阵阵涟漪从池面上散开,突然池面一阵翻腾,一直手从水中伸了出来,拼命地想抓取着什么。
“救命……救命啊!”
一个人影也在池中上下扑腾着,竹篾织成的猪笼将他困在其中,里面的人正是傅照笙。
几个挣扎过后,池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李玄州面无表情地看着,闻灵玉更加不会救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李玄州却道:“他不会死。”
“此话怎讲?”
“你再仔细看看。”李玄州道。
闻灵玉再一细看,发现池中只是漂浮着一个猪笼,而先前在池中叫着救命的傅照笙,此时又浑身湿漉漉地晕倒在了地上,竟是吓晕过去了。
一阵黑烟飘过,祝琼娥在闻灵玉二人面前现了身。
既已明白事情缘由,闻灵玉对身为怨灵的祝琼娥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可怜,又可悲。
祝琼娥看也没看傅照笙一眼,冷声问李玄州:“既然知道真相,你怎么还不走?”
李玄州回答道:“我身为道士,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真是冠冕堂皇。”祝琼娥冷笑:“当初我被冤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救我?”
李玄州摇头:“这也不是你杀了全镇人的理由。”
“他们手上也有我的血!我杀的就是他们!”
祝琼娥目光愤恨,字字仿佛带着血:“他们一个个吃斋念佛不知装得多慈悲,既然这样,我便要当他们的神佛,唤他们如走狗!比起吃斋念佛,杀人诛心的恶鬼才更适合他们!”
“你这样下去,连轮回都入不了。”
“少装菩萨心肠!”
李玄州劝慰的话终于激怒了祝琼娥:“我见你身边跟着一个魂魄,还以为你和一般人不一样,既然如此,便和下去对鬼鸳鸯吧!”
话音刚落,祝琼娥身形一转,化为一团黑云,直冲李玄州而去!
李玄州纵身一跃,踏空在芦苇上一点,手中数张符篆打出,霎时间空中金光大作,可与白日匹敌!
只听见祝琼娥的闷哼声在黑云中传来,黑云一阵翻滚落在地上,又化成了祝琼娥的模样。
再一次见识了李玄州的道行,祝琼娥毫不迟疑再次祭出了返魂香,镇子上的阴魂如乌云一般往此处聚来。
在祝琼娥祭出返魂香的那一刻,闻灵玉的双眼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返魂香,下意识地迈出了脚步,怔怔道:“好香啊……”
祝琼娥见状冷笑道:“这可是返魂香,任何魂魄都抗拒不了它,我知道你有点道行,我对付不了你,但你身边这个魂魄,我还是有办法的。”
李玄州暗道不好,只能暗自运转阴阳乾坤镜,借此稳住闻灵玉的魂魄。
斗法之中,细微的分心都可造成巨大的差别,更不要提李玄州此时还需一心二用。
一边得避开祝琼娥招来的阴魂,另一边还得稳住闻灵玉,不能让他受到返魂香的控制。
险险几次李玄州离阴魂利爪只差一尺的距离,好在都被李玄州惊险得躲开,眼下的情况符篆是不能用了,李玄州还做不到单手结印,他抽出桃木剑,目光看向操控返魂香的祝琼娥,毫不迟疑飞身而去!
既然返魂香是操控所有阴魂的关键,那将返魂香毁了便是!
李玄州一剑斩下,祝琼娥化为一团黑云消散在原地,下一刻,数团黑云四面八方地朝李玄州打来!
李玄州扬手一转,连连刺出数剑,木剑在他手中快得只剩虚影闪过,竟是已单手挡住了祝琼娥所有的攻势!
然而下一刻情况突变,一只阴魂竟破土而出,猛地抓住了李玄州的脚踝,李玄州挥剑斩下,没想到一团黑云乍现,直直地打在了李玄州的胸口上!
李玄州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手中的桃木剑掉落在地,他单膝跪地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另一只维持凝魂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此时闻灵玉已然清醒了大半,他看出李玄州是因为要替自己稳魂而落于下风,闻灵玉一咬牙,看向手腕旁转动着的阴阳乾坤镜,竟是化为一道白光,从镜下脱离而出。
闻灵玉动作不停,对着阴阳乾坤镜又是一掌拍出,将宝镜送到了李玄州的手边,李玄州扬手,稳稳地接住了阴阳乾坤镜,赫然发现闻灵玉刚刚那一掌,还将凝魂改成了摄魂。
李玄州也不再犹豫,将阴阳乾坤镜往空中一掷,金色的符文若隐若现,包含着无上道意,一道巨大的光束打在了祝琼娥的魂体之上!
在阴阳乾坤镜的威力之下,祝琼娥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返魂香无人操控,也滚落在地,看着祝琼娥苦楚难当,闻灵玉心下不忍,说道:“祝琼娥,你听我说……”
“啊——!”
祝琼娥的痛呼声打断了闻灵玉的所有的声音,她怔怔地低下头,只见她的腹部被一柄木剑刺穿,她透明的魂魄破了一个大洞,金色的符光照在她的魂体上,几乎消散。
祝琼娥一点点地回过头,身后不知何时醒来的傅照笙,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桃木剑,看着祝琼娥的眼神,好像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对祝琼娥,他从没有悔过,他要的只是祝琼娥的死。
哪怕祝琼娥已经死了一次。
祝琼娥转过身子,任由木剑她的魂体内搅动,直到对上祝琼娥的眼,傅照笙的眼中才终于有了丝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祝琼娥,而是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祝琼娥竟然还没有消散。
祝琼娥没有消散,又会怎么对自己?
在傅照笙这般想法之下,一团黑云突然朝他袭来,仿佛血盆大口,将他吞入腹中。
阴阳乾坤镜渐渐停止了转动,祝琼娥和傅照笙已消失不见,此处只剩下了李玄州和闻灵玉二人,方才的变故来得太快来突然,几乎将闻灵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祝琼娥消失以后,返魂香中飞出了数十上百道阴魂,这些阴魂自发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们的身体正是那些早已晕死过去的人。
闻灵玉这才猛然发觉,镇子上的人根本就没死,祝琼娥只是用返魂香将他们的魂魄引了出来。
祝琼娥成为怨灵,杀的唯一一个人,便是傅照笙,可也让她付出了所有。
“不是闹鬼了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镇长,镇长也在!”
镇上的人陆陆续续地醒来,看起来他们显然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等他们一瞧见李玄州,见对方一副高人般莫测,他们曾经见过的镇长主动道:“之前镇上闹鬼,莫非是道长救了我们?”
李玄州没应他们的话,冷声道:“你们可还记得祝琼娥?”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犹豫道:“自然记得,道长可有什么吩咐?”
李玄州扬手一挥,将傅照笙和月儿陷害祝琼娥之事已水镜显露了出来,待所有人看完,倒吸一口凉气:“怎……怎会如此!”
“莫非先前的闹鬼,就是冤死的祝琼娥干的?”
李玄州一伸手,众人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只听李玄州道:“你们要明白,你们杀了无辜的祝琼娥,她死后有怨气,才化为了怨灵。”
“这可怎么办,她该不会来找我们吧?”
“陷害她的人是傅照笙,我们也被傅照笙骗了!”
此话一出,众人是又惊又怕,镇长脸色也是一阵白,颤抖着问道:“敢问道长,可有没有什么解救之法?”
李玄州几番沉吟,缓缓说道:“你们需给她立个牌位,终身诚心上香祭拜,只有这样,才能平复祝琼娥的怨气,好叫她去投胎。”
李玄州言尽于此,用符咒将返魂香拾起之后,便转身离去。
闻灵玉终是忍不住问他:“祝琼娥已经魂飞魄散了,如何还能有投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