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不过半个时辰, 李玄州深知那一剑的伤害,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复原, 他抬眸看过这一方空间,灵气浓郁, 甚至还有一方灵泉,灵泉上白雾缭绕, 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星光,这是灵气化为实质的象征,在轻盈地飘荡着。
此处竟是个洞天福地。
下一瞬, 狐尾掀起了滔天的巨风, 在空中重重地扫过。
巴掌大的闻灵玉直接被风吹落,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往下落去。
李玄州眼神一紧, 身子猛然俯冲, 一把捞起闻灵玉塞进了怀中, 冷声道:“呆好, 别乱动。”
也许是闻灵玉此刻是一只狐狸的缘故, 他看着眼前的青离,是前所未有的害怕,仿佛是体内自带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向青离臣服。
察觉到闻灵玉在他怀中不停地发抖,李玄州还分得出心神来问他:“你害怕?”
闻灵玉抖着嗓子,“吱”了一声。
李玄州道:“你跟莫如楚怎么说的全忘了?”
闻灵玉答不上话来,他说不出是更害怕还是更担心,此刻更是恨透了自己变成狐狸这副没用的样子,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至于怕得发抖。
李玄州飞身躲过朝他扫来的狐尾,冷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话音刚落,李玄州袖中飞出数枚符篆,稳准狠地打入了地面之中。
符篆发出一道金光,便没入地面不见。
见李玄州的符篆并不打向自己,青离鼻头发出一声气焰,直接一掌把地面给掀起了数尺,其中一枚尚来不及隐遁的符篆,竟被青离给拍了起来,变成了废纸散在了空中。
青离金色眼中满是轻蔑,嗤笑道:“死到临头还想布阵?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离抬起头,喉头中发出一声犹如雷鸣般的嘶吼,后爪微微弯曲,而后猛地一跳,直接超李玄州扑来。
李玄州足尖在青离的头上一点,飞向空中,他咬破中指,在木剑上一划而过。
木剑仿佛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般,发出了阵金光。
李玄州抬手,一剑斩下,竟连空中飘荡着的灵气都被他劈开了三分,一道金色的圆弧顺着剑身蔓延而下,直逼向青离的狐尾!
青离虽化成了本体,但他却不像庞然大物那般笨拙,反而轻巧地一跃,重重地跳在了灵泉之中。
顿时,这片空间犹如下了一场雨,点点水珠落下,打湿了李玄州的发丝。
眼见一击未中,李玄州挥手一洒,又是数张符篆飞出,符篆在空中金光闪动,分别没入了不同的方位,遁入地面,再难寻觅。
方才听青离说起“布阵”二字时,闻灵玉便忍不住探了双眼睛出来。
看出符篆落入的方位,闻灵玉双眼一紧,李玄州当真是在布阵!
先前被青离破坏的方位,正是乾!
可青离哪里会给他布阵的机会,他尾巴高高地竖起,原本柔软的毛发犹如钢针般锋利,只见他狐尾猛烈地扫过,漫天遍雨的钢针几乎是避无可避地朝李玄州打来!
李玄州抬手便是一张符篆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下一瞬,他便消失在了原地,神乎其技般地出现在了坤的方位。
正是离灵泉最近的位置!
一道迅如疾风的金光朝青离刺来,尽管这道金光与青离的身形比起来,犹如蚍蜉般渺小,可青离还是从中感觉到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本能让青离纵身一跃,避开了李玄州的这道攻击,没想到瞬间金光消散不见,一面八卦镜突然出现在青离的头顶。
八卦镜中镶有天干地支的字符,在缓缓地转动着,无上的道家之意光耀大地,遍布整个空间当中。
顿时,青离仿佛被人生生按在了地上,猛地一顿。
李玄州漂浮在空中,衣袂飘簌簌抖动,双手在快速掐诀念咒。
金色的字符带着沧桑的古意,八卦镜的齿轮徐徐转动,随着天干地支字符的变化,每转动一次,仿佛泰山压顶一般,青离的身形便肉眼可见地往下沉了一分。
于此同时,李玄州打入地面的数道符篆突然一道光束直通天际,光束在快速地互相交织,竟是与八卦镜组成了上下相生之术!
原本是为了躲避剑光,可没想到那不过是诱敌之法,真正等着青离,却是这面八卦镜。
青离扬首长吼,只见他通体发光,眼睛却在看到缺了一角的方位时,阴狠欲裂。
李玄州暗道不好,可为时已晚,青离以震动山河之势,重重地此处攻去。
八卦镜突然一阵摇晃,点点金光从字符中洒落,仿佛快要消散了一般。
即便阵法没有大成,李玄州已没有机会再等下去,正欲挥剑斩下,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青离已冲出了破损的方位,一跃而出,利爪朝李玄州迎面而来!
李玄州生生止住了念咒,翻身一避,可他的动作再快,也被青离的一掌拍在了背脊之上。
李玄州只觉得喉头血腥气翻涌,险些从空中坠落下去,他借力在青离的背上一点,才堪堪站稳了身形。
他还是有些高看了自己,可现下看来,势必将阵法中破损的符篆补齐,否则以他目前的道行,还支撑不了阵法的运行。
念及此处,李玄州握紧了剑柄,不再做无谓的攻势,收回八卦镜,纵身向破损的方位飞去。
可青离却不给他这机会。
只见青离一跃而起,朝李玄州飞身而来。
李玄州快得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穿梭在青离的利爪之中。
青离俨然是不给李玄州逃离的机会,方才从阵法中脱身,此刻他身上凶意滔天,恨不得扒下李玄州一层皮来,攻势越发逼人。
李玄州面上愈加凝重,他本就负了伤,加上方才催动阵法已耗费了他不少体力,现下看着还能躲开青离的攻势,可若是时间一长,迟早会被青离一掌拍成肉泥。
必须得快些想个办法出来。
可李玄州面对青离的攻击,已是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来,又何来分出心神想出别的法子?
就在此时,李玄州却觉得胸口一阵窸窣,低头一看,闻灵玉从他的怀中一跃而下,跳在了青离的身上,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跑向了破损的方位。
李玄州瞳孔一紧,青离也似有所有察觉,回头一看,扬首一阵怒吼,天地都为之一颤。
闻灵玉几欲在这声嘶吼中跪倒在地,他足尖用力一缩,仿佛被尖细的石子刺了一般,闻灵玉一声吱吱,肉垫生疼。
可在这钻心的疼痛当中,对青离血脉中带来的惧怕,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仅仅也就一些,仿佛是一片大海中,用叶子捧起一抹水那般多。
可就这一些,对于闻灵玉来说,也成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但他身形实在太小,乾方位明明就在眼前,可纵使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乾离他的距离,似乎还是那般遥远。
突然,身后一阵凛冽的大风袭来,吹得闻灵玉向前一连翻了几个滚。
闻灵玉回头一看,青离的利爪正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尖锐锋利的爪子散发着冷银的光辉,只要他往下一挥,便能当场要了自己的命。
但在青离的利爪之上,一道金色的丝线死死地缚住了他,让他再不能往前迈进一步。
金线陷进了青离的皮肉当中,点点鲜血顺着金线凝成了血珠落下。
在金线的另一头,李玄州的双手也是亦然。
金线在他手掌上缠绕了数圈,勒进了他的掌心之中,金线绷得又紧又直,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李玄州死死地拉住金线,竟以他一人之力,足以让青离无法再动弹。
在看到颗颗血珠从李玄州的指缝中低落的时候,闻灵玉眼神蓦地一紧,而后不再犹豫,撒开了腿拼命地往前跑去。
明明浑身的皮肉累得都要融化了一般,明明每跑出一步,肉垫的剧痛也随之加深,可闻灵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一刻也不敢让自己松懈,他只知道,乾就在眼前,而李玄州,就在他身后。
终于,眼见乾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闻灵玉边跑边扭头,“吱”了一声。
喉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李玄州强忍住这翻涌的血腥气,扬声道:“第一句。”
闻灵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一跃跳进了被青离砸出的深坑之中,划破肉垫,就着血液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而后没了动作。
闻灵玉回想起李玄州写符时的手法,他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心中清静如自在。
震离坎兑,翊赞扶将,乾坤艮巽,虎伏龙翔。
这十六个大字带着奥妙的道意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当他再睁开眼时,疼痛与害怕都已从他心中消散,眼神清明万分。
分明是在狐狸的身体里,可当第一笔落下,犹如笔走龙蛇般,闻灵玉连一丝停顿犹豫也无,一气呵成地写下了堪称完美的咒语。
符的载体并非只有符纸一种,枣木、红砖甚至于石块都能进行撰写,更甚者,某些修炼阴毒之术的人,以活人作为载体,将咒语写在活人的胸膛和四肢之上。
此处洞天福地,灵气浓郁,而大地乃是根本,李玄州当初能在山脚下用树枝布出阵法,如今闻灵玉自然可以以地为符,已血做引。
漂浮于空中的李玄州,瞳孔中满是震惊。
只见符文发出灿烂夺目的金光,将闻灵玉的身形笼罩其中,而后金光一闪,已没入地面之中,符篆已成。
从未有人能第一次写咒语便能成功,饶是他在观中修行多年,也是第二次才能真正地写出一张成功的符篆。
而李玄州之所以让闻灵玉写,只想着他能将咒语写出来,而至于是否能生效的问题,他自然有办法解决。
可眼前的一幕,让李玄州心头深深地为之颤动。
紧绷的金线已经到了极限,发出了“嗡嗡”的嚎叫声,只听见“绷”的一声,金线骤然断裂,线头在空中飘荡中,而后缓缓落下。
一直紧紧拉住金线的李玄州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的松懈让李玄州压抑的鲜血喷口而出,跌落在地。
此时青离一声愤怒滔天的巨吼,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
闻灵玉早已累得瘫倒在地,虚虚地喘着气,一抬眼,青离的身影拔地而起,他高高地举起了利爪,仿佛一座大山般从天而降,带着绝对的威压气息,朝自己迎面袭来。
瞳孔中,青离的巨爪越来越大,在这短暂的一息之间,闻灵玉微微转动了眼珠,看向了不远处的李玄州。
他看到一向清冷的李玄州,脸上竟露出了竟似于慌乱害怕的神情。
闻灵玉颇为自嘲地想到,总算是在他临死之前,看到李玄州变了脸色。
这么算来,这一次,终是他占了上风。
一柄木剑从天而降,剑身金光大作,以踏破凌空之势直疾而下,一剑穿透了利爪!
滴答……
剑尖上一滴鲜血落下,染红了草地,也拉回了闻灵玉出神的心思。
他怔怔地看着悬在上方仅一次的巨爪,因为掌心穿透带来的痛苦,巨爪猛地缩紧,似乎想将木剑捏碎。
青离痛呼的嘶吼声如铜钟撞击般响彻不已,李玄州不知何时再度施法漂浮于半空之中,结印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与青离的力量对抗,额间冷汗落下。
青离的嘶吼挣扎不断,剑身之上竟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痕,李玄州维持着结印的手势,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他分明已是如此狼狈,可在他眼中,丝毫没有退缩与怯弱。
突然,只见李玄州双手骤然成掌,一声喝道:“起!”
只见木剑飞扬而上,连同着青离的巨爪,高高地举起,而后猛地一落,仅露出半截的剑尖凌厉地插/入地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