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童生的行事,与他信奉的理念相违背,他不想要这样的儿婿!
“我不管,先见了面再说。”
江榆说着几步来到叶厘跟前,抱着叶厘的手臂摇晃了两下,低声求道:“厘哥,你帮我说几句呀。”
叶厘便对江大河道:“二叔,要不还是先让榆哥儿见见?说不定这人长的不合榆哥儿胃口呢。”
一旁的江柳闻言,帮腔道:“爹,这又不是要定下,只是见面而已,你先别生气。”
不生气?
这如何能不生气?
凡是乡下的人家,谁家都不会收这样的傻子!
但现在叶厘发话了,江大河也不好一口回绝。
他便又瞪了江榆一眼,道:“厘哥儿,你既这样说,那就先让榆哥儿见见那人。”
这话一出,江榆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有了笑。
可叶厘笑眯眯的问道:“二叔,如果是你,这事如何处置呢?”
“我?”江大河哼了一声,双手叉腰道:“我要是种树那家,这树我肯定要种,我自家的田,凭什么拦我?”
“我要是相邻的那户人家,那我肯定反对到底,敢祸害我家的庄稼,这事没完!”
乡下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
全看自家是什么处境,有多少拳头。
他之前想要儿子,不仅仅是担忧将来没人养老,还是怕这种情况!
反正他瞧不上这童生。
这门亲事,他不答应。
江大河打定了主意要反对。
但江榆却是欢天喜地的为相看之事准备。
叶厘本想将这场相亲安排到半闲居,但考虑到对方家境一般而半闲居消费不低,于是,他便把这次相亲安排到了北城门外。
野枣坡与县城之间只有一条土路相通。
但这条路还连着一条羊肠小道。
这小道僻静,再加上中午炎热甚少有人在外走动,江榆与对方可以多聊几句。
江大河不同意这门亲事,叶厘自是不能让江榆只凭几眼就定终身,两人简单交流一番,若是互相接不上对方的话,那就算了。
脸再好看,若思路不同频,那也没用。
这次相亲对蒋家而言,乃意外之喜。
蒋禹舒是蒋家的小儿子,上头还有俩哥哥,他前些年只顾着埋头读书,后来两个哥哥的儿子大了,也有读书、娶亲等需求,于是两个哥哥便不想供他了。
他就从私塾归家,准备说亲。
当时他二十岁,以他的相貌,本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可他家境普通,一家十多口人挤在一个只有四间瓦房的小院子里。
他的房间,乃是灶房改的,狭小逼仄。
他也没正经营生,日常以抄书为主,顺便教导侄子读书。
所以,他挑拣的余地不大。
好不容易去年和乡下小地主的姑娘定了亲。
结果碰到了那事,被人家姑娘踹了。
这下子亲事艰难了。
他年纪大、个子也一般,还暴露了不帮亲这一点,于是再有媒人上门,介绍的小哥儿、姑娘都不达预期。
蒋家人愁坏了。
他自个儿也发愁。
再这样拖下去,那就更不好说亲了。
他正准备妥协,结果一桩好媒茬落在了他头上。
对方竟是野枣坡的,还是变蛋、芋泥的发明者、豆腐泡作坊主的堂弟!
这条件优渥的,叫蒋家人都笑眯了眼。
如今全县谁不知变蛋、芋泥、豆腐泡?
因此,相亲这日,蒋禹舒特意将自己拾掇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出门前还又刷了遍牙齿。
但他拒了自己老爹往他鞋里塞鞋垫好增高的提议。
这只能瞒一时,又不能瞒一世。
一旦有了第一次欺骗,那说不定今后他每句话都要受质疑了。
江家小哥儿能看得上他最好。
若看不上,这也不能强求。
这日中午,蒋家父子俩步行到了北城门,出城,沿着土路走了一里地,这时右边多出了一条小道,通往不远处的山脚。
父子俩拐上这条小道,走了没一会儿,便瞧见叶厘、江榆、梁二香、江通四人站在路旁。
双方见面,蒋父上前与叶厘、梁二香、江通打招呼。
之后几人就走到一旁闲聊,叫蒋禹舒过去同江榆聊几句。
江榆此刻心头已经有小鹿乱跳了。
他怔怔的望着朝他走来的蒋禹舒,呼吸都屏住了。
他大脑空白,只余两个字:好看!
蒋禹舒生的白,眉毛浓黑,眼睛微双带着笑,鼻梁挺翘,嘴巴瞧着有些肉,整个五官单拎出来不惊艳,可组合到一起,和谐又帅气。
而且他面相善良,气质温润,一看就是没脾气的老好人。
个头的确不算出众,但站在江榆跟前,比江榆也高了半个头。
蒋禹舒瞧着江榆的模样,知道自己容貌叫对方满意。
他打量了江榆几眼,这小哥儿瓜子脸,睫毛浓密,眼睛大而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这相貌超出他的预期。
但他心中更紧张了。
除了这张脸,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这话将江榆跑远的思绪拉回大脑。
回了神,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他顿时脸颊红红。
他垂下眼睛,抬手掐了下身旁的杨树,道:“是我来早了,我们村离得近。”
要见帅哥了,他等不及,早早吃了午饭就来了。
蒋禹舒也知道他们父子没迟到,他没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缓缓道:“嗯……那我说说我自个儿吧。”
“之前一直在私塾读书,但没读出什么名堂,眼下每日抄书换些银钱。”
“我不善言辞、性子沉闷,虽长你几岁,但真碰到大事,可能还不如你主意正。”
“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个人,用处不大。”
这一番话,叫江榆眨了眨眼,他瞧向蒋禹舒:“你是说,之前退亲那事儿?”
“是。”蒋禹舒脸上显出羞愧:“我当时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现在呢?有办法了吗?”江榆问。
这下子蒋禹舒更羞愧了,他摇头:“的确是对邻地庄稼造成了损失,我无法理直气壮。”
江榆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其实,这个问题,是叶厘让他问的。
即便蒋禹舒不提,他也会主动往这个话题上拐。
他厘哥想知道眼前之人是否转了念头。
若是转了,可能是真心知错,也可能是为了取悦他。
但这人没转。
他好奇问:“你家人没责怪你吗?”
“责怪的。但我真是这般想的。”
其实来之前,他爹耳提面命,若江家小哥儿问这事,那他的回答只能是帮亲。
一大家子,不帮自己人,这是吃里扒外!
可他真无法理直气壮。
无法梗着脖子对吵甚至是挥拳头。
即便江家小哥儿是他能够得着的最好媒茬,他也不想违心。
江榆看他垂着脑袋,不瞧自己,便偷偷翘起了嘴角。
即便受家人责怪也没改想法,这很有主见嘛。
也没有故意虚伪的取悦他。
而且,这垂着眼睛、一脸羞愧的模样,可真好看。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将笑意逼回去,道:“这事各有各的理,不好说。但你肯定是好人,而且,我家也遇不上这种事。”
“我们整个村都姓江呢,不会挨欺负。还有,现在家里不种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