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远离了那一片混乱的地方, 来到了较为空旷无人的地带。

　　对于这个紧追着自己出现的男人, 林渡邱的反应十分激烈，产生变异的反应让他无法再思考，只知道自己被挑衅了, 有人入侵了他的安全距离范围, 对他刚争夺过来的珍宝有了威胁。

　　灰唂从背包里跳出来, 叽叽喳喳看着顾妄。

　　小花从灰唂变回原型后就一直十分懂事换了个地方藏在他身边，见他从背包里出去，也赶紧挥舞着自己那比豆芽还细的枝丫跟上去, 哇啦啦让他小心。

　　林渡邱发出愤怒的声音，止咬器被他破坏，露出一口稍稍变得尖锐的牙齿。

　　他将蘑菇连同背包一起轻轻放到地上，而后动作迅猛地上前，那变得像怪物爪一样的前臂变得更大了，看起来一掌就能将一个人的头颅轻松拍掉。

　　顾妄的视线紧紧落在灰唂身上，确定着他没有事情，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林渡邱。

　　却能够在他突袭到脸上的时候，面前瞬间出现一把异能幻化而成的反曲弓，弦也是异能所制，比一般的弦要细，肉眼看几乎是一道摸不着的黑色雾气，黑色的箭却在身后拖出一道又长又昳丽的银色箭羽，拉开弦将箭飞快朝向林渡邱射出。

　　那么一根箭，有着破雷霆之势。

　　灰唂的角度太低了，被林渡邱挡得严严实实，他看不到顾妄的反击，心不自觉就高高提起了。

　　“唧！”停下！

　　第一次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的安危对其他生物发出命令。

　　慌乱之中，不小心散发了过多的信息素。

　　整个34区的丧尸全都统一抬起头，它们朝着天空耸动鼻子，嘴里难听的嘶吼也消失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害怕惊动什么，甚至就连原本追着人、或是扑倒人正要进行啃咬的丧尸都停了下来。

　　林渡邱更是直接在半空中硬生生强迫自己收了力，于是只能重重摔下来，胸腔里发出闷哼的声音，因为收的力过于猛，口中吐出一点鲜血。

　　至少还是人类鲜血红艳的颜色。

　　顾妄眸中的暗光闪了闪，一个卸力让那原本直指命脉的箭羽换了个角度，没有第一时间就穿透林渡邱的头骨，而是转而穿透他的肩胛骨位置，箭在水泥地上深入几分，同时把他牢牢钉在地上。

　　林渡邱因为痛苦下意识想挣扎，想到蘑菇刚刚的命令后又像条委屈的犬类，在地上发出难受呓语却没有反抗。

　　顾妄眼神变得复杂。

　　他没有对开始变异的人类留情的打算，毕竟他亲眼见过开始污染化的人类在极短时间内就能成为污染物，对着曾经的同伴痛下死手。

　　可是这一次不同，对方明明已经污染到一半，而现在居然还有神志能够听令。

　　就算是S级的季念文拼尽全力用自己精神力干扰也不可能动摇一个污染物。

　　已经开始产生异化反应的，他们都不会称之为人类。

　　顾妄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按照基地规则杀死他，防止他彻底污染成为人类大敌。

　　可那份完全不可能的检测报告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自己临界的污染度都能够下降，这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尽管思绪已经被搅成一滩乱水，顾妄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匆匆走过去将灰唂从背包上捧起，放在掌心仔细检查着有没有伤口。

　　察觉到男人滚烫的视线，灰唂立马忘了刚刚那点害怕，也不管对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先臭美了起来。

　　他翘起自己菌帽的边边，像是提着小裙子一样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这副灰扑扑又小小的原型。

　　“唧唧！”看我，这么漂亮！

　　是最漂亮的蘑菇大王。

　　顾妄看着他高高兴兴的转圈，原本平直严肃的唇角也忍不住上扬了几分：“嗯，很漂亮。”

　　灰不拉几的小东西。

　　不管是原型这幅丑小鸭的样子，又或者是人形那副昳丽惊艳极具反差的长相，顾妄看着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带着深沉的爱意，像是一片黑色溺人的宽阔海域。

　　灰唂臭美完，满意了，十分骄傲地仰头支使着男人给自己拿衣服。

　　衣服已经全干了，他不加防备的变成.人形开始穿衣服，弯腰露出那勾人好看的线条，全身上下的皮肤白得像是雪霜淋上牛奶，看起来又润又从皮下散发出一股独特香味。

　　多看一眼，顾妄都觉得自己要失礼了。

　　之前在灰唂面前有反应，是在被窝里对方看不见，这次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该如何解释。

　　顾妄深吸一口气，十分尊重地背过身，完全没有想偷看的行为出现，内心酸酸胀胀的，既为对方信任自己感到高兴，又为自己那瞬间热起的身体反应感到唾弃。

　　灰唂换好衣服后就看到他背对着自己，他哒哒哒跑过去弯腰看对方的表情，发现他脸色十分凝重。

　　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他以为是自己刚刚暴露了能力的事情。

　　顾妄会不会因此觉得他是朵坏蘑菇，不要他了。

　　灰唂蓝汪汪的大眼睛里立马浮现淡淡的难过。

　　顾妄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怀里就塞入了伤心的灰唂。

　　灰唂将自己的脸闷在顾妄的胸肌上：“我不是坏蘑菇。”

　　“……”顾妄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拍着灰唂的背哄，“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蘑菇。”

　　一句话，就让灰唂打消了所有顾虑，非常好哄地抬头朝他笑。

　　顾妄话音一转：“但你是一朵不乖的蘑菇。”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拖必须调查清楚了。

　　被说成不乖的蘑菇，灰唂没有心虚只有明晃晃的不开心：“为什么？”

　　他盯着顾妄的手，又将视线转移到他突出的喉结上，磨磨牙想咬上去耍脾气。

　　顾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瞥了眼地上陷入昏迷神志不清的林渡邱。

　　他身上还混杂着昨天雨水的痕迹。

　　大概是昨天跟着季念文被迫淋了不少雨，才让本就快要崩溃的污染度彻底超过百分百，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按照常理来说，他刚到隔离区边缘的时候还能撑住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是后面环境吵闹了起来，又一步刺激到他才让他开始异化，而从一个看起来好端端的人类到现在这幅样子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却在掳走灰唂后，污染异化停止了，现在一直维持着这幅半污染的状态。

　　顾妄甚至感觉他的污染度可能也降低了。

　　闻所未闻。

　　要说从中找一个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和灰唂接触过。

　　污染度的降低，让人很难不把这二者联系起来。

　　灰唂一直盯着顾妄，发现对方又露出这种让蘑菇读不懂的复杂表情，那双形状显得有几分凉薄的眼眸中，是一种不符合他淡漠性格的，十分沉重的情感。

　　顾妄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脸，克制到了极致甚至让小臂上青筋浮现，他没有再进一步，却在缩回去的时候被主动蹭了蹭。

　　灰唂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小仓鼠，主动将自己软软的脸颊送上，就这样半歪着头问：“你想说什么？”

　　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明明感知到了，对方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现在却显得十分沉默。

　　顾妄顿了顿，没有再将手收回：“灰唂，你有很多秘密。”

　　全都瞒着他。

　　是因为不信任他吗？

　　顾妄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对着自己的郁色。

　　灰唂眨了眨眼，眼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雾气还是其他水汽。

　　他以为那抹郁色是对着自己的，于是小小的瑟缩了一下，脸也不再贴着男人的掌心，像是察觉到危险想躲起来的小动物。

　　于是他被轻轻环住了腰，以一种他随时可以挣脱开的力度，轻轻拥着他。

　　毛茸茸的脑袋被抚了抚，像是顺毛一样的安抚着他，身上那股独特清晰的荷尔蒙下意识让他四肢都变得松软放松。

　　男人低低的声音从脑袋上方响起，用着轻哄的语气：“不要害怕我，好吗？”

　　顾妄再次轻轻伸出手，这一次是轻轻碰了碰他湿润的眼睫毛，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动作比羽毛还轻，声音灌满温柔：“像我信任你一样，信任我。”

　　灰唂愣愣地抬起头，半响后才找回声音：“可是……可是你说过，变异物是不会有感情的。”

第56章

　　像是一只踩在心脏上的柔软猫爪突然伸出了尖尖指甲, 踩得一阵尖锐的生疼，扯着皮肉透入那酸涩的感情。

　　顾妄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哄灰唂远离危险变异物的话, 一直被记到现在。

　　他原以为对方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小灰菇一直是这样呆呆笨笨的, 小脑瓜子里只想着好吃的和好玩的。

　　心里像是下了一场绵绵的阴雨，他将怀里被养得一身娇软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直到对方因为不舒服，小小挣扎了一下他才恍惚自己攥得太用力了。

　　灰唂看着顾妄的表情，原本一直被放在心里小小一角落的忧虑终于被翻出来, 放在他们面前暴晒。

　　横跨在他们之间的, 不单单是一些秘密那么简单, 这些秘密背后是他们身份的横沟。

　　灰唂低头揪着顾妄的一颗扣子, 无意识把玩的动作显示出他此刻的迷茫。

　　人类是最奇怪的生物。

　　他们有思想, 有强烈的种族意识, 而在这其中，顾妄绝对算得上是奇怪中的佼佼者。

　　灰唂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那丁点大的小脑瓜，也才刚刚学了点字, 成功度过了文盲那一关, 要理解更复杂的人类情感和规则, 对于蘑菇来说太难了。

　　只是他能感觉得到，顾妄虽然还没有认领回自己的首席地位，可是他的心一直放在整个基地上面。

　　不是不在乎, 就是因为太在乎了, 想要铲除基地的隐患, 年轻力壮的头狼才不得不先任由那些想谋权篡位的野狼冒出头。

　　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全部秘密，也许顾妄就不再那么喜欢他了。

　　因为他是一朵有危害的蘑菇。

　　只有靠着顾妄的鲜血才能拥有人形，他确实是坏蘑菇。

　　灰唂以为顾妄指的秘密是这个, 他难过地耸下肩膀，用小小声的语调：“好吧，我确实是有一点点坏的蘑菇。”

　　这是鲜少在灰唂身上看到的神色，就算平常吃太多了，被限制吃零食时露出的委屈表情，也不同于现在真真切切的难过心碎。

　　顾妄的心跟着揪了揪，他几乎是想将这件事再轻飘飘掀过去，只要灰唂不再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