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草药下山了,路过集市卖了些,不过奇怪的是今日赤天峰的人竟然没跟着。
但他依然小心,生怕是自己没有察觉到,在大街上来回折返几次才进了藏春阁。
等他到外院的时候,便看见江熄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青绿色的外袍,靠在亭子边正在练习控剑。
如意剑时而刺向木桩,时而幻化成两个剑影,时而迸发出几道雷光来,已经有了连续招式的模样。
而剑的主人,认真里带着几分慵懒,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
看见向还寒走来的时候,江熄有些诧异,如意剑就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今日怎么这么早。”
向还寒看不得宝剑被如此对待,也更加确信刚刚江熄实在想事情,怕是被自己打断了思绪。
他一抬手,剑就从地上升起,又施了道小洗涤术后才回到江熄腿边横放的剑鞘里。
“没看出来你还挺讲究的。”江熄拍了拍身边的佩剑。
向还寒从未这般讲究,只是觉得若不这样做,江熄会觉得他粗鄙,可他做事已经如此小心了,换来的只是江熄的阴阳怪气。
“怎么又不说话了?”江熄从亭子上跳了下来,拿剑柄敲了下向还寒的肩膀。
“我来早是因为我师父闭关了,我讲究是因为少宗主您爱干净。”向还寒低着头,语气生硬地说着。
“闭关了啊。”江熄连日来的不舒心一扫而空,向正雁闭关的话岂不是说,向还寒又变成一个人了。
“刚才我还在想怎么想个办法让你同我出去一趟呢,放在平日你肯定会说要煮药,现在好了,你还有旁的事情吗?”
江熄看起来的确开心,但是向还寒却心里不舒服,但是嘴上还是回应道:“没有。”
“那你等一下我,我给江睦去个信,两个时辰后我们就启程。”
向还寒没想到这么急,从江熄话音里似乎又是个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的事情,所以问得仔细了些:“少宗主,我们要去做什么?”
江熄吹了口哨唤来珍珍,从袖中寻出一把玉米来喂他,然后歪头跟向还寒说道:“宋晚枫前阵子消失了一段时间,身上还负了伤,周北墨猜测他可能是豢养了魔兽,我想起一处地方来,所以想去探查一番。”
从他得知宋晚枫受伤的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日子了,一开始他的确没在意,但是昨日周北墨来寻他,言之凿凿,联系之前他听到的曹廷密嘴里的话,他便有些放心不下。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周峰主陪您去?”向还寒问道。
江熄回:“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而且说实话,我现在还信不过他。”
向还寒慢慢抬起头来,这种话江熄说过几次,他说也不是完全相信自己,是因为相信自己会救向正雁的命,相信自己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伸出自己的左腕来:“蛊虫解了。”
江熄摸着珍珍的手一下顿住了,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向还寒在他身后问道:“那您还信我吗?”
诚然,需要救命钱的向还寒很可靠,这么久守口如瓶,无论是修炼还是双修都是次次不落,万芳楼一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可一旦没了这层枷锁,确实少了几分安心。
但向还寒还是需要钱的,他那账本还没还清呢,而且……
“怎么,你想害我不成,那你得问问自己打不打得过珍珍。”江熄摸了摸珍珍的尾羽,小家伙在阳光下昂首挺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似乎在说自己是了不得的灵宠。
见向还寒不说话了,江熄抖了抖肩,命令珍珍道:“珍珍,啄他!”
通人性的灵宠飞到了向还寒脑袋上,开始撕扯起他的毛发来。
向还寒收回手腕来,苦笑道:“您让它停了吧,有些疼。”
江熄一撇嘴把珍珍唤了回来,进房写信前还不忘道喜:“恭喜你,你师父还是心疼你的,你现在是个自由人了。”
话说得酸溜溜的,向还寒觉得自己之前的安慰好像白安慰了,现在的江熄肯定又要开始落寞。
第46章
房中, 江熄坐下研磨,看了眼镇纸,那是陆尧生从前送的。
“向还寒。”他朝门外喊了声。
向还寒走了进来:“少宗主有何吩咐。”
江熄歪头, 觉得有些不对劲,琢磨了一下才回味过来,问道:“这么生分做什么?”
生分吗?他只是以一个正常弟子该有的姿态行动。
“没什么事。”江熄把那刻着兰草的镇纸朝向还寒推了推:“这个送你了, 当了的钱归你。”
“?”
江熄开始下笔, 却见向还寒没有取走:“不要我就给长水了。”
“少宗主为什么送我这个?”
“不算是送,就是觉得这玩意碍眼想处理掉,正好可以当你此次陪我外出的报酬, 若觉得不合适, 你直说就行。”江熄提笔开始写信,他打算写一封告知江睦自己要去给一位故友扫墓, 约莫两天回来,再写一封是给陆尧生, 是一样的内容。
至于这故友, 他未提名姓, 由着他们猜便是了, 总不会有人猜出来,祭拜的是他心中死了的好友曹廷密。
镇纸雕刻的功法很精妙, 不知道江熄那里看着不顺眼了, 还是就是厌弃了旧物。
既然是报酬, 向还寒便没有芥蒂地收下, 只是在门口翻来覆去地看, 又想起进门前看到江熄的表情,忽然有点明白它被其主人讨厌的原因。
信写完后,江熄拍了拍珍珍的背, 让他送完信快些回来,这才放下笔伸着懒腰出来,一出来就看见向还寒一脸郁闷。
“就这一会儿,谁招惹你了?”江熄自觉贴心地问道。
“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向还寒将镇纸收到乾坤袋中,
江熄有些好奇:“什么?”
向还寒撇开脸去,他忽然觉得有一条他放不下江熄的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江熄太多事情了,甚至一开口就知道人家可能心情不好,顺着几句话就能自己想通他所作所为的原因。
现在他眼巴巴想着怎么哄,却又害怕说错话,这种感觉有点糟。
“人若修炼不好,灵宠都能踩你头上。”
“哈哈哈哈。”笑完之后江熄还不忘调侃道:“你确实该修炼,再多双修两次你都该掉回刚筑基了,到时候连我也可以打过你。”
向还寒茫然意识到,好像真的是!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江熄又笑了起来,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柄墨色的剑。
“这个才是送你的。”
剑体如向还寒从前那柄颜色相差无几,但更添光滑和冷峻,不见一点瑕疵,最奇异的是在阳光下竟让人无端想起深邃黑夜来,遥远又诱人。
“前几日我不是晚来了,就是去打这把剑,瞧瞧,上乘陨铁锻造的,我可是说到做到。”他将剑赠给向还寒。
向还寒直愣愣地看着,却没有接过来。
“又不接?”江熄又递了递。
“少宗主,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知道你不想显眼,没做得多华丽,哎,本来能打造得更好看些。”
向还寒有些惊讶,惊讶于江熄居然能想到这些,话都说道如此了,让江熄再如此僵着确实不好,他便接了过来。
“谢少宗主。”
向还寒看着那剑,剑鞘上绣着花,剑柄上盘着蛇,蛇是他们巳渊坛的图腾,可这花……好像是棠心兰。
“你们巳渊坛不是种了很多这种花,我擅自作画了两株让人刻上去了,瞧着还可以吧。”江熄凑过脑袋来,满意地摸了下剑鞘上的花纹,又问道:“这花叫什么,不是很熟悉。”
“棠心兰。”极难培育,生则为并蒂,意为同心、不离不弃的爱情。
那年江熄采来送给那蛇妖的就是此花,一年开几日,竟然年年被江熄碰上,也是一种缘分。
那花纹一看就是匠人精心雕琢的,古朴中透着华丽,江熄的眼光很好,以银丝镶边,虽口口声声说不华贵,可花蕊处隐约可见几颗黑曜石,宛如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贵不贵重、好不好看是次要的,要看你能用这把剑做到何种程度,比如,保护好我。”江熄朝向还寒眨了下眼:“珍珍还没回来,试试剑吧,让我偷学两招也是极好的。”
向还寒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试一下,他拔出剑来,剑身周围的空气开始波动。
他输入灵力后,剑体变成了暗红色,向还寒轻念心诀,立马化成了三道剑影,每次挥动似乎都带着风的呼啸。
向还寒的脸上展露出欢喜来。
他眉眼俱笑,原是这个样子。
江熄在一旁看着,好笑中生出一丝感慨来,向还寒这个人,收到过好东西吗,他这辈子可曾开心过。
珍珍回来后,两人便要启程,结果薛照突然闯进外院里,眼神慌慌张张的,用衣袖遮着脸,慌忙从亭子那边跑来,边跑边喊:“阁主阁主,大事不好了,借我躲躲!”
“怎么了,合欢宗寻来了?”江熄调笑道。
“合欢宗算个屁,是陆寻,陆寻来了!”
江熄看了一眼向还寒,两人默契地准备从后门逃,薛照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三人从后门逃早集市上,避开人群到了河边才准备御剑离开。
“他盯着那剑做什么,怎么不飞?”薛照朝下面看着一人一剑对峙着。
江熄扶着额头,想喊向还寒,但又碍于薛照在这里,只能蹩脚喊道:“姓李的,快跟上,找死别牵连到我!”
向还寒又用手抚摸了下剑身,这才踩了上去。
江熄站在如意剑上看向还寒那没出息的模样,忽然觉得一人千面诚不欺他,向还寒这般又喜爱又舍不得的表情,生动得才像个二十岁的人。
向还寒才二十岁啊……自己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但自己也不老吧。
江熄看了眼自己的手,正面反面地看,二十三岁,正风华正茂,自己肯定不是老牛。
江熄的怪异举动立马引来向还寒的不解,但是他没多问,因为薛照凑上来跟他套近乎。
“你姓李啊,叫什么?”
薛照还真是对这种事分外执着,但好在江熄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真说出来。
“你跟来干什么?”向还寒反问他。
“看着你们跑就跟上了,你们去哪啊,是不是还在还在其他地方安了个家?不介意我去参观一下吧。”
这时江熄已经对自己也是个年轻人下完了定义,看见薛照在也十分意外:“你怎么还跟着?”
薛照一脸无奈:“我是这么没存在感的人吗,你们一个两个的现在才发现我。哎,你们到底要去哪啊,这都出了天渊派的地界了。”
如今的七大派各有各所庇护的州县,天渊派与天池派以临水为界,天渊派与灵霄派以青叶山为界,除非出了妖物横走这类难以对付的情况,寻常不会去别家地界上做任务。
向还寒是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因为他也不清楚江熄到底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