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阵心烦还盘踞在心头,让他隐隐感到不踏实。他干脆拿逼崽子出气,抬手拧了把李桓的耳朵,低骂道:“逼玩意儿。”
骂得跟撒娇一样,李桓意犹未尽,也抬手揉了把宋春晖肉乎乎的耳垂,拿着文件出去安心等下班。
他坐回工位,短信提示音响起,竟是刘文进发来的,问他有没有下班,方不方便接电话。
下周三公司年会,周四开始放春假。
李桓以为刘文进是想找自己商量给宋春晖发多少年终奖,于是下楼找了处风小的角落,回拨过去。
“小桓啊,叔这边临时接到个通知,总部那边让尽快辞退宋经理。”
“什么?”李桓惊讶,随即想到张聪去年跟他提过,宋春晖被踢来分公司是因为得罪了总部采购部一位姓马的经理。
电话那端的刘文进也是左右为难:“你在我这儿实习又得瞒着,我没法跟上头说,先打电话问问你。”
大过年的突然挑这时候辞退宋春晖,李桓脸色冷下来,攥住手机问刘文进是不是一个姓马的经理,对方却含糊其辞,只说是领导,显然不愿告诉他。
“所以你是想辞退宋经理吗?”李桓问。
刘文进:“这不是赶紧知会你了。”
说到底刘文进不过是别人养的狗,李桓就事论事:“宋经理为了业绩那么拼命,喝多了晕在卫生间里没人管,辛辛苦苦签下两个大单,给公司冲了不少业绩,业务部原来什么样子不用我多说,是他管理起来的。你告诉我,准备用什么理由辞退他?”
“嗐呀,小桓你还是年轻啊,有些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
李桓不客气地打断刘文进:“那就三句四句说清楚,我听得明白。”
“不是,主要这情况呢比较复杂,三句四句也说不清楚。”刘文进苦口婆心地劝李桓,“别让叔难做啊,有的事儿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我也想留住他。”
李桓说:“刘叔,是你在让我难做。”
刘文进:“瞧你这话说的,叔怎么能让你难做呢!刚才就一直替你考虑,想得我这头啊,直疼,还真给想出个法子来。”
李桓:“你说。”
刘文进:“下周三不是年会吗?要不你跟你爸通个气儿,只要李董肯赏光过来,当面表扬业务部,能表扬宋经理最好。李董看重的人,谁敢动一下啊,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寒风卷着冰碴子扑来,手背冻得生疼,李桓沉默着,听刘文进罗里吧嗦一通废话,翻来覆去讲大道理,核心就一个意思:他年纪轻,以后自然明白。
这狗两边都不想得罪,真把他当傻子了。
最后,李桓只笑着说:“看来这姓马的权利比我爸还大,要不年会把他也请过来,我好好敬他一杯。”
刘文进又苦口婆心劝:“别冲动啊小桓,马经理身体不好喝不了酒,一直在家养病,我哪儿请得过来。”
隐约听见说话声,李桓匆忙挂断电话,看到财务和人事部门的人下班了,几个业务员也陆续走出办公楼。
他刚把手机揣好,张聪过来与他打招呼,不巧兜里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清晰的电话铃声。
张聪:“你忙你的,走了啊。”
李桓点点头,掏出来一看,竟是自己堂哥打来的。
一接通还没开口,先听到李格说“我看到你了”,接着李格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懵了半秒回过神。
操!
*
寒冬总使人犯懒,宋春晖已经泛起困意,打开办公室门一瞧,业务员一个个全跑了,小助理也没了影儿。
这逼崽子……
给李桓发去一条微信消息,宋春晖准备先去热车,才走两步,胃里猛地翻涌,一股酸意直冲上来。
他顿时恶心得慌,倚着门框干呕半天,症状反而比前几天严重。
连续四天,就因为这股时不时冒出来的恶心劲儿不消停,宋春晖怀疑自己食物中毒了,中午不敢再吃外面的快餐。
可今天中午的菜,是逼崽子大清早起来现做的,总不能是昨晚剩的米饭坏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坏。
宋春晖一直觉得自己肠胃挺好的,小时候吃过那么多馊饭都没出什么毛病。
缓得差不多,他估计是最近酸口的菜吃多了导致胃酸,晚上不能让逼崽子做酸辣土豆丝,熬点粥倒不错。
一下楼,宋春晖迎面撞见李桓正与某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他一下子想起去年意外撞见的那一幕。
只不过这回逼崽子没和人亲嘴。
“有什么好看的!”李桓早不住宿舍了,哪里敢让他哥知道实情,推搡间,余光瞥见楼梯台阶上的身影。
李格也第一时间注意到楼梯上的男人,对方相貌俊朗,西装笔挺,斯斯文文,羊绒大衣衬得气质温润内敛。
他盯着男人脸上的黑框眼镜,立刻猜出对方身份,这哪里像五十岁的?哪里像弟弟口中那个老气横秋的傻逼四眼儿?
眼看大势已去,为了险中求存,李桓先发制人,主动给宋春晖介绍起来:“经理,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堂哥,之前跟你提过,他在北城卖发蜡。”
“……”李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改行卖发蜡了,后背被一只贼蹄子使劲儿戳了下。
顾及堂弟身份,他礼貌微笑,向宋春晖打招呼:“没错,我在北城做发蜡生意,经理要有需要,多关照我生意。忘了介绍,我叫李格,方格那个‘格’。”
原来是兄弟。
宋春晖心底蓦地松快,这会儿定睛一看,兄弟俩说话时的神态如出一辙,连乡音尾调都一模一样。
想着是逼崽子的哥哥,他立马伸出手,客气打招呼:“你好,我姓宋,名春晖,报得三春晖的那个‘春晖’。”
“你好你好。”李格与宋春晖握手,继而转头盯了堂弟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李桓无视堂哥,又主动对宋春晖解释:“我哥回江城过年,顺路来看看我。”
“那你们聊啊,我先过去了。”宋春晖没多逗留,说完便转身离去。
眼睁睁看着宋春晖的背影,李桓想跟上。他的宝宝今天才答应陪他一起去买菜,意味着晚上他的小暖炉会特别热乎。
“哥,你快走吧。陈哥还在车上等你。”
“他不急,我也不急,”李格看了眼宋春晖的背影,又看回堂弟那脸,质问起来,“你在急什么?”
“……”李桓否认,“我有什么好急的。”
李格:“看着不像五十啊,比我还嫩,长得不错么,挺让人心动。”
李桓:“……你已经有陈哥了,而且我经理是个钢铁直男。”
李格:“我可没说这个‘人’是我,是谁用我直说么?”
“行啊,你随便说,反正不是我。”李桓打死不承认,“好了,风这么大,你不冷,我还冷呢。”
“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儿,真以为我瞎是不是?”李格没有放过堂弟,“老实给我交代清楚。”
“哥,我很注意形象的,你别在我公司里发疯。”想到不久前那通电话,李桓索性说,“你来得正好,让我搭个顺风车,有什么到车上再说吧。”
李格叹一声:“壮壮,你糊弄我没用。”
李桓依旧否认:“我犯得着吗,就算我跟他有什么那又怎样?等我实习一结束,他是谁跟我有关系吗?”
……
不知道逼崽子什么时候过来,宋春晖坐车里等着,等来了李桓的微信消息。
小李:【宝宝,我坐我哥的车回江城了,家里有点事情,周日就回来】
小李:【照顾好自己,不许吃水煮面,我会检查的(亲亲)】
独自回到住处,面对久违的黑暗,宋春晖一时不习惯,心慌了一瞬,紧忙把灯打开,以为会好些,结果对面死寂沉沉的屋子,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唉,习惯真可怕啊。
他默默换上李桓给他买的拖鞋,默默脱下李桓给他买的羊绒大衣,然后脱下李桓帮他熨烫的西服,再换上李桓给他买的居家睡衣。
打开广播,随便找了个热闹的节目。
宋春晖边听边煮挂面,心里又在想,习惯真可怕啊。
其实没和逼崽子相处多久,同居也不过三个月,还不及他的初恋芳芳,怎么就不习惯了呢?走了好,走了他才清静。
调整好情绪,宋春晖埋头吃面,结果没吃几口,胃里又猛地翻涌起来,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他喉咙。
他迅速冲进卫生间,刚靠近马桶,手还没扶住水箱,喉间涌上一股酸水,“哇”地冲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呕……”
这一吐,给宋春晖累趴下了,瘫坐在地上迟迟起不来,没注意客厅饭桌上,“滴滴”个不停的手机。
身体怎么会这么累啊。
宋春晖吃力抬手,探了下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迹象。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连续几天都这样,明明逼崽子给他做的饭很健康很好吃,全吐出来好浪费。
要是逼崽子在就好了……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想法,宋春晖晃了晃脑袋逼自己清醒。
睡衣被呕吐物溅到,他嫌弃脏,硬撑着站起来,把睡衣睡裤脱了,想洗个澡直接睡觉,可那股恶心感一直在,仍是很想吐,奈何实在吐不出东西了。
有的只是难受。
洗澡时,宋春晖也使不上多大劲儿,每天晚上都有逼崽子伺候,现在什么都得靠他自己。他慢慢搓着澡,搓到肚子时摸着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怎么好像胖了?
他记起逼崽子昨晚笑话过他,问他是不是吃胖了。
这么多年都没吃胖过,体重稳定,宋春晖不觉得自己到了发福的年纪,冷不丁想起前上司马建国。
公司年年有免费体检,马建国那绝症却没查出来,有些毛病普通体检查不出来,一旦查出来则是晚期。
任何小症状,都不能轻易忽视。
宋春晖不禁心慌起来,觉得老天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是嫌他的人生还不够糟糕吗?看他四肢健全不够可怜吗?要继续折磨他吗?
想要他的命能不能干脆点。
*
担心宋春晖真被辞退,李桓着急回江城求他爸参加分公司年会,却不想自己这一走,联系不上宋春晖了。
微信不回,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四眼儿搞什么呢?
隔天上午,李桓多次尝试联系宋春晖,手机明明是通的,就是死活联系不上,他想过找孟春寻,最终打消念头。
安城人民医院。
宋春晖手里拿着几项检查资料,和一张怀孕确诊报告单,游魂似的晃出了医院大门。
听着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他越走越快,几乎是跑了起来,生怕被医生追上来,把他当怪物一样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