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被宋春晖唬住的罗大贵,一改态度:“行了行了,就你嗓门大瞎嚷嚷,下午我让小虎给我弄那啥保证书,你打二十万过来,以后我就当没你这儿子!”
前一刻,宋春晖才暗暗发誓,再给一分钱自己就属于犯贱,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活该打光棍的命。
但罗大贵退让了,只要二十万就能彻底摆脱这一家子,和他狼狈不堪的过去彻底分割开,往后都不用再面对。
真能彻底摆脱,彻底分割吗?
听着电话里催促的不耐烦的声音,宋春晖这么问自己。
当罗大贵故技重施,又一次以宋春晖亲爹亲妈的坟为由来数落养子没良心时,宋春晖终于幡然醒悟。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罗虎不是没去江城找过他,而罗大贵今天敢威胁人,明天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毒誓已发,宋春晖死都不打一辈子光棍,不然活着图什么?这些年拼命赚钱为了什么?他心里刚才骂的“狗”既是罗大贵一家子,也是他自己。
再给一分钱,他就是吃屎的狗!
“没我张罗后事,你爹妈能安生吗?村里有谁管过你啊?啊?我把你从六岁养这么大,我多不容易啊,你要上学给你上,近视了我带你去配眼镜,那眼镜多贵啊,你自己摸摸良心说话,我亏过你没?”
宋春晖连一声“叔”都喊不出口了,最后一番话不能在公司里乱说,业务员有时候中午会回来。
他举着手机没吭气,扭转门把准备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哪知道一打开就撞上另外个黑心玩意儿,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见宋春晖脸色一下子煞白,镜片后的双眼也睁得滚圆,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恐,李桓微露一笑,用口型喊宋春晖:“老婆。”
“……”宋春晖稳住心神,即刻找回从容之态,不顾电话里罗大贵的那些指责,迅速将电话掐了,调成静音。
看来四眼儿在总部里没少贪公款,这是让人揪住小辫子了。
李桓放下手中装着衣物的纸袋,模仿起宋春晖微信头像里的动作,双手交叉于胸前,摆出一副成功人士做派。
“老婆,我帅不帅?”
宋春晖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的李桓在他眼里就是个幼稚的大男孩,第一次穿上西服有些新鲜,臭美地跟他显摆起来。
与他当年如出一辙,第一次穿上西服后觉得自己特别帅气,在初恋面前显摆个没完,想听两句夸奖。
但宋春晖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假象。
他不确定李桓听到了多少,便应付道:“不错,很成熟稳重,希望你做人也这样,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怎么一张嘴又开始说教了。
李桓不爱听,逮住机会趁虚而入,溜进办公室一把抱紧宋春晖,脚下快速一转,不由分说地将人稳稳摁在门后,低头直接吻上去,并借着吻劲儿把宋春晖整个往后一顶,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脑子里还想着没收拾完的烂摊子,宋春晖就被李桓这一连串的动作给整懵了,堪比洪水猛兽的舌头瞬间冲进他嘴里,呼吸被夺,他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吻突然中断,他以为自己能喘口气了。
“乖一点,刚才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
李桓狩猎般的眼神紧盯着宋春晖,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四眼儿果然怂了,不敢看他。
他贴近,亲了亲宋春晖湿润的唇,确实变乖了,于是低声命令宋春晖:“亲我一下。”
被同性的气息完全包围,宋春晖感受到的不再是恶心,而是绝望。
一种深深的,让他感到浑身无力的绝望。
他反抗不动了,渺小如蝼蚁的人怎么能斗得过天?老天要他三更死,他就活不到五更。现在之所以让他活着,或许是他还没闹够笑话吧,等经历完九九八十一个笑话,下辈子能让他投个好胎不……
宋春晖不愿意主动,李桓也没勉强,嫌宋春晖的眼镜碍事,他顺手摘走,那股熟悉的劣质发蜡味一直往他鼻腔里钻。
重新吻住宋春晖的时候,李桓短暂地思考了下,兜里还剩二百多块钱,不知道能不能给四眼儿换个好点的发蜡,成天这么熏人,都贪公款了不知道用点好的,钱留着带进棺材么。
黏腻湿吻混着暧昧热气,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渐渐散开。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李桓怕起反应,始终把握着分寸,只亲了两分钟就果断结束。
宋春晖背靠着门在微微喘息,仍低着脑袋不看他,他将人往怀里一搂,环抱住,及时给上一颗甜枣。
“其实我没听见什么,是看你开门那反应才吓你的。”李桓小声哄宋春晖,“是我不好,以后不吓你了。”
隐约听到外面好像有交谈声,宋春晖立刻推开李桓,从李桓手里抢回眼镜匆忙戴上,刚打开办公室门,张聪和医药代表孙伟走进了业务部。
他借机训斥李桓:“以为穿上西服就能跟我吆五喝六了?少把自己当回事儿!出去,心思不在工作上别干了!”
李桓盯着宋春晖那张严肃的冷脸,说话时还在喘,胸口起伏明显,情绪是多么激动,勾得他抓心挠肝。
昨天教训还是给少了。
“经理,我怎么敢对你吆五喝六。”李桓始终盯着宋春晖,咬字很重地说,“我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的。”
一进业务部就有戏看,张聪见李桓西装笔挺地从经理办公室里出来,那气质出众的,在“金辉”当真是屈才,还要天天看事儿逼的脸色,真惨。
李桓拎起地上的纸袋,无视张聪和孙伟,径直离去。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宋春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乱七八糟的什么情绪都有,混杂在一起,最终炼出痛苦的滋味,涩在心头难消。
人生这条路不好走。
一步一个脚印走出贫瘠的小山村,宋春晖比谁都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根本没有贪污公款的胆子。
他只敢跟着马建国喝点肉汤,其实肉汤也不应该喝。可他那时候真的太需要钱了,他要偿还助学贷款,要留住在这世上唯一真心待过他的初恋。
他想拥有更多的机会,想出人头地,想过上真正体面的生活。
可惜事与愿违。
宋春晖很清楚,一旦马建国捞油水的事情爆出来,只会由他来背黑锅,他摘不干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资料,对一个查出绝症晚期的人来说意义不大了。
除了他自己,他威胁不到谁,也争不到回去的机会。
一步错,步步错。
供应商送的台历还在办公桌上摆着,宋春晖坐回办公椅,拿起台历随手翻了两下。
来安城一个多月了,日子好像陷入了恶性循环,没有一天安生过,想死都得先找工夫喘口气再说。
烂摊子没有解决干净,视频和照片也没有删除干净。
宋春晖放下台历,连叹气都觉得累,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是罗大贵打的,罗虎的微信消息跟着来了,父子俩前后脚。
他先将父子俩的手机号拖入黑名单,而后点开微信,无视罗虎打的感情牌,在底部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着。
【我早不在江城了,不用你们举报,我也已经被公司追责。五年里陆陆续续给你们转账总计36万,每一笔我都有明细,你们如果真的把我当家人,一周内尽快归还,我还能少坐两年牢】
小虎:【哥,你怎么摊上这么大的事?真的吗?家里现在筹不出钱啊,你等我想想办法,你人在哪儿呢?我回头去找你】
宋春晖头疼,又将罗虎的微信拉黑删除,世界都安静了,就这样安静下去吧,砍头无非碗大的疤。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那片没有任何变化的荒地,来时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像他枯燥无味的生活,一成不变,充满寂寞与悲凉。
*
被批了一天假,李桓下午索性没去上班,在宿舍里把前天换下来的衣服和裤子手洗完晒了出去,扔阳光下滴着水,洗没洗干净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道四眼儿还在不在办公室。
李桓无聊地躺在破床上,手机里倒是有游戏能打发时间,但他不玩,怕忍不住氪金,又想如果把以前砸在游戏里的上百万拿出来砸在宋春晖身上,还敢冲他发脾气么。
亲的时候倒乖乖的,舌头会往他嘴里伸,手也往他腰上抱。一亲完就翻脸,凶巴巴的,还逼逼叨叨。
这四眼儿就他妈欠.操。
蓦地想起宋春晖头上那熏人的香味,李桓打开网站研究起来,他从不用发蜡,不懂哪种效果好,研究了半天发现好的自己根本买不起,穷惨了。
他转而找上臭美的堂哥,拜托李格给他寄一箱最好最贵的男士发蜡,可以的话,再偷偷转点钱给他。
北城那边收到堂弟微信消息的李格:【你发什么骚,又不学好了是不是?给我老实上班,敢乱搞同性恋我打断你的腿】
李桓无语解释:【我是想拍经理马屁,他天天抹发蜡,正好他晚上带我去应酬,单子签了我有提成,想谢谢他】
李格:【钱没有,地址发来,明儿我交代助理去办】
有发蜡也不错,李桓谢过他哥。
等到晚上,他收到宋春晖主动发来的消息。
宝宝:【九点半,在公司前面的路口等着】
宋春晖主动发来消息说明还在惦记提成,李桓早把下午的小摩擦忘了,出发前去漏风的浴室里美美冲了个澡。
一上车,李桓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喊宋春晖:“老婆。”
宋春晖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接这茬,说起工作:“到地方你就在车里等着,我进去和王主任说两句,叫你跟着主要是想说点你不懂的,以后你得自己判断。”
李桓不爱应付老男人,能在车里等着最好。他知道宋春晖在说什么,“红浪漫”洗浴会所夜间会提供“浪漫”服务,最贵的套餐包含什么内容不言而喻。
王主任如何与他无关,他担心别的:“只是说两句吗?”
“……”宋春晖实在演不来戏,对着李桓就一肚子火,脑子里还时不时想起中午那个唇齿相依的吻,膈应人。
“废话!”他没好气地说,“不说两句我还在边上看着?没点眼力见儿,今晚把王主任伺候好了,单子应该能成。”
李桓哦一声,笑说:“我还以为你也给自己点了个套餐呢。”
“……”宋春晖总感觉李桓在笑话他,脾气上来,“是啊,我点了,怎么着,羡慕啊?给你点一个要不要?”
“又发脾气,属鞭炮的是不是,也就我能忍受你的脾气。”李桓去牵宋春晖的手,耐着性子哄他,“我不喜欢女的。”
宋春晖甩开李桓的咸猪蹄子:“不是还有王主任吗?”
李桓:“……”
宋春晖:“折腾他去啊,拍视频录下来,逼他把单子签了。”
车里昏暗,看宋春晖气呼呼地发泄不满,李桓一下子笑出了声,胳膊一抬一伸,搂住宋春晖脖颈,压向自己的同时倾身过去就是一个吻,重重亲了一大口,很快放开他。
“老婆,你真好玩。”
“……”宋春晖皱眉数落,“边儿去,安全带系上,我开车了。”
“遵命。”李桓乖乖系上安全带。
怕李桓又没个正形,宋春晖打开交通广播来缓和车里的暧昧气氛,饱经岁月沧桑的银色奔驰一路向北出发。
李桓懒懒靠进座椅背,望向前方路况,忽然开口:“老婆,晚上做吧。”
“……”宋春晖沉默地开着车。
“好不好?”李桓又说,“这次不会再弄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