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裴念明很清楚，郑锋的焦头烂额不全是因为方家人，还有资金问题。

　　三个人天南海北地聊，转眼就到了十二点，裴念明那边也传来烟花的声响，绚烂的烟火在天空中遥遥与灯火交相辉映，给这个寒冷的冬夜增添了几分温暖。

　　眼见时间变成了00：00，秦灯在裴青滔滔不绝的话声中插了一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裴念明笑着回他：“新年大吉！”

　　裴青：“……”

　　所以根本没人在听他讲话是吗？

　　熬到快一点，秦灯觉得自己身上都冷透了，打了个哆嗦。裴青没发现，裴念明却适时道：“早点回去吧，大晚上的在外面吹什么冷风。我这边也准备睡了，挂了吧。”

　　裴青只得挂断电话，和秦灯收拾着回家。坐在车上时，秦灯手机响了一声，是裴念明发过来的消息：晚安。

　　秦灯心里漫开甜蜜又酸涩的情绪，回复了同样的两个字。

　　退出来再点开和钟秀的聊天对话框，这段时间他已经铺垫得差不多，钟秀听说裴念明回老家，他一个人在凛城过年，还安慰他不要太难过，等裴念明回来两个人好好谈谈。

　　确实要谈谈了，秦灯心想，年后大约就该“分手”了。

　　初三下午，裴念明准时回来，还给秦灯带了老家的特产。别人都是小别胜新婚，秦灯却是想念了裴念明许久，等他回来了，又怕自己那点心思暴露，反而有些避着他。

　　裴念明好像并未察觉，反而和他说起郑锋联系他了，想让他接一部都市职场恋爱剧，演男主，大概三月中旬开机。

　　进公司这么多年，裴念明几乎没演过什么男主，最好的一个角色便是《昭关西行》里的秋长晓。这部都市剧原本是公司主投资，给方逸辰的，现在他进去了，郑锋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裴念明演。

　　秦灯记得小说里郑锋用来暗箱操作的并不是这部戏，便问裴念明想不想接。

　　“你不是还说让我多休息一段时间吗？”裴念明半开玩笑。

　　秦灯语塞，结结巴巴道：“我、我那只是建议，我又不是你经纪人，你难不成还真听我的？高澜姐怎么说？”

　　“她说我除了有一两部演配角的戏和《昭关西行》外，并没有什么存货，如果有戏能拍是最好。”

　　经纪人都发话了，秦灯还能说什么：“这部戏怎么样？什么角色？”

　　裴念明道：“律所老板，老套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以前是同一所大学的，差了两届。女主暗恋了男主一年，没敢表白，男主毕业之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后来男主自己开了律所事业有成，女主就努力面试进了律所，两个人慢慢相爱。剧本看起来倒是还可以。”

　　秦灯听着也还不错，如果拍得好了，应该是一部比较受欢迎的甜剧。但他听裴念明言语间的意思，似乎有所犹豫。

　　“那你想接吗？”

　　裴念明也知道郑锋之所以让他接这部戏，是因为方逸辰临时出了事。但是其实公司里主打演这一类的演员不是没有，为什么偏偏选了他呢？

　　郑锋的意思是他现在是最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当然主捧他。但裴念明此前一直和郑锋在理念上就有所不合，郑锋什么时候有好事轮着他？

　　如今事情发展的轨迹早已和上辈子有所不同，裴念明不敢保证郑锋没有在这部戏上做手脚，尤其是原本还牵扯到方逸辰。

　　“我再考虑考虑，”裴念明最后道，“等看完部分剧本再说吧，之前公司也只发给了我剧情大纲。”

　　后面几天裴念明果然忙着看剧本，秦灯逐渐找回原来和他的相处模式，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

　　最后裴念明决定接了，这部剧的拍摄周期不长，一共三个月，在手里接到的所有剧本里，这一部算是质量最好的。

　　不过秦灯还是叮嘱他：“你签合同的时候仔细一点，这原定是方逸辰出演的，谁知道他们在合同上有没有什么猫腻，我总怕你公司给你挖坑。”

　　裴念明弹了一下他额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秦灯：“……”

　　说话就说话，干嘛弹我？

第29章 分手

　　春节假期过后, 秦灯又开始忙剧组的事，裴念明去了公司，准备签新剧的合同。

　　忙了一天回到家, 裴念明正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大得秦灯在旁边都听得见。

　　裴念明语气冷冷的：“那个是阴阳合同, 我不可能签。”

　　“谁跟你说的！合同都是法务部门看过的, 怎么会有问题？”

　　“当然是郑总亲口说的, 你不是要给另一家投资公司注资吗？合作投资是人家给钱，郑总怎么反而上赶着给别人送？”

　　“你偷听我打电话？”

　　“不小心听到了而已。郑总，我只拿我应得的片酬, 也只负我应负的责任。这种合同一旦被曝光, 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郑锋变了个语气：“你误会了, 我是看那家公司有发展前景才投资，和这部剧完全无关。现在公司因为方逸辰的事儿本来就受影响，我当然要想办法挽回损失。你只管安心演戏就行。”

　　“这戏我演不了, 郑总要不换个人吧。”裴念明不等郑锋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秦灯走过去：“合同真出问题啦？”

　　“也只是我的猜测, 但我不敢冒这个险。”裴念明神情严肃地坐下，“也许之前方逸辰就是这么签的, 公司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秦灯早就听说过阴阳合同, 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这么干，起初没人发觉, 后来风气渐渐兴起, 税务部门已经重点盯上了这块儿。

　　一旦出了事，偷税漏税的名头只会安到裴念明头上。郑锋大概是想借此挪用公司的资金, 以前和方逸辰一起干, 现在方逸辰出事了，他就想利用裴念明。

　　郑锋又打过来电话, 裴念明直接挂断，最后把手机关机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秦灯有点担心，他这么强硬地拒绝，郑锋会不会在工作上报复他，毕竟他现在还在合约期内。

　　裴念明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剧组那边等着开机，不能一直拖着。耗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郑锋一定会想办法换别的演员。至于我，到时候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落入被动境地，又和之前一样任人宰割。他试探着道：“按理说他这种做法最起码是违规的，一旦被发现肯定少不了麻烦。但税务问题一般第一次补足了问题就不大，他这么急于赚钱，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与其一直呆在这个公司受拖累，不如想办法早点离开。”

　　裴念明意外道：“你好像对这些事研究得挺深入？”

　　秦灯心虚道：“……给你出主意呢，你把火引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儿。我当然要研究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月入百万，我费力巴哈写个剧本出来也拿不到什么钱。我眼红不行啊，嫉妒让我面目全非。”

　　裴念明笑道：“嫉妒我还帮我？”

　　“那你也算是靠付出劳动赚取报酬，看你在雪地里冻成那样，我就嫉妒得没那么厉害了，”秦灯开始顺着他的话瞎扯，“但我最讨厌的就是像郑锋这种不择手段、扰乱市场谋取暴利的资本家，作为工人阶级，当然要和他们斗争到底！”

　　“没想到你觉悟这么高，”裴念明一副受益匪浅的表情，向他拱手，“我还要向秦老师多多学习。”

　　秦灯骄傲地挺起胸膛，继续说正事：“那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裴念明却没回答，而是审视着他，片刻后方道：“有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你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很多你都没见过的人非常了解，每到关键时刻，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秦灯一阵心虚，慌乱下干脆装疯卖傻：“唉，没想到本仙的身份还是被你识破了。我便是特意来为你指点迷津的，方才的话你一定要照做，困厄自可迎刃而解，切记切记。”

　　裴念明一只手捏住他的脸：“你说你是谁？”

　　脸部变形的秦大仙非常识时务，咧着嘴含糊不清道：“我谁也不是，无名小卒。裴大哥，我错了。”

　　裴念明揪住那团脸颊肉左右晃了晃，才满意地放开：“你这个小弟的建议还是很有建设性的，我采纳了。”

　　秦灯愤愤：“君子动口不动手。”

　　裴念明坦然道：“那我让你揪一下还回去。”

　　秦灯跃跃欲试，但还是有点怂：“我要是揪了你会赶我出去吗？”

　　裴念明暗含威胁：“你说呢？”

　　秦灯认怂：“那我不揪了。”

　　两人目光相接，都忍俊不禁，一起笑起来。

　　气氛如此温馨和谐，裴念明眼里映着落地灯的光，像是盛着一颗星星，上面有着巨大的引力，让人不受控制地为之跌落。

　　失重感让秦灯心脏狂跳，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他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找了个借口躲回房间去了。

　　秦灯没想到自己只是建议而已，裴念明动作却十分迅速。二月底的时候，郑锋因涉嫌职务侵占罪被捕，涉及金额十分巨大，大概最后量刑不会太低。

　　就此，郑锋和方逸辰一个老板一个员工，原书中的真反派，整整齐齐地一起进去了。

　　没了他俩从中作梗，裴念明日后的路大概会顺利许多。

　　时近三月，春暖花开。秦灯觉得现在也算是和裴念明“分手”的最好时机，他这个“前男友”从此功成身退，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随着郑锋入狱，公司难以经营，职员和公司旗下的演员们纷纷离开，裴念明也顺利解约。

　　高澜离职后就先去了盛岳应聘，顺利入职。她极力向韩岱之推荐裴念明，韩岱之也听说了郑锋的事，拍摄《昭关西行》时，也了解了裴念明的实力和水平，便同意把他签进公司。

　　这事儿钟秀最先知道，高兴地先给秦灯透露消息，祝贺他以后可以和男友一起工作了。

　　秦灯这下更放心了，便用一副失落的口吻告诉钟秀，他和裴念明分手了。

　　“啊？之前不是还说要谈谈吗？怎么这么快就分手了。”

　　“唉，已经谈过了，”秦灯非常入戏，“可能还是觉得不合适吧。”

　　听他这么说，钟秀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开始，他也曾想过自己和韩岱之不合适，所以十分理解秦灯的心态。只是他和韩岱之仍然不受控制地彼此吸引，在经过一些事情后两人说开了，坦诚了心意，感情就水到渠成。

　　“那你难过吗？要是不痛快，出来喝杯酒？我陪你。”

　　难过？秦灯感受着心里那点隐秘的酸涩，本来就是演戏，他不应当难过的。可是这会儿怎么真的有种失恋的悲伤呢？

　　他接受了钟秀的提议。

　　两人去了一个酒吧，正是上次裴念明去过的。坐在卡座里，钟秀给他倒了杯啤酒，安慰道：“当时在剧组的时候看你们感情挺好的。元旦那天听说你病了，没吃饭就急匆匆走了。唉，感情的事真是说不准。不过，既然不合适，还是分开好。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总能找到合适的。”

　　秦灯喝了半杯啤酒，叹道：“还好，在彻底陷进去之前抽身，好像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之前本来也说只是试试。”

　　他说完还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这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演得还情真意切，裴念明听完都得夸他吧。

　　但他也清楚，这话半真半假，其中不为人知的苦涩也只能随着冰冷的酒液被默默咽下。

　　他上中学的时候刚发现自己性向不久，每天忐忐忑忑的生怕被人察觉，根本没心思想恋爱的事，加上又是极度颜控，想恋也没对象。

　　后来到了大学，倒是对一两个帅哥有过一点心动，但那大都只是出于对脸的喜爱，而且他性格内向，没胆子表白，连暗恋都算不上的那点暧昧心思很快就被掐灭。

　　如今面对裴念明，他更没有把握对方会喜欢他。他习惯于对有把握的事情付出行动，害怕不确定性带来的无法掌控的后果。因此，和以前一样，那些心思都得靠他自己慢慢消化。

　　生平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情绪，心脏好像始终被紧紧攥住，不受控制地酸软、疼痛。秦灯不敢和钟秀说得太多，只能默默喝酒。

　　钟秀看着他一杯接一杯，拍了拍他肩：“看来，你还是喜欢着他。”

　　秦灯打了个酒嗝，露出傻笑：“嘿嘿，很喜欢。”

　　钟秀：“……”

　　看来是醉了。

　　卡座里灯光昏暗，酒杯摆了一桌，秦灯醉倒在座位上。钟秀不知道他家里的地址，想问他却半天叫不醒，最后只能给裴念明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裴念明到了地方，看见一堆空杯子，还很惊讶：“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喝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