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一副认识他的样子?明明那日在酒楼他只是远远瞥了这少年一眼而已。
“雪枫,还不跟上。”
沈榄已走到太和殿门口,转身看了眼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儿子。
“哦,来了爹。”沈雪枫只觉莫名其妙。
入座之后,他先是迫不及待地在那群皇子里查找姬焐,果不其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姬焐穿得仍旧很不起眼,木讷地坐在那里,同宫外遇到的他很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大半月没见的原因,沈雪枫觉得自家的昏君苗苗好像又长高了,虽然气质还是很阴郁,但不像之前那么可怖。
随后他又看到了十公主姬灵,听说她上次梦魇受到惊吓以后大病一场,这么一看还真是,脸都瘦了一圈儿,精神状态也没之前那么好。
再然后,贵妃、皇后、太后……一个个地接连入席,每出现一个品阶比他爹高的,沈雪枫便要站起来行礼,像他父亲这般二品尚书,还是要乖乖看领导们的脸色。
按照咖位,最后一个就是干封帝了,除太后外,整个大殿夥同各国使团皆站了起来。
沈雪枫悄悄打量过去,惊喜地发现偶像就在干封帝身后!
皇帝刚从议事殿赶来,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尚书令江宿柳与长公主姬映秋,这两人一个英俊一个美艳,一左一右并肩而行,看得沈雪枫眼睛都直了。
偶像比他想像得还要俊美,这挺拔的身姿,优雅的气质,宛若仙子的白衫,开口时声音如玉石相击沁人心脾。
长公主姐姐也好看,她额上的梨花钿清丽婉约,笑起来又颇为妩媚,别有一番风情。
皇帝登上御座,姬映秋坐在东侧,因她颇有政治才能,故而暂坐太子之位,江宿柳坐在下首,距两人很近。
随后便是干封帝命光禄寺卿讲祝词,众人进酒。
沈雪枫端着酒杯,学着亲爹的样子缓缓饮尽,辛辣的酒液从喉间滚入胃腔,他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开始咳嗽。
大殿如此安静,他爹的座位又距陛下很近,怕引起众人注意,沈雪枫用袖子掩住闷咳了几声,小脸都憋红了。
吃饭前的流程十分漫长,很快就到了各位大臣吹牛比的环节。
大喜的日子,作为小弟自然要汇报这一年来在大哥的带领下完成了些什么。先是中书再是门下,因江宿柳不愿发言,尚书六部便各说各的。
沈榄自然也站起来颇为自豪地说了工部这一年的成果,沈雪枫听来听去,觉得这样一个王朝职级完整、井然有序、国祚绵长,还真不是他这个小反派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终于轮到藩国及邻国派代表发言了,按照剧情,南诏挑衅完以后,姬长燃会主动站出来说话。
知道剧情再看戏就失了乐趣,沈雪枫边剥坚果边等,果不其然看到南诏的使臣站了出来。
同他一样,席中的姬长燃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切都如他梦里那般,渐渐往预想的方向发展……
前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暂且不表,可那使臣后面话锋一转,说出了令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南诏此次前来也是想以友好的态度扩大通商范围……但……酒楼……出言不逊……伤害我们小王子!您身为大姬的皇帝,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沈雪枫眨眨眼。
剧情怎么和想像中不一样?他耀武扬威的态度呢?拽得要死的气势呢?
难道因为他前两日踏入酒楼,导致剧情线更改了?
沈雪枫还不知这是好是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斜对面筵席上的姬长燃闻言也是皱了皱眉。
这里怎么和梦境有出入?
干封帝并未因南诏使臣的控诉而改变脸上的笑容:“忠武将军何在?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话音未落,一蓄须中年男人憔悴地走出,三两步走到沈雪枫附近的位置,扑通一声跪下开始痛哭。
“陛下可要为臣做主啊,前两日臣险些痛失爱子,犬子是有些顽劣,可南诏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南诏使臣则说:“黎大人少在这里装蒜!你儿子冒犯了我们小王子,这若是在南诏,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便真要让他去死吗!”
黎昌态度比他更差更凶,从沈雪枫这个角度看去,他口沫飞溅脖颈通红,吼声震天,差点把他耳膜震破。
咋了这是?
沈雪枫疑惑,明明那日是黎家纨袴不敬在先,怎么这黎昌如此委屈?
“陛下,南诏人对犬子痛下杀手,放出毒虫将犬子蛰得浑身是伤不说,还使暗器直接伤及他心腑!犬子只是对南诏小王子言语不敬,可谁知道他这两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大殿瞬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懵逼的是南诏小王子尹岚了。
虫子是他放的没错,但是那又不致命,他们现在还在大姬的皇都,如无必要不会惹是生非……但是那致命伤真不是他干的啊!!
一口大锅扣在尹岚头上。
是那个人,对,那个人肯定就在殿中,他要把他找出来!
第12章
这时干封帝开口了:“七王子,黎大人说的是否属实?”
尹岚当即站起,一脸不服气:“是黎府侍卫先对我们动手的,我气不过便放了虫子,何错之有?至于那伤及心腑的暗器与我南诏无关,这个罪我不认。”
黎昌气的胡子都歪了:“你不认?!那日在街上只有南诏人与我儿起了冲突,不是你们南诏是谁!”
“我南诏最擅用毒与匕首,当时状况混乱,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你儿子下手?”
“至于那个人是谁……”
尹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对面的沈雪枫。
他不知道那玄衣少年的姓名,但却能认出沈府的少爷,只要把这个沈少爷供出来,想必那个人也能现身了?
和他对视的沈雪枫:……啊?
看他干什么,他只是那天围观的吃瓜观众,真的什么都没做!
与此同时,在暗处观察着一切的姬焐仍静默地坐在那里,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视线紧盯尹岚。
尹岚正在思索要不要把这个无辜的沈少爷牵扯进来,忽觉殿前微风一吹,后背一凉,脑海里莫名想起那天小巷里悬在他脑袋上的那把剑。
……要不算了,那日只是跟踪一下就差点被那个少年砍死,现在要是把沈少爷供出来,估计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黎昌质问:“七王子怎么一直不说话?莫不是在想如何狡辩?!”
“我没什么好狡辩的,此事确实不是我做的,希望陛下可以明察。”尹岚哼道。
他二人又吵了好几句,干封帝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此案便交由大理寺卿查办,七王子请放心,在使团离开大姬疆域前,朕定会给你个交待。”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剧情到这里拐了个弯,突然又走向正轨了,南诏国按照既定情节发起挑衅,不过因为有了黎是梁当街调戏尹岚这件事在先,南诏的态度比想像中更加不敬。
果然,在使臣的撺掇下,尹岚自信抬头,决定向大姬的皇子们发起比试,正当小辈们面面相觑之际,姬长燃主动站出来接受南诏的挑战。
沈雪枫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咳嗽两声。
刚刚他真以为命运女神要祸害自己这个外来者了,没想到剧情冥冥之中还是步入了正轨。
好,真好啊。
沈雪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周身放松下来,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大殿下果然胆识过人,不过我今天并不想同大殿下比试,抱歉,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噗——咳咳……”
沈雪枫被热茶呛到,一瞬间引起周围人所有的注意。
就连江宿柳都向这里淡淡瞥了一眼。
沈榄连忙露出抱歉的表情,一边给儿子顺气一边低声警告:“喝慢点儿,平时交给你的礼仪呢!”
听了尹岚的话,干封帝露出兴味的表情:“哦?除玄炎外,朕的子女都在这里了,不知七王子想与谁比试?”
他共有九子十三女,乍一看去乌泱泱全是人,尹岚的视线在其中快速掠过,嘴唇微勾。
“那位坐在角落里的皇子,对,就是你,我想跟你比试。”
沈雪枫一看尹岚指的是姬焐,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剧情线又开始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飙,本该是姬长燃的主场,尹岚却挑中了姬焐。
不止沈雪枫震惊了,太后皇后、百官大臣全部震惊了,就连一向情绪很稳定的江宿柳面容也有所波动。
这个尹岚倒是惯会挑对手,知道挑年纪小的胜之不武,便从年纪稍大的几个皇子里选了个最好欺负的。
干封帝也没绷住:“七王子,你确定?”
尹岚颔首:“我确定,我觉得他看起来很强很厉害。”
南诏国的小王子兴许不了解姬焐,可他们自己又怎会不清楚,姬焐这卑贱不受宠的废物样样不如姬长燃,选他就相当于把脸送出去让南诏踩。
姬长燃适时开口:“七王子不要以貌取人,我这三弟性格较冷,实在不擅与人打交道,你这样贸然提出,想必他不会同意的,三弟你说是不是?”
全场目光整齐划一。
“……”姬焐垂眸,瞧上去十分谦卑恭顺,“皇兄说的是。”
“我听闻大姬一向注重皇室后代的培养,自小便教导皇子公主琴棋书画、礼乐射御,”尹岚说,“既然如此,我随便点一位年纪相仿的皇子也并不影响什么,毕竟大殿下你会的……这位三殿下也应当会,不是吗?”
“不过大殿下若是执意要比,我也奉陪,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这位三殿下比上一场,还望陛下成全。”
大姬王朝的人无不心虚,这三皇子压根就没人教导过,谁知道比试能比出个什么东西。
这毕竟是皇帝寿辰,这么多国使者看着,要是输了丢人能丢一年,干封帝紧蹙眉头:“既然如此,长燃,你和……老三一起。”
“是。”
列位在东西庑的四品以下官员丝毫不知大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南诏国的小王子要找皇子比试什么东西,很快他们便见姬长燃和小王子一同走出……身后竟然跟着那个不受宠的姬焐。
一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
姬焐从头到尾都颇为逆来顺受,他今日穿着单薄的墨色长衫,简易的腰带勾勒出高挑的身形,虽比姬长燃小一岁,但身量与他平齐,单论样貌则更不在话下。
这是朝中大臣们第一次在阳光下正眼打量这位三皇子,过往十五多年,他们从未关注过。
殿上的干封帝盯着姬焐,不悦地质问长公主:“秋儿,为何不给他多准备些衣服?”
当然,这并非心疼,纯粹是因为姬焐的衣着丢了皇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