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地喘息着,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氧气。身后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随时准备伸出魔爪扼住他的咽喉,恨不得把他掐死才好。
胃部又痛又胀,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过得。
他担心父母也收到牵连, 调整好状态之后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方珏估计不知道这件事情,还笑道:“大忙人终于想起来给我们打电话了?”
宋亭宴悬着的心落地, 鼻头一酸, “不是快双十一了嘛,家里缺些什么,我去下单。”
方珏说:“我和你爸逛超市就买了,不用网购。”
宋亭宴想和母亲多聊一会,却实在心不在焉, 没说几句便找借口挂了电话,还因此挨了方珏一顿数落。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明自己的个人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以及怎样制止这场充满恶意的闹剧。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在对方恶人先告状的控诉微博下, 他作为“无良剥削者”,只有家庭住址被打码了,其他信息全被曝光,连婚姻状况都没放过。
他发出一声嗤笑——他合理怀疑对方是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
但这样的行径实在恶劣,已经对他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他直接报了警, 又联系公司的法务请求介入。
制作人的电脑病毒还没有破解,这场翻身仗打得艰难。
胃里又在搅动不休,他给自己煮了壶桂圆红枣茶,莫名起了钻牛角尖的心思,决定即使通宵也要解决掉这场病毒。
他是在第二天攻下的,清晨的时候睡了一会,醒来后和制作人一起将电脑重启,一切文件恢复。
制作人赞叹不已,连声夸他妙手回春。而他却暗中按了按眉心,缓解彻夜奔波带来的胀痛眩晕。
他轻描淡写地和制作人说:“翻外网无意间发现类似案例,举一反三了一下就解决了。”
制作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几天来积攒的满面愁云终于被吹散。宋亭宴把鼠标交给他,直起身,“剩下的路,应该好走了。”
眼前忽然一阵黑,他用力挤了挤眼,怕制作人看出自己异样,“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找。”
制作人忙得头都没抬,宋亭宴不再叨扰,打算顺路去和总经理汇报一下。
总经理此时确实在办公室,但他没想到陆应萧也在。
“进来啊。”王总乐呵呵地招呼他,“我和小陆说点事情,马上说完了。”
宋亭宴站在门口,拘谨道:“这不太好吧。”
王总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还说:“不是小陆工作上的事,不用怕听到什么机密。”
陆应萧工作上的事情对我来说不是机密,宋亭宴想。
但我的事情对陆应萧来说是机密。
王总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好,每次都想竭力黏合他们的关系,伸手指了下旁边沙发,“快来快来,请坐。”
王总办公室的沙发是三包围的,陆应萧就坐在对面。
宋亭宴硬着头皮过去,陆应萧倒先开口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应萧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搭配里面的深灰毛衣显得成熟稳重,又有种拒人千里的冷冽感。
他的声音低沉,大概是心情不太好,一点起伏波澜都没有,像是在审问。
宋亭宴下意识否认:“你看错了。”
王总大概也意识到了陆应萧的异样,插进来关切道:“小宋就是太要强,把自己逼太紧。”
宋亭宴直勾勾地盯着陆应萧:“你和王总谈完了吗?”
陆应萧挑眉:“有急事?”
只要陆应萧在场,宋亭宴绝不会跟王总说一句工作的事情。他不想让陆应萧看到自己过得落魄,更不想亲口承认。
“不急,但比较私密。”他双腿交叠,两手自然搭在膝上,以此营造出自己很放松的假象。
陆应萧颔首,说:“那我就不叨扰了。”
陆应萧走后,宋亭宴才开始跟王总反映进展情况以及接下来该做的事。
他讲得条理清晰,心思却飘忽不定。
他总觉得空气中还有陆应萧的味道,甚至温度也因陆应萧的存在而上升。
他在这场谈话的最后,说:“他们组有一个叫张康杰的,您可以翻一下企业通讯录。”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他之前因个人疏忽导致整个制作组资金泡汤,我把他带到过您这来,最后您没有开除他,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王总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沉思道:“有点印象,比较黑瘦的一个人?”
“对。从那之后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开会的时候会和我叫板挑刺,被我压下去后更不服气,几次都提前离场表达不满。”
宋亭宴回忆起这个人就忍不住苦笑,一锤定音道:
“我确定是他。”
把所有情况告知王总之后,宋亭宴觉得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他把刚才随手写的纸撕碎,正要在总裁办附近找个垃圾桶扔了,就见陆应萧靠在办公区的屏风边,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他。
宋亭宴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干脆主动道:“在等我?”
陆应萧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宋亭宴明白陆应萧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他按时进餐养身体。他算了算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但也不确定今天能不能吃得进去。
他盯着陆应萧的鼻尖,模棱两可道:“到时候给你答复。”
陆应萧走到走廊正中,挡住他的去路。有一缕阳光刚好熄灭在陆应萧身前,无法再向深处延伸。
陆应萧就这么看着宋亭宴,熟悉的压迫感令宋亭宴退缩。他改口道:“可以。”
陆应萧笑了,很满意。而宋亭宴却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开始焦虑等会吃饭时该如何与陆应萧相处。
陆应萧带他去的是一家家常菜馆,里面汤菜主食一应俱全。陆应萧直接给他点了餐,又拿了瓶豆奶。
宋亭宴看着陆应萧忙前忙后擦桌子烫餐具的身影,觉得尴尬又不安。他几次伸手想要抢活,都被陆应萧拦下了。
刚好,手边的手机亮起。
他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般低下头去看手机回消息,却发现又是一条威胁短信。
【宋总监,你也不想你亲近的人受到伤害吧?】
宋亭宴脸色微变,在这一瞬间确实生出一丝恐惧。
他当然不想,他也怕有人真的因为自己而受伤。
他再次装没看见,半个字也没回复。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种人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当然,更不能让对面的陆应萧看出端倪。
“上菜了,趁热吃吧。”陆应萧大概不知道这短短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动作自若地把油爆虾推到他面前,“别玩手机了,吃饭就好好吃。”
“好。”宋亭宴拆开筷子,心中竟有股莫名的踏实感。
好像有陆应萧在场,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
他暗嘲自己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夹了只虾,在陆应萧炯炯的注视下吃进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陆应萧很开心,内心的愉悦和得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亭宴笑了笑,垂下睫毛遮挡眼中复杂情绪。
他今天不想加班,在公司呆到六点多就回家了。到家后他煮了碗面,吃完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又钻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点开早已烂熟于心的游戏——本该由他们推出的——面无表情地过着剧情,心中只剩麻木。
门外乍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出神的他浑身一凛,心中腾起疑惑。
他们是一梯一户的房子,他天天早出晚归连邻居都不熟;也没有点过外卖,陆应萧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点夜宵;水电煤气都是正常的,也不可能是物业……
对未知的恐惧漫上心头,门外却没了动静。
从可视门铃看出,门口放着件快递。
他更疑惑了。他除了生鲜大件之外从不会麻烦快递员送货上门,而且他最近没有买过东西。
他确定门外没人之后,给快递消了毒,略带迟疑地拆开——
一箱死老鼠。
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同时胃里掀起腥风血雨。他跌撞到垃圾桶边,扶着茶几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连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倒出,最后只剩下酸水。
他仰起头,像条濒死的鱼般,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泪痕在脸上凝结。
他渐渐地缓过神来,将垃圾袋扎好,又强忍着反胃感迅速封上快递箱。他一刻也等不及地下楼扔垃圾,重物落在垃圾箱中发出沉闷响声,他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等喉头的压迫终于消失,他已经没了力气,满身疲软地想要回去——
陆应萧站在他家单元门口目光锐亮地看着他,带着一脸的伤。
第72章
宋亭宴把陆应萧带回家, 才发现陆应萧有多么狼狈。
半边脸肿了起来,青紫伤痕显得无不可怖,嘴角和鼻下还有未干的血迹。黑大衣的手肘处已经被磨成灰白,背部都是灰尘和泥土。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但好在未看到血块。
“怎么弄的?”宋亭宴从医药箱中找出碘伏, 却不敢对那片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皮肉下手。
陆应萧坐在沙发上, 轻描淡写地说:“想追你来着,结果没看路,被绊倒了。”
宋亭宴垂着眼睛半蹲在沙发前,棉签浸在碘伏瓶里一圈圈打转。
他从未见过陆应萧的这幅模样。陆应萧从来都是风光的、臭美的,连头发丝都要做到最精致, 哪有过这样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时候。
心脏的酸涩疼痛蔓延至胸腔的每个角落,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情绪灌满了。
这种心疼与自责、无力交织的痛苦, 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他紧咬着嘴唇, 取出棉签给陆应萧上药。棉签小心翼翼触碰到斑驳皮肤的一瞬间,大滴的泪珠滑落下来。
他很久没哭过了,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为了什么。他在整个事业低谷期都没有过想哭想发泄的念头,却在此时哭得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