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宴醒来的时候, 客厅正好传来关门声。
进来的人几乎没闹出一丝动静,宋亭宴甚至听不出他在做什么。过了会卧室门口传来脚步声,床边微微塌陷下去。
宋亭宴闭着眼睛装睡,紧接着感受到一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温柔地流连。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在睁眼之前频繁地颤着睫毛, 暗示陆应萧从自己身上下去。陆应萧果然老实了,他才睁开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睡眼朦胧地问:“你去干嘛了?”
“晨跑,顺便买了早餐。”陆应萧当着他的面脱下黑色无袖运动背心, 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现在吃还是过一会?”
宋亭宴别开视线, 说:“我现在不想吃饭, 你自己吃吧。”
陆应萧点点头,没有黏他,拿着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
宋亭宴一手搭在额前,叹了口气。
昨晚在已经确定陆应萧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还是与陆应萧发生了关系。陆应萧眼底猩红, 做得又凶又狠,也不怎么说话,浑身的力气全用在下面了。
他痛恨自己在明确知道该拒绝陆应萧的情况下依旧放任自己和陆应萧缠绵, 也痛恨自己狠不下心来与陆应萧一刀两断。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陆应萧很快冲完澡,又坐回他床边。他满脸疲惫地看了陆应萧一眼,说:“你去吃早饭吧,我和午饭一起吃。”
陆应萧说:“我抱你去洗个漱, 然后给你拿过来吃。”
宋亭宴笑了笑:“你现在可不像邀请我吃饭的,倒像是要把我丢出家门。”
陆应萧扯扯嘴角,五指插入宋亭宴发中,帮他把落在面前的发丝捋到后面去,温声道:“我给你留一碗粥和一块发糕,不想吃就留着给我当明天早饭,想吃我就给你热热。”
陆应萧说完就出去了,宋亭宴把自己捂进被子里,闭上眼。
再睡一觉吧,说不定睡醒后就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无论是陆应萧昨晚羞耻的低语还是今早反常的表现,都化为泡影消散在两人的沉默和疏离之中。
宋亭宴在陆应萧家躺了一天,第二天开车带陆应萧上班。他一边催促“能不能赶紧把你的车取回来”,一边心甘情愿地给陆应萧当司机。
到了办公室发现不对劲,所有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他直觉陆应萧又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去洗手间一看,果然。
侧颈一枚深红印记,赫然是陆应萧前天晚上烙上的痕迹。
又是标明占有。又是宣示主权。
他已经记不清陆应萧做过多少次类似行为了,前两天在年会上的表现也是。他有种自己被物化的不适感,好像自己真被陆应萧当成了所有物。
你喜欢我吗,他想问陆应萧。
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占有我后产生的优越感?
但他问不出口。他没有勇气掂量自己在陆应萧心里的分量,也没有资格逼陆应萧理清两人的关系。
他慢吞吞地洗了个手——很无厘头的行为——走出洗手间,动作自若地走到最近的女同事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
同事猛地抬头,宋亭宴说:“有没有能遮瑕的化妆品?借我用一下。”
同事连忙翻包,找出一支遮瑕膏。宋亭宴手法生疏地往脖子上涂,好在也遮了个七七八八。
“谢谢。”他说,“你们忙吧。”
从同事全程空白的表情来看,大概是觉得这位平常事少话少的上司疯了。
宋亭宴其实有些想知道陆应萧看到自己把草莓印遮掩掉之后的表现。陆应萧几乎激发出了自己所有劣性的一面——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应萧让自己变得鲜活、有生气,而自己给陆应萧带来了什么?
中午他买了个公司外面酸菜鱼的套餐,主动邀请陆应萧一起去。他在陆应萧办公室里坐了会,陆应萧还在不停敲电脑。
宋亭宴瞥了一眼,好像是在调试什么换装游戏,3D模型甚至还有些面熟,一头黑长直十分抢镜。
“走吧。”陆应萧终于起身,“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吃饭了?”
“抢到优惠券了,心情好。”宋亭宴有些欲盖弥彰地整了整衬衫领子,说,“问这么多干嘛,请你吃饭还不好。”
他感受到陆应萧的目光在自己颈侧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
“吃啊。”陆应萧笑笑,意味不明地说,“怎么能辜负宋总监的一片好意。”
宋亭宴和陆应萧前后脚走出办公室,外面有点外卖的同事看热闹,笑道:“陆总监又要投喂宋总监去了。”
宋亭宴有些尴尬,而陆应萧面色不改地说:“对呀,投喂宋总监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宋亭宴暗中掐陆应萧的腰,觉得挂不住脸。
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具体体现在陆应萧说话总不直视他,也不说挑逗的话了,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性了。而他更像是主动讨好黏合的一方,想要让他们回到之前那种斗嘴逗趣的状态,有人却根本不买账。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应萧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想要摆脱这段关系,却早就逃脱不掉了。
宋亭宴一下午都有些心烦意乱,反复把陆应萧设成免打扰又解除,忙活了几个小时,结果发现陆应萧压根没有给自己发过消息。
他决定主动出击,给陆应萧发了条“我开车回去了,你自行解决出行问题吧”。
陆应萧发了个“好”的表情,连一个字都不肯多打。
宋亭宴又气又恨,刚好回家后夜半听箫邀请他打游戏,他上号砍了几个boss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些,喝了口水,问:“还来吗?”
“你今天怎么回事?”夜半听箫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很疲惫似的,“战斗力这么强,又被你那个讨厌的同事欺负了?”
“算是吧。不说他了,晦气。”宋亭宴立刻切断话题,“还说我呢,你输出比我还强。”
“我确实有点事情,想不到和谁说,只能问问你了。”夜半听箫的语气很软,直接把自己放到低一层的位置,宋亭宴便不能不帮。
反正他也不想想自己的烦心事,还不如去听听夜半听箫的。
他问:“你怎么了?”
夜半听箫说:“我有一个朋友……”
宋亭宴没忍住笑了起来,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如此老套落俗的开头,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夜半听箫无奈地挽尊道:“真是我的朋友。”
宋亭宴一副知心大哥哥的表现,掏出一把剑邀请夜半听箫和自己一起往天上飞,“嗯,你朋友怎么啦?”
“我朋友,呃……”
宋亭宴撞上房梁,两个人一同摔到了地上。
“言笑,你在听吗?”
宋亭宴肯定道:“当然,但你支支吾吾说到现在,只说了句开头啊。”
“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他的同事。”
夜半听箫觉得极其羞涩似的,飞快地把话说全,然后沉默了。宋亭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后文,才确定夜半听箫磨蹭到现在,只是想说这一句。
但他在听到的一瞬间其实也浑身一凛,玩游戏的手停下了动作。他现在的神经极其敏感,已经禁不住诸如“喜欢”“同事”的字句。
他也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是同性吗?”
夜半听箫这次没犹豫,果断承认道:“是的,我朋友是男同性恋。”
宋亭宴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知道夜半听箫和自己不认识,他甚至觉得夜半听箫是有指向的。
他轻声问:“那,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夜半听箫说:“他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表白会不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宋亭宴在给别人提意见的时候清醒得很,干脆利落道:“不知道就是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就是不喜欢。”
夜半听箫在那头吸了下鼻子,又发出水杯落桌的沉闷声。宋亭宴耐心地等了一会,大脑放空。
他一点也不想去想自己的破事,即使他非常懂得举一反三。
他时不时戳一下夜半听箫的角色,也不催,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两个男性角色缠在一起蹦蹦跳跳转圈圈,又滑稽又荒唐。
夜半听箫的声音终于响起:“那你说,我朋友有机会追到他吗?”
宋亭宴想了想,说:“如果确定对方不喜欢,那就保持距离吧,没有人愿意被莫名其妙打扰的。”
夜半听箫先是回了个双人动作打断宋亭宴的自娱自乐,继而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宋亭宴见夜半听箫这样低落也觉得五味杂陈,既因为知道夜半听箫确实对自己没意思而放松,又不想让他真变成受情伤走不出来的恋爱脑,只能说:“少当舔狗,你会……你朋友会遇到真正合适的人的,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夜半听箫叹了口气,即使刻意离麦克风很远,但宋亭宴听到了,“确实是这样,谢谢你。”
宋亭宴笑了笑,“第一次当恋爱军师,觉得有用你就听听,觉得没用就当耳旁风吧。”
夜半听箫潦草地收了尾,“今晚让你看笑话了,那我们晚安?”
宋亭宴回了个“嗯”,退出游戏。书房没拉窗帘,窗外明月高照,是一个极其晴朗的好天气。
他慢慢踱步到飘窗前,移开抱枕,自己坐了上去。他支着头看外面的夜景,一点困意也没有,却也提不起精神。
身侧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面是写给陆应萧的、还未发出去的消息:
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
第29章
宋亭宴忙完上午的工作, 外面办公区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了眼时间,过了十二点。胃里开始反酸水,抽搐得难受。
但是陆应萧还没来找自己。
上次他主动找过陆应萧一次后再也没上楼过,一是觉得尴尬, 二是怕被陆应萧同事议论。
而那条想要和陆应萧谈谈的消息最终也没发出去, 两人都装作无事发生, 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默契地保持心照不宣的状态。
但陆应萧放自己鸽子还是第一次。
他怕陆应萧真在忙,又等了一会,到最后也没等来人影,觉得不对劲了。
手机聊天还停留在一天前, 是陆应萧发给他的一条布偶猫的视频,问这只猫是不是和他很像。他嫌陆应萧一天到晚没个正型, 一直没理, 没想到一下子就跳到了今天。
他想了想,还是上楼了。
陆应萧并不在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摆放整齐又毫无人气,连电脑都是关机状态。宋亭宴隔着门口的磨砂玻璃看了一圈,心里升起某种预感。
他走出去, 在办公室随便抓了个员工,略有些别扭地问道:“他人呢?”
员工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差点就要给宋亭宴鞠躬。宋亭宴用手虚托了一下他, 赶紧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