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天太热了,要来碗饮子吗?”逛着逛着,徐鹿鸣遇到结伴出行的曾桐、钱贵等人。他们坐在一草棚摊子上,一瞅见他,立马向他招呼道。
徐鹿鸣正好也逛累了,走过去,步入他们这桌,立马有懂事的店小二舀了碗冰冰凉凉的饮子过来。
徐鹿鸣热得口干舌燥的,都没用汤匙,端起碗就喝。饮子里面放了薄荷、菊花、金银花等清热解毒的草药外,还掺了些梨、荸荠、李子等清甜润燥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十分的清爽,一碗下肚,燥热都去了几分。
徐鹿鸣喝完又要了一碗,慢慢地品着,问他们:“你们都买了些什么?”
“来得不巧,这个季节荔枝和龙眼都还没下来,只买了干荔枝、干龙眼尝味道,这里价贱,托头儿你的福,家里这次也能尝个鲜。”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多数都在聊吃食,缺吃少穿的朝代,大家都信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吃进肚子里面是真的。
只有牛轱辘不好意思地来了句:“我没有买吃的,我买了这里的几匹葛布,可便宜了,一匹只要一百二十文,我一口气买了四匹,够给我们全家人做上五六身衣裳还有剩余的,我打算用不完的卖给邻里,也算作是个进项。”
大家一听,都纷纷夸赞他:“可以啊,牛轱辘,跟着头儿,你现在都有经商的头脑了。”
徐鹿鸣没听进去他们的夸赞,听到葛布只要一百二十文一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西北不怎么产葛、麻,坊间纺织并不发达,布匹大都从外地运送而来,一匹布价最贱的时候也是一百五十文到一百八十文之间。
来到岭南,中间的差价竟有三十到五十文居多,这还是因为牛轱辘买得少,店家也多少要赚些的缘故所致。
他若大肆采购,百文一匹的布价应该能拿到,而一匹布,按照军中夏季的规格来,能做大概五身衣裳。
换算下来,四十万人,每个人置办上一身也才花八千两银子,这个价格很低廉了。
徐鹿鸣打算砸两万两,给军中每个人添置两身衣裳。当然,如此大的买卖,他得找个靠谱的人,最好这个人能允许他赊账的同时,还能帮他把布匹制成成衣。
直接拿布回去,按照他对军资库的了解,他们肯定会这里贪贪,那里贪贪,到最后布匹定然要缺斤少两,好处都落不到将士们头上,他岂不是白忙活一通。
现在问题来了,这样靠谱又能赊账的人哪里去找,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岭南,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拉着个人就说,他有笔大买卖要找人家做吧?
徐鹿鸣坐了一会儿,身上清凉下来,给几个手下吩咐道:“你们也别光顾着逛街,有空多去布庄转转,帮我打听打听布商。”
“头儿这是要买布?”大家都知道徐鹿鸣这次出门来是来花钱的,听徐鹿鸣如此一说,曾桐等人一个激灵地问过来。
徐鹿鸣倒也没瞒着:“有这个想法,但还不确定,你们先打听着,别走漏了消息。”
初来乍到,两眼墨黑的,又是这么大个买卖,保不齐就有人仙人跳,跳上门来。
“头儿,你放心,我们定然守口如瓶。”曾桐几人拍胸脯保证。
徐鹿鸣对他们当然放心,都是军中之人,办事的首要准则就是稳妥。别看他们现在坐在茶肆里高谈阔论,但说的话声音都不大,还说的都是西北土话,除非有西北人在此,且贴得很近,否则压根就不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
徐鹿鸣不放心的是,他总觉得如此大的事,交给商人去办并不稳妥,可若不是交给商人,又还能交给谁呢?
逛吃逛了一天,夜晚寻了个无人问津的树林将白日里买的果子让金雕给姜辛夷送去,徐鹿鸣这才打道回府。
“哎呀,娘耶!”
只是他刚一回到下榻的驿站,见自己房门外站着一个形销骨立瘦骨嶙峋的男子,一个花枝招展明艳大方的哥儿,吓得拔腿就跑。
这是见鬼了吧,不然哪有人大半夜地不睡觉,反差如此之大地往自己房门口站!
尤其是那哥儿鬼,嘴里还喊着“恩公”之类的话语,徐鹿鸣跑得更快了。
骗人,他都不认识他们,哪儿来的恩!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听听心跳。
小鹿:我就说你需要个停诊器。
木兰:“……”
[坏笑][坏笑][坏笑][坏笑]
第52章
“咳咳咳……恩公……咳咳咳……”
最后令徐鹿鸣停下脚步的是苏敏中那几乎快要断气的咳嗽声,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立马想起早上送药的事情来。
反应过来这是那对父子后,徐鹿鸣这才从遇到鬼中的惊慌中清醒过来,回到驿站,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两人说:“那个,天太黑,一时没看清,还望两位勿怪。”
“哪里哪里,是我俩唐突了恩公。”苏敏中否认的同时对着徐鹿鸣拜了拜,“夜这样黑,我俩应该明日再来拜访恩公的,惊扰了恩公,还请恩公勿怪我们才是。”
徐鹿鸣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恩公听得头疼,不解地问:“先生为何一直唤我恩公?”
“这都要多谢恩公今早送的那两瓶药。”苏敏中将徐鹿鸣引至自己房中,苏羡安找店小二要了壶热水,替两人沏了茶,把事情的缘由说了说。
原来早上苏敏中服下药后,没多久就有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没说多久的话,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他得的这疟疾是恶性的,身上时常发冷发热,夜里压根睡不好觉。这药倒是奇了,服下去,一觉睡到下午,中途不仅没醒,醒来身上那种忽冷忽热,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好上许多不说,连咳嗽的症状都减轻不少。
苏敏中这才惊醒,徐鹿鸣所赠的药,是当之无愧地好药、神药。想到早上把徐鹿鸣误认为是卖假药的,心里愧得不行,当即唤了苏羡安前去致歉致谢,结果徐鹿鸣不在房中。
幸好打问了店小二,得知徐鹿鸣没有退房,不然这救命之恩,无法当面答谢,他怕是要内疚到死。
说完,苏敏中站起身来,对着徐鹿鸣一揖到底,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苏羡安在苏敏中身后,也跟着行礼拜谢。他的身体比苏敏中揖得还要低,他已经没有娘了,若是再没有爹,他将彻底的无家可归。
“先生与哥儿这是折煞我。”徐鹿鸣哪里受过此等大礼,慌忙躲开,“早上我便说了,这药是请先生替我夫郎试药,先生服用有效,该是我们互惠互利才是,委实不该受此等大礼,你们快快请起。”
“这怎能混为一谈。”苏敏中并不认同。他当时病成那个样子,城中大夫都不敢再来与他医治,徐鹿鸣愿意送药,已是雪中送炭,何况这药还结结实实有效。
徐鹿鸣只得红着脸,受了他们的三拜大礼。随后,双方互通了姓名、籍贯。
徐鹿鸣得知方敏中是潮州要调去西北的官员,方敏中得知徐鹿鸣是从西北来潮州办事的,两人都大呼好巧。
“我这病了一场,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到西北上任,要辜负西北百姓的期待,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小友,实在是缘分缘分。”徐鹿鸣不让苏敏中以恩公相称,苏敏中很识趣地改了口,很热络地与徐鹿鸣叙话,“不知小友可否透露一二西北的风土人情,也好让我在上任前有个准备。”
“当然可以。”徐鹿鸣正愁去哪儿找个当地人,仔细打听打听当地靠谱的商人,闻听苏敏中的身份,心里满意得不行,还能有谁比当地官员更了解当地的情形,讲完西北的风貌,也不客气地向他打问,“苏大人在潮州为官多年,可知潮州哪些商贾、商队有信誉。”
“商人重利,只要是有利可图,他们都很讲信誉。”苏敏中笑了笑,“小友寻商人,若是能让商人大赚一笔的买卖,尽可放出风声去,让他们自行上门角逐,小友到时候挑个顺眼的合作即可。”
“若是脏活苦活累活。”苏敏中想了想道,“就去找潮州的郑家、冯家,这两家在潮州极为看重名声,小友若是有让他们名声再上一个台阶之法,他们两家必然争着抢着做。”
“若是能挣钱,但需要商人先垫付。”徐鹿鸣静静地听着,等苏敏中说完,根据自己的计划说了说需求,“我该如何更好地约束他们。”
毕竟西北和岭南离得太远,这八十万件军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制出来,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约束,后期,恐怕徐鹿鸣他们一走,就会阳奉阴违。
“小友何不如去找官府合作。”苏敏中听完,捧着茶杯吹了吹,虽然人很清瘦,但很有一股风骨,“除了商人外,此地的官员们也是需要给当地创收的,小友的生意若是大,地方官怕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小友办好,生意小也没事,开几个小作坊补贴一下当地的贫苦百姓,也算个苍蝇腿的政绩。”
徐鹿鸣眼睛一亮,心里那股云遮雾绕的不舒坦,瞬间开朗。八十万件军服的事可不是件小事,如果县衙操作得当,一个制衣坊便能带动整个县的经济。没有哪个当地官员能够舍得这个政绩。而且由官府出马,双方都不用担心对方跑路。
徐鹿鸣这里要是敢不给钱,一纸状纸告上去,整个西北军都要吃挂落,县衙要是敢不给货,他们头顶的乌纱帽可就别想要了。
苏羡安见徐鹿鸣对去找官府的法子中意,还在边上插了句话:“你若是去找官府合作,最好去大至县找大至县令董承运,他是个做实事的,他夫郎与我还是手帕之交,报出我的名字,绝对不会坑你。”
“多谢苏大人,苏哥儿。”苏敏中给他解了祸,徐鹿鸣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苏羡安一句话更是给他点明迷津,一下为他省去好多麻烦,徐鹿鸣也站起来向他们致谢。
苏羡安忙躲:“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与徐鹿鸣的救命之恩比起来,这几句话,算得了什么。若不是怕拿钱伤了徐鹿鸣脸面,就算是徐鹿鸣要他家所有的家底,他也甘愿。
“谢来谢去得太麻烦。”徐鹿鸣总觉得这么相处也不是个事,主动说开,“今后大家便是朋友了,以后碰到,相互请吃顿饭即可。”
“好。”苏羡安笑着应下。
他想徐鹿鸣的家在西北,以后能遇到的机会也多,且他的夫郎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大夫,到了西北多给他拉客人,照顾他家生意这种事儿,他还是做得来的。
“……”
西北,三月初,这开春化雪的天,正是一年四季土地最湿润、最好开垦的时候,猫了一个冬的西北人,全都裹着棉衣拿着爬犁到地里,耕开了地。
军户每户人家家里至少都有五十亩地,没有耕牛,这么多地,若不早早下地开垦,到了下种的时候,还有好多土都是硬的,种下的粮食收获不了多少。
可税收又是根据田地亩数来的。
因此年年开春,这些军户的家属们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把田地全耕出来下种,累死的人都有。
但徐家囤子今年不一样。
在别人都埋头苦干的时候,他们这边来了一队人马。全是军中军伍,每个人手里都还牵着一匹马。
徐家囤子的村长一开始以为囤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出来迎接,结果人家直接告诉他们,他们是来帮着犁地的。
章瑞道:“都是营中兄弟的家眷,我们也不要高价,一亩地十文钱或四担草即可。”
“真的?!”徐村长听完后,异常诧异。
虽然十文钱和四担草那个都不少,五十亩地换算下来也是五百文钱和两百担草,可有这些军中马儿助力,他们可以耕一些,买一些,不必着急忙慌地忙着耕地,把自己累病。
刚开春,天气还冷着哩,干了活,一冷一热的最是容易生病,医馆里的药一副至少都要二三十钱,几副下来,好几百个铜子就去了。
换算一下,还不如拿铜子买劳力呢。
“我们人都在这儿了,还能有假?”章瑞笑了笑又道,“当然怕大家不相信我们的马儿能干活,我们会先在村里耕些田地,让大家看看成效,大家再做决定。”
说着,他就带着人把马儿往徐鹿鸣家的田地里下,可把徐老大和回家来帮忙耕地的徐善学惊得不轻。
“使不得,使不得,小瑞,我们怎好让你白忙活。”徐老大当即掏出钱来要交给章瑞。
章瑞无论如何都不收:“徐伯,你且心安着,这个拉马出来耕地挣钱的法子,都是徐大哥教给我们的,我们的队官、监官皆点了头的,你给我们钱就坏了规矩。”
“小鹿?”徐老大和徐善学对视一眼,怎么都没想到徐鹿鸣还有这能耐。
“可不是。”章瑞笑道,“徐大哥现在可厉害了。”
年前,章瑞给徐鹿鸣送礼,徐鹿鸣说年后找他有事,他一直在想养马营里能有什么事帮得上徐鹿鸣。
结果年后徐鹿鸣来借马出差,把他拉过去说了此事,让他把这个法子告诉姚宏胜。章瑞知徐鹿鸣这是想提拔他,可他才进军营多久,哪敢跟上峰这样说话。
徐鹿鸣见他如此,便把他带去姚宏胜营帐,四两拨千斤地说:“姚队官,营里的这些马儿放着也是放着,有没有兴趣放出去挣些银子和草料钱。”就把他们队官姚宏胜说得心动不已,当下就去找了上头的监官,回来就指名道姓地让他负责这事儿。
“这是姚队官卖给徐大哥的面子呢。”章瑞也实诚,一五一十说完还道,“我不能不懂事地把这面子给徐大哥驳回去。”
徐老大和徐善学听完便没再拦着。
马儿耕地没有牛耕地那么好使,但一匹马一天下来也能耕一两亩地,章瑞这次又带了五六十匹马出来,一天的时间就给徐家把地耕好。看得村里人好不羡慕,好话一箩筐地冒。
“徐老大,你家鹿鸣现在可出息了。”
“善学,你弟可真给你这个哥哥长脸!”
先前,徐鹿鸣调去采买营当火长,大家还没什么反应,想着他死里逃生回来才得一个火长,有什么好羡慕的。
现在看他如此快地升了队官,还能调动其他营里的人,大家这才惊觉,徐鹿鸣变得跟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不一样了。
徐老大和徐善学听着这些夸赞徐鹿鸣的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