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来。”水生点了下头,回身对白洋说,“你先自由活动吧,晚上跟我一辆车回医院。”
说完,他朝着通往2层的旋转楼梯走去。白洋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有一会儿了,一直到发布会快要结束。他没法把唐誉小时候的曾经从脑海中抹去,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儿,居然会有人忍心伤害?
他想不通。
嗡嗡嗡,手机再次震动,新消息发送者居然是张凯云。
上一条消息,还是张凯云让他回家看妈妈的遗物。这次干脆就是一张照片,杂乱的抽屉里堆放着数不清的小物件。白洋连忙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将照片放大,最终在一角发现了一串金色!
真的还在!
张凯云:[有没有要的?要的话就立即过来拿,不然我就全扔了!]
这就不得不去了,但白洋仍旧十分警惕,给他回了消息:[你为什么突然让我拿了?]
张凯云:[废话,老子要钱!拿走一样给我5000!]
要钱才能给?这倒是张凯云的惯用伎俩。但白洋提出了条件:[好,我去拿。只不过地点我订。]
张凯云:[那你快点儿!少废话!]
发布会的高台上,唐誉仍旧在处理遗留问题,还要时不时给田佳佳递纸巾。田佳佳原本不想哭,但实在忍不住。这不是愤怒的泪水,是感动的重生的泪水,要不是怕下面的媒体人瞎写什么,她真想立即冲过去,给唐誉一个感激的拥抱!
可是不行,她已经成为了攻击对象,任何亲密接触都有可能被人歪曲误解。不能给唐誉找麻烦,要是再把唐誉拖下水了,田佳佳才会怪死自己。
唐誉心里也不好受,因为他再一次看到了维权者的不易。田佳佳的恐惧和感激他都理解,她毕业那年就到了艺术村,24岁遇上了林雾,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过多的社会经验。“京人佳作”那一批资源持有者能用跟踪和绑架的方式对付自己,保不齐他们会对田佳佳干什么,基本上是露头就秒。一个赤手空拳的女孩子,在社会上反抗老登集团,简直寸步难行,几乎是不可能的。
由于场地方给出的时间有限,发布会在规定时间内结束。他在唐基德的搀扶下走下不算稳定的台阶,再次回到后台,等待他的人是《灵山》那幅画的持有人,王先生。
“王先生你好。”唐誉先握手,并提醒唐基德给王先生拿一瓶水,场地有点热。
“您好,唐组长。”王先生今天过来,也是当头一棒,“我想问问您……”
“我知道你的顾虑,前阵子我安排组员和你沟通过,《灵山》这幅画确确实实有拍卖风险。不过这风险不是咱们带来的,也不是评估数值和市场跌幅,它是画廊和冒名创作者带来的连续反应。”唐誉引他到沙发上,“请问王先生你在购买之前,有没有和画廊签订协议?”
“这个有。”王先生就是为这件事而来,“协议我带来了,接下来就是维权的细节……”
“壹唐暂时不提供上拍者和前一户的法律帮助,这个是我们之前协议里写好的,这幅画我们只负责鉴定,现在要重新评估了。”唐誉说。
“这……”王先生着急了,唐誉这样一弄,自己岂不是要大亏?
“但是,这件事既然是我全权负责,我会负责到底。”唐誉又说,唐家法务部可不是白养着的,有的是人,“我可以额外找人负责协议上的赔偿定损,免费提供律师服务。”
“那就太好了,我们普通持有者根本干不动画廊,您能负责到底就成!”王先生头一回见到如此高格局的拍卖行,果然,京城壹唐和其他家就是不一样,家大业大!
接下来唐誉又忙了一阵,等到媒体人开始离场,谭玉宸率先走到他身后:“杨家的人来了!”
“他们怎么会来?”唐誉忙碌完毕,刚想找一下白洋来没来。
“不知道,估计是……家里有人和他们说了吧。你要不要见啊?”谭玉宸都替少爷发愁,“杨依明都到了。”
“我不想见也不行了,他人都来了,如果要是一面都不见,丢的是唐家的颜面。见一下吧,你帮我安排一下。”唐誉整了整领带,在家族问题上他永远不会逃避,只不过他又扫视一圈……
我的羊呢?
一辆网约车停在路边的咖啡厅门口,白洋却迟迟没有下车,而是开着规定费用,坐在车里观望了几分钟。
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是张凯云。张凯云的旁边没有别人,店里十分冷清。这几分钟里,他也没发现张凯云和外面的人有什么接触,也没有给谁打过电话。但白洋还是多等了十几分钟,一直在司机等不了了,他才付费下车。
“您好,欢迎光临!”
咖啡厅的前台对他一笑,白洋没有走向前台,而是走向了张凯云的座位。
“我还以为你小兔崽子不来了呢!”张凯云非常忐忑,毕竟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原先他是想把白洋弄到家里去,这样门一关上,一切齐活。没想到白洋心眼儿这么多,找了个热闹大街的咖啡厅,真干点儿什么事都在外人眼皮子底下。
临出发之前,他也问过那些人,这小子不上当怎么办?
那些人说,没关系,只要约出来就成,其余的不用担心。
白洋一言不发,先看着他面前的纸盒子。其余的都不看,只找金色的东西。随意地翻了两下之后,白洋的手指一停,像触碰到了遥不可及的梦境,再一次看到了他和唐誉的缘分。
要不是今天有个姓杨的出现,他也不会这么着急来拿。现在的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一些证据,证明他和唐誉不是空中楼阁。
“就这个。”白洋拽出那串铃铛。
每一个小铃铛,都是一个饱满的小金猪。身上还雕刻着“福”字。
这个福字自然是唐誉太爷爷对重孙的祝福,希望唐誉今生顺遂,幸福相伴。
真的是……真的是金慈寺的铃铛!白洋都怕自己是眼花,所以特意看了好几次。原来妈妈每天都摸的幸运铃铛是唐誉的积福铃铛,原来每年春节拿回来的米面油和那些儿童辅食……都是唐誉家的。
“其他的不要了?不要我可就都扔了!”张凯云晃晃纸箱子,恨不得他把一箱子都买走。
白洋懒得理他,只是拿出手机来,当着他的面转过去5000,一干二净,从此各不相欠。他也不会再去找张凯云了,亲缘彻底断绝。等到张凯云接受了钱,白洋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好像那条腿已经痊愈了。
等到走出咖啡厅的门,白洋忍不住拿出手机,打给了唐誉。
结果唐誉可能是没有忙完,或者是脾气还没过去,依旧没有接他的电话。
怎么还不接啊?白洋盯着手机屏幕,忽然一辆商务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因为停得太快了,白洋下意识倍感不妙,已经往后连续撤退两步。
一个细微的刺痛,钉在了他的后颈上。
白洋还没回头,全身一软,被身后的陌生路人捞住了腰。同时商务车的门打开,里面的人早有接应,一伸手,就把白洋拽了进去。
整个过程只用了几秒钟。
车开走了,路面上干干净净。
第62章
当唐誉走进贵宾休息室,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杨依明。姣好的面容在哪里都比较好认。
杨依明正在和别人聊天,原本并不知晓唐誉进来了。可是当唐誉进屋的一瞬间他便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感很强烈,全屋的人都不能遮掩。他站在原地等唐誉过来,因为他知道唐誉一定会过来。
哪怕是为了家族,他也会永远滴水不露,不出差错。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找我呢。”但杨依明仍旧这样开口。
率先将杨依明打量清楚的人却不是唐誉,而是杨宇文。如果说他曾经根据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白洋这个情敌,那么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杨家少爷,实在是难以逾越的一座巅峰。
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杨宇文能在第一时间观察到白洋对唐誉的关注,自然也观察到了杨家少爷对唐誉的热情和期待。当他们走过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唐誉的身上。
“抽空过来打个招呼,这是我工作现场,一会儿还要回去和客户开会。”唐誉简单地松了下头发,很客气地停留在两步之外,“你怎么过来了?”
杨依明有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也是很直接的一个人,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基本上就不用弯弯绕绕:“当然是你家里有人告诉我啊。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杨宇文听着这句类似撒娇的话,心里打了个问号。莫非自己索敌错误了?白洋只是唐誉的情人?这位无论是听上去还是看上去,都是门当户对。
“可以,我没说不行,我随时欢迎。”唐誉的礼貌多了一份距离感,他比杨依明小半岁,可是足足高了大半头,“不过我的工作状态不是很有意思,都是拍卖行里的标准流程,你应该不怎么感兴趣。”
“谁说我不感兴趣了?你的事我就没有不感兴趣的。当年本科的时候我就说让你跟我一起出国,你非要留在国内读,读研也不去找我,干嘛总是躲着我?”杨依明往前走了半步,“大不了我把那个矿还给你嘛。”
他很了解唐誉,正如唐誉了解他。两个人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每年都能在寒暑假见两次面,相处一段时间。前几年唐誉在南非看上了一座晶矿,但杨依明也看上了,唐誉那时候下手慢了一步,就先让自己签走了。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杨依明在接触中发现,唐誉喜欢同性。而唐誉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脾气,并没有隐藏这一点,挺好的。
“你还记得那个矿呢?我都快忘了。”唐誉从桌上拿起一瓶巴黎矿泉水,递给了杨依明,“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在干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这个拍卖行啊?”杨依明看了一眼矿泉水,身边的保镖马上接过去帮他拧开,又倒进了玻璃杯里。他希望唐誉给他拿,可唐誉迟迟未动。
“对,就是这个小拍卖行,我觉得挺有意思啊。以小见大,人情世故,都在这里了。”唐誉反而转手拿了一瓶巴黎矿泉水,拧开后自己喝了,“你父母这次跟你回京了吗?”
杨依明略有不满,但也只是稍稍地皱了下眉头。他的家教和素质还不允许他在公开场合因为这种事掉脸色。“回来了,我爸妈说想请你爸妈吃饭呢。”
“既然回京了,肯定是我请叔叔阿姨吃饭,没有让你们做东的道理。这样吧,你让你秘书定个时间,和我秘书说一下,咱们到时候再聚,现在我还有事呢。”唐誉既不能扫杨家的面子,也不能答应太多,一顿饭他还是可以做主。
当然,他也清楚这顿饭是为了什么,杨叔叔恐怕是想把联姻这件事坐实。很多人都以为他们这样的家庭对同性排斥,其实不然,因为能量足够,所以没什么太大的区分,早就不是为了性取向鸡飞狗跳的时代。
同样是选择事业联手,而对方的孩子刚好和自己的孩子一样都是男人或者女人,这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男女婚姻早就不是牢靠的链锁靠山,据唐誉所知,他们圈子里不结婚的男女联手就不在少数。
只是……唐誉有点头疼,当年二大爷一时戏言,给自己订下了5门指腹为婚。其中3家是摆明了当作小孩儿玩笑,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杨家……认真得很。
“好嘛,你可真是拒绝得透透的,成了,我也不在这里逼你,让你知道我来了就行。到时候让家长他们去掰持。”杨依明从保镖手里接过玻璃杯,太高傲的人是不会自讨没趣的,也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他只是想不明白,壹唐这种规模的小地方,为什么能容得下唐誉这样的人。刚才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唐誉在台上风生水起,确实非常亮眼,但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发布会。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你先坐一下,我那边还有客户。”唐誉的事确实没处理完,王先生还等着他。作为壹唐的员工,他的做法是保护了壹唐的拍卖品实有价值,但是作为发布会的发起人,他确实放弃了王先生的一部分利益。
这部分亏损,必须通过法律手段讨回。毕竟他听陈小奇说过,《灵山》的持有人原本买这幅画就是为了投资,现在也是现金流出了问题。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一意孤行给田佳佳出头,而忽略了正常持有人的利益。
而那个冒领计划的中心林雾,今天没有现身。不着急,有的是机会和他清算。
杨依明显然还有话要说,但唐誉先把他安排好,再重新回去找王先生和田佳佳。周围人来人往,他不断寻找着白洋的身影,那狗东西,真没来啊!
自己不就是不接他电话、不回信息了,真没来啊?
唐誉拿出手机,刚才和王先生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到手机震动,因为今天有发布会,所以一直是静音状态。原本应该立即查看,但杨依明的突然到场又扰乱了唐誉的节奏,等到他再把手机拿出来……是白洋的未接来电。
人都没来,还给自己打什么电话?唐誉看着他的名字,微微出神。
算了,打过去问问,要不然他又要倒打一耙说自己冷暴力。再说杨依明的事情白洋还不知道呢。唐誉停下脚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白洋拨过去,结果那边一直都是接通声音,就是没有人接。
唐誉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屏幕。这是睡着了?
白洋从来不会不接自己电话,除了屈南在场的情况下。两个人闹起别扭,自己都是不接电话的那个人。可现在他没有和屈南在一起吧?要是有人去探病,护士站不会不通知自己……
莫名的冷意爬上了唐誉的肩膀,很奇怪,他说不上来这种感受,像是一层冷汗黏在身上不散,可实际上一滴汗水都没有流。他环视四周,忽然间觉得周围好空,怎么场地这么空旷?明明随处可见都是人,随便一伸手就能抓过来一个公司的保镖。
可自己为什么这样不安?脚下踩住的不再是大理石地板砖,而是钢丝锁链。
紧接着,唐誉看到二大妈带着人从休息室出来,平时作为左膀右臂的谭叔和李叔都在。当他们聚在一起低声商量时,唐誉都有预感会出大事,所以连忙走了过去:“二大妈,出什么事了?”
“小宝?你怎么出来了?”水生还以为他在里面开会。
“我出来打电话,透透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唐誉再看谭叔和李叔。一个眉头紧锁,一个脸色不佳。
“你的耳朵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回去看医生?”水生先问,也只有他面上还过得去,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刚才带干扰器进场的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你放心,他没有同伙。外头那些闹事的你也不用在意。”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唐誉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他从小就对危机有天然的敏感,源自于陈念国随时随地的死亡威胁。他不要听二大妈说了什么,而是要听他没说什么。
事已至此,水生便清楚瞒不过去了。“是,是有事情,不过你先不要太紧张,有人跟着他。”
“他?跟着?”唐誉从简短的字眼里分析出惊天动地的信息,方才还是好似出了一层冷汗,现在那层冷汗阴森森地冒了出来。这个“他”,不会是别人,只会是白洋。
跟着。能让二大妈说出这个词汇,就是出了意外。唐誉紧跟着皱了下眉头,是一种完全不相信、还在思考的神色:“他怎么出事了?他不是在医院么?”
“他没在医院,我接他过来了,你不知道?”水生一只手拿着手机,这两个小孩儿……唉,谈的叫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唐誉的心被“未接来电”几个字开了个天窗,他听不到的耳朵,听到了漏风的声音。
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再次环视四周找到那抹身影,那个身型矫健、很好认很好认的人。原来他来了发布会的现场,可惜自己并不知情,光顾得和他闹脾气。唐誉又连忙看向身后的谭玉宸,谭玉宸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