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他兜里的私人手机也震动起来,唐誉将电话接起,迫不及待地问:“你订票了么?”
“我刚刚回酒店,画拿到了,就是有些破损。”白洋迫不及待地说,“你……做什么呢?”
“杀鸡焉用牛刀。”唐誉揉了揉笔直的山根,像是在模仿白洋的小动作,“刀刃要用在正事上,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第49章
白洋坐下之后,下意识地翻了下兜。“诶?”
“怎么了?”唐誉听到了。
“烟抽完了。”白洋摸到一个空烟盒。
听到这个,唐誉的眉心明显不悦地皱起来,哪怕他再怎么伪装都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嫌弃:“就不能不抽烟?”
“我抽我的烟,又没花你的钱。”白洋对着手机吹了两口,好像这样就能吹那张脸上去。以前他总玩这个游戏,看着烟圈撞在唐誉鼻尖清晰又顺滑的海鸥线上,逐渐淡开消失,就能得到一个紧皱眉心满脸嫌弃的唐部长。
“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幼稚?”唐誉听到了呼的一声,想象那张可恶的脸。
“我再怎么幼稚也比你大几个月吧?”白洋想象着唐誉在自己面前颤了颤眼睫毛。夏天快到了,他最喜欢的季节,热辣的光线明晃晃吻着唐誉的面孔,让人意外的是,唐誉的眼珠居然不会褪色。
总是深黑色,和他乌黑的头发一样,吸饱了墨汁似的。黑色漩涡把人吸进去,很难再逃离。
唐誉仍旧皱着眉头,养尊处优的手压在玻璃上。当他收拢手臂时,带有弹性的小羊皮臂箍才凸显存在感。“才大了几个月,别跟我逞能。所以明天能回来么?”
“咱们先说好,能不能别去机场堵我?”白洋打了个哈欠,又说,“你那位神通广大的竹马……你替我好好谢谢他。”
“那白主席怎么不先谢谢我?”唐誉将额头压在玻璃上,冰冷的,压着他的体温。后颈的顺直线条向衬衫领口里探去,露出一块儿细腻的皮肤。他经常会回忆起白洋的手法,从后颈皮肤上滑过抚摸,手指插入后脑勺的发际线。他挑逗地亲着自己的耳朵,再麻利地拆开自己的头发。
不管弄什么样的发型,白洋总是能拆得飞快。老破小里到处都是自己的发圈和卷发棒,他们缠着彼此,坠进昂贵的床垫里。
那张不昂贵的床就会发出嘎吱的动静。
白洋一开始总是问,你说话总盯着别人的嘴,不累啊?
唐誉很想告诉他,自己也不是谁的嘴都盯着。但是像白主席这张又柔软又尖锐的嘴,喘起来好听,骂人像刀子,那可万万不能错过。
“谢什么啊,等正事完了再说吧。我怕刘琮等不了太久,所以签了合同直接带回北京给鉴定组过目,春拍会在7月份,速度得快一点了。”白洋忽然停顿了一秒,“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累了?”唐誉说不清现在是不是累,只是刚才的电话确实让他震动。现在他的掌心还在出汗。
“就你那点劲儿,我还听不出来?赶紧洗洗睡吧,省得老六跟着你熬夜。”白洋总想呛他。
“你这是操心玉宸呢,还是操心我?”唐誉往后看了老六一眼。
谭玉宸知趣儿地退后几步,你俩聊你俩的,别波及无辜人士。
“还是说,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真正操心的人。”唐誉说到这里,调整了一下人工耳蜗的位置。
玻璃上映出他的面孔,像从水底浮上来的答案。他也听到了他们头顶悬挂的那把剪刀在咔嚓咔嚓,剪碎了时间。
“有。”白洋的声音伴随时间碎片,落在他耳边。
唐誉嘴唇上也热了:“原来白主席喜欢说英文。”
白洋浅淡的瞳孔里有几分闪躲的笑意:“滚,挂了。”
“那明天见,爱说英文的白主席。”唐誉慵懒地拆开皮筋,全身的肌肉随着发丝的放松而彻底松快下来。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面玻璃窗,而是一张优柔的玻璃纸。玻璃两侧,站着两个野心家。
白洋那边没有回音,只有直接挂断。唐誉倒是习惯了,重新把手机放好,然后通知老六:“等到发布会那天,通知安保部的兄弟,把现场控制好。”
“没问题。”这是自己老本行,谭玉宸素质过硬,“你是担心他们会闹事?”
“恐怕不止是闹事这么简单,那些人来势汹汹。”唐誉的目光横穿整个北京城,大道工整平直,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条歪斜的主路。即便在夜晚,这座城市也是灯光辉煌,寻不到黯淡凋零的气息。
本该如此,万古岁月蓬勃向上。
“这件事我要管,这不只是田佳佳一个人的事。如果不打压歪风邪气,将来整个市场都会被他们污染。”唐誉已经预见到后果。有人幕后作价,把原本不值得收藏的画作炒上去,从而大赚一笔。
“林雾目前还在上升期,还有赚钱的价值,他们一定会阻止林雾这个商品爆雷。但即便林雾不在我这里露馅儿,他那些画作没有收藏支撑,也运作不了几年。几年之后这些人就会推出第二个林雾、第三个林雾……可买家呢?买家手里的商品迅速贬值,藏圈就会发生最可怕的‘萎缩’。没有人再继续入场,短期割韭菜才会割掉整个健康的生态圈。”
“明白。”谭玉宸永远相信唐誉的直觉和选择,从小学开始唐誉就这样,很多事情要么他没见到,要么就管到底。他现在,真的长大了,有能力去管更大的事情。田佳佳真是太幸运,找上了唐誉,不然她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原创者只会成为抄袭者的垫脚石。
“刚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唐誉忽然想不起来了。
“老登。”谭玉宸回答。
“什么老登……人家叫老苍。”唐誉在他歪门邪道的提醒下想了起来,“明天你帮我联系几位有意收藏李文云作品的买家。”
“你不想让白洋手里的商品上拍?”谭玉宸听得出来,但得确认一句。
“不是我不想,是来不及。刘琮要用钱,那幅画要鉴定、入库、上展拍会,春拍会在7月下旬,他等不了。再有白洋说那幅画有破损,刘琮和肖伟亮恐怕没有进行专业艺术品保护。画后面还有‘赠与’,拍不上。”唐誉什么都想得到。
“所以咱们找人收了它。”谭玉宸说。
唐誉点点头,又补充:“明天帮我联系《灵山》的卖主,他这幅画有拍卖风险,我得提前告知。”
“好。”谭玉宸说完看向了身后。十几秒之前他就察觉到唐弈戈回来了,只不过唐誉在说话,他不打断。
“小舅舅?”唐誉惊诧。
唐弈戈已经站了一会儿,没出声。他只是看着唐誉的背影和那个初显规模的运筹帷幄的神情,听着他非凡的眼界和前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唐誉真没发觉。
唐弈戈勾唇笑笑:“回来一会儿了。”
他走向他们,第一次发觉小外甥确实长大了。唐誉的话并非空花阳焰,而是笔底烟花。他仿佛看到唐家又站出了一个人,在需要的时刻就可以挺身而出,做常人不可为。
“是不是工作遇上困难了?”走到唐誉旁边,唐弈戈陪同他一起俯视着这座雪北香南美感的现代古都。
“不算困难,只是决策。”唐誉望着故宫的西北角楼。他和它很熟悉,大学期间白洋总是失眠,自己开着车带白洋在长安街一遍遍走,仿佛在车上就能睡着。最后他们会把车停在西北角楼的那段路上,夜色被锋利的角楼分为两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舅舅。”唐誉看向唐弈戈,“如果我想要烧一把最烈的野火,你想提醒我什么吗?”
“没有,干吧。”唐弈戈清楚他不是真要放火,而自己,也没有什么要教他的了。曾经有人说,唐誉的面孔结合了两个唐家的所有优点,母亲那边的美丽,父亲那边的英俊,如今再看,何止是面孔,他身上就有两家人的优点,以一己之力干悬河注火。
唐誉昂起了下巴,结合了两家人的缩影。
第二天,白洋和陈小奇的飞机在上午。
刘琮的事不能拖,他们得加班加点。飞机抵达北京大兴机场时刚好是上午10点45分,晴空万里。
大兴机场比首都机场要大,犹如宏伟且无法撼动的群像。挑高的穹顶将巨型玻璃挂在人们面前,光线投射进来变成错落交叠的七彩光柱。白洋带着陈小奇,光是要从这雄踞一方的枢纽中走出来,就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眼瞧着“国内抵达”的出口就在眼前,白洋还在思考对策。
“一会儿咱俩岔开走,你掩护我一下。”白洋沉声说。
“怎么还掩护啊?有人抓你?”陈小奇不得其解。
“你先别管这些,反正你挡着我一点,我躲在人群里。”白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唐誉是来真的。
出口聚集了数不清的接机家属,一眼望去都是乌压压的头发。白洋闪进人群里,行李箱让陈小奇来推,他必须要先一步离开才行。陈小奇也异常敬业,虽然不懂白组长躲着谁,但让他挡着就挡着了。
白洋加快脚步,闷头往外走。
陈小奇忽然开口:“唐组长怎么来了?天啊。”
天什么啊,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白洋心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只想一瞬间偷跑。但余光里,他好像真的瞥到了那不可忽视的身影。下意识的回头之后,白洋的视觉感官像被一条鞭子狠狠抽打过,目光集中在那一点上,其他的人都变成了四散的余辉。
他的腿还在往前走。
他的视线却无法挪移。
脚步逐渐慢,白洋锁定了唐誉眸光潋滟的浓黑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星河当中最耀眼的星星。他以前就警告过唐誉,上班的时候不要争奇斗艳,但似乎他只要站在那里轻轻呼吸,就将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谭玉宸也来了,尽职尽责地站在唐誉身后,不离半步。另外5名保镖穿着便服,分别站在唐誉不远处,只要有情况就能同时上前。唐誉几乎是被周围人的目光簇拥着,他完全是陷在那些视线里,万众瞩目地站在那里。
随着白洋和陈小奇的移动,唐誉也开始走动。他和白洋并排行走,只不过一个在通道里侧,一个在通道外侧。
道路不同,却终将汇合,平行并进,也顶峰相见。
白洋始终侧过头,就这样看着他。
唐誉很喜欢穿浅色,今天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正装,而且还不是过于职业的修身款。宽松款的正装完全考验手艺水平,以几乎苛刻的行业标准卡死了裁缝的炫技。白色衬衫搅动着白洋的心,让他宁愿停下来,多看一会儿。
衬衫上的金色纽扣和米白色相互呼应,而这种版型的衣服考验的何止是裁缝,也有穿衣者的硬件条件。唐誉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明显,高框架的人走路慵懒都很游刃有余。
他知道白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他的心花怒放又显得那么合理。
白洋深吸了一口气,他曾经一直相信是“衣穿人”,只要衣服高档好看,不管是什么人穿上都能看出品味。可唐誉却诠释了“人穿衣”,有些衣服真的很挑人,换个人就别想了。光是一个粉白色的皮肤,白洋就找不到第二个。
外侧和内侧的交汇处越来越近,仿佛经历了3年的时光。剪刀的咔嚓也停了下来,败给了理还乱。
唐誉却先一步停了下来。
有人搭讪,还是两个男的。
白洋不悦地紧皱眉心,也攥紧了手心。
而唐誉就像甩不开了,刚回绝了两个男的,又来了一位女士。唐誉比他们高太多,低头回绝时,卷过的刘海儿扫过浓眉,露出他精心编在发丝里的三股麻花辫。麻花辫最后收于中位马尾当中,发梢微微上扬,并不是平时上班时的内扣造型。浓密的睫毛自带全包眼线效果,嘴唇边缘线天生很清晰,都不用涂唇线。鼻子的海鸥线和上嘴唇的M线放大了这张面孔的分辨率,再次锐化了清晰度。
真是上班一面,下班一面,天生就是自带美颜的脸。
连助听器的绿色闪光都跟着惊艳了,变成了挂在耳朵上的绿宝石。白洋看着他那精心做过的发型,脑海里过了无数种拆掉的细节。
陈小奇也在欣赏,人总是爱好美丽的事物。“真想不到唐组长打扮起来这么闪耀……咦?白组长,你不是要溜走吗?”
“啊?”白洋麻利地回过神。
自己走不了了,自己一步都走不了了。
“你不偷偷走啦?”陈小奇又问。
不等白洋回答,终于处理好突然搭讪的唐誉穿过人群,像一团米白色的柔雾降落面前。“辛苦你们了,我代表公司来接你们。”
“公司接我们?这么好?”陈小奇连忙说,“唐组长你今天……是有什么特定的展子要去吗?有什么重要大事?”
唐誉抬手接过了白洋的行李箱:“没有特定的展子,但确实有重要的大事。”
白洋定睛一瞧,唐誉的右手中指上还戴了一枚戒指,菱形的戒面上雕刻着一朵玫瑰花。玫瑰金在别的男人身上可能很俗,在他手上反而脱俗。
“什么重要大事?”陈小奇还不明白。
“一会儿和你说,你和玉宸先走。”唐誉看了一眼身后。
谭玉宸拉过陈小奇的行李箱,带着一头雾水的陈小奇离开人群。等到谭玉宸一走,老大他们也就不装了,纷纷脱离人群来到唐誉身后。
其中老大还推着一张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