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事问：“他在看着你，你不害怕吗？”
“怕，”楼珣说着违心的话，再次把食物通过喂食口放进水池，“我怕的都打哆嗦了。”
除了吃相透露着不会被驯服的野性，从哪儿看01都是个很听话的实验体，楼珣滤镜厚厚的，像是他的眼镜片那样厚，他想要再继续喂，被新同事叫停了。
“我来。”
他没有争取，将工具放下，走到门口后站定，看着新同事站在了喂食口处，水池里的实验体垂眼瞥见了人，那双蓝眼睛半阖，抬起手臂屈指抓住了食物。
楼珣盯着他的动作：【哪里凶了？多听话——】
暗搓搓的偏心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明明新同事身后没有人，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什么狠狠带了下，踉跄向前即将翻过栏杆摔下去，楼珣一惊连忙快走过去，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曾经也早有过同样的遭遇。
“抓住栏杆！”楼珣抓住他的肩膀，随意一瞥怔住，原来不是要掉下去，而是像被什么往喂食口大力拉扯，要将他整个人通过喂食口塞进水池里。
新同事因为用力挣扎，一张脸通红：“教授——”
现在喊教授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会不会电击实验体？楼珣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顾不上会被别人看出异常，奋力拽着人，仰头抬眼，对那阖着眼像是兴致缺缺的实验体喊：“停下！”
他似乎动了动脑袋，下一秒扔了抓在手里的食物，还在抵抗的两人只觉得那股力气瞬间不见，他们站不稳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新同事后怕地大喘粗气：“妈的，差点死了。”
楼珣看着实验体没吃几块便淡去了身影，他不想附和脏话，不想附和去说01的坏话，只道：“还好他放弃了。”
“昨天，01突然攻击刘洋，他的手臂和半个肩膀卡在喂食口里，还好教授及时启动预案救了他，”这人刚逃生，还有心思说别人，“对这种怪物来说，要杀死一个人太简单了，也许只是一个眼神，01阴晴不定，习性难以彻底摸清楚，也许过了午后会增大被攻击的可能。”
他沉默长达半分钟：“谢谢。”
楼珣摇摇头：“都是同事。先回去吧，他不会再出来了。”
两人迅速收拾好现场，又去洗手间清洗了下沾上的脏污，楼珣回去穿上自己的白大褂，他长呼出一口气：【这种意外再来两次，我会真的变成他的饲养员。】
7458出现：【所以，他凶吗？】
楼珣准备将午餐带回去吃，闻言先是一顿，他想起刚刚与那双眼睛对视的一眼，心里忽然一突，楼珣心里叹气：【没有凶我，所以不凶。】
也是，什么都是相对的，7458理解楼珣的心态。
楼珣带着自己的午餐路过了刘洋的宿舍，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敲响刘洋的门，过了几秒他听见有人在问是谁，楼珣淡声道：“是我，楼珣。”
很快房门从内打开，与昨晚比，刘洋的脸色多了点蜡黄，嘴唇干涩起了皮，他憔悴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事情？我已经请假了，暂时不会回组。”
“来找你吃午饭，”楼珣举了下打包的午餐，“我可以进去吗？今天01似乎状态不对。”
刘洋打了个哆嗦，看来被吓得不清，他知道吃午饭是个借口，但还是请楼珣进来，一边随口解释：“昨天还笑话你，没想到现在是我被吓得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醒来又发现自己高烧，这符合教授制定的规矩，生病期间不能接触01，只能请假了。”
“这一点我看过，”楼珣没有打开食物，客观描述，“我以为你会以此为借口打申请回家。”
刘洋闷咳两声，喝了口水润嗓子：“我想过，但今天一直躺在床上，那些流程太复杂，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唉，两年没回家了。”
楼珣神色自若笑了下：“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家了，我打算一会儿去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你要一起去吗？”
“好啊，咳，我换身衣服。”
楼珣站起来：“待会儿见。”
刚来人生地不熟，要拐着弯儿才能达到目的，楼珣趁着饭菜还热着吃了几口垫肚子，去找刘洋一起下楼，在路上确定了只有这里才能和外界联络。
楼珣示意他先进去，自己在外面先打量了下哪里能藏人，他踩好点，心里也有了计划。
【就等3号那天了。】
除去现在对怎么救下01没什么头绪外，楼珣呼吸之间放松了下来，到那天他打算装病请假，来到这里等着，可以让7458去偷看登记的人名，根据这个找到姓王的研究员，之后……
【之后如何？】
楼珣眨了眨眼睛：【可惜时间不多，如果可以尝试和他做朋友，现在最便捷的方法嘛。】
7458听见这个熟悉的语气，不自觉严肃起来。
【威逼，】楼珣没什么好办法，【唉，如果他能从池子里出来，帮我吓唬一下也行啊，】
【那样子的话，楼先生你可以说是人仗鱼势。】
楼珣透过悬在高处的屏障看见了蓝天白云，他笑了下。
第116章 末世文里的路人05
除了每天见一面01, 楼珣在这里的工作重复枯燥，时间过得很快。
自从那天的意外之后，水池里的实验体01安静了许多, 食欲下降，活力大不如前，常常躲在水里不出现, 楼珣对教授的“发/情期”猜想越来越不敢苟同，他不能和别人说, 就在心底和7458闲聊。
【如果现在是深秋，他是不是就要说实验体准备冬眠呢？】
他没有受到那次意外的影响, 许是在组里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许是曾经有过01攻击自己的记录，甚至没有被教授叫去询问, 只是现在喂食从一个人增加到了两个人, 以防意外发生。
这导致楼珣这两天一边忍着无聊, 一边打起精神应付聪明人精的同事们有意无意的打量, 对研究所的探查几乎没什么进展，他也摸不清各个同事的性格脾气，不敢莽撞套话。
楼珣一直注意着时间, 他看着电子日历跳到了四月的最后一天, 那一天里楼珣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但他在研究所里同与世隔绝没什么两样, 研究所里只有平静。
他怀疑是不是病毒感染，而病毒早已经被带出去了。
楼珣没有表现自己的急躁，他依旧每天两次提着桶去喂01，有时会叫醒，有时站在喂食点等待半个小时也不见水池发生变化。
“过段时间呢, ”刘洋退烧之后销假，已经回来工作了，这次没有等到01出现，他和楼珣往回走着，道，“01会被送去S市的研究所……”
没等他说完，楼珣一蹙眉：“为什么？嗯，我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刘洋放下桶，两人走去洗手间里，他嗨了声，笑道：“所里的决定，我听说教授以01状态不佳为由争取过，但还是拗不过上面的。”
模棱两可的回答，楼珣沉思，擦干净手之后又说：“那我们？”
“也许会挑出几个人跟着01过去，”刘洋忽然凑近镜子，扒着自己的眼皮看了会儿，“我这红血丝越来越多了……等他适应了新地方之后，还是要再回来的，听起来和饲养员没什么两样。”
楼珣站在门口等他：“大约是几天后呢？”
“谁知道呢，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咱们哥几个，唉，不打算出去找工作的话就只能慢慢熬。你可别和愣头青一样去问教授或者别人，都是我听来的。”
刘洋伸了个懒腰：“这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两人走回值班的小房间里，瞥了眼时间，已过夜里十二点，楼珣套上外套，摘下眼镜擦干净：“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回去睡一会儿再来替你。”
刘洋盯着从前像是个书呆子的同事，如今摘了眼睛，低头垂眼的那几秒里，眉眼竟有些好看，他向后靠着椅背：“我觉得你最近不像之前那么拼命了。”
楼珣的不易察觉地顿了一瞬，他戴上眼镜，像是再次戴上了书卷气，不过即使被怀疑了，楼珣也不惊讶不慌乱：“有吗？”
“……算我想多了。”
他尴尬地举起双手表示歉意，楼珣装作被冒犯有些生气，没有理他直接离开。
【楼先生，好险，差点露馅。】
楼珣一嗯，他走到水池的护栏前，保持着教授定下的安全距离，微微仰头待了会儿，他希望刘洋是道听途说，如果所有事情都撞在一起发生，楼珣可能会放弃去找那个姓王的研究员的线索，他插在衣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忍住没有拿出来。
楼珣一闭眼睛，扭头转身离开，在他走出几步之外后，池子里的水悄无声息荡开，01睁开眼，他先是看了看眼前，没有食物，又垂下眼帘，却没有看见想要见到的人，01慢慢转了转眼睛，发现了那道远去的背影。
他静静看着，眼底渐渐露出了一点疑惑，蓝眼睛看了看自己摆动的鱼尾。
楼珣睡了几个小时，等天一亮，戴上口罩揉乱头发去了二区实验室，他没有等待，一直有人在监控01的状况，他站在门口敲敲门，当着同事的面儿咳了一阵子，哑着嗓子成功请到假。
【这几天撒的谎，比我上辈子还要多，】楼珣“虚弱”地慢吞吞往回走，心里唏嘘，【几乎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他刚拐了个弯，正好迎面有四五个人走来，中间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脸上有几道深深沟壑的皱纹。
【楼先生，是那位教授。】
来到这里将近一周，第一次见到了教授，楼珣往旁边让了路，低声打招呼：“早上好，教授。”
他整天出现在监控里，哪怕许久不去实验室，同是一个实验室的人对他并不陌生，教授停下来，看见他的打扮后问：“感冒了？”
“是来向您请假的。”
教授一点头：“我知道了，这两天就让小李暂时过去，如果身体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汇报。”
他说完，越过楼珣进了实验室，楼珣敛着眉眼等人从自己面前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下楼朝着“电话亭”走去。
楼珣为了今天能逮到人，省下了两个三明治带在身上，他在7458的帮助下找到监控死角，绕了一圈躲好。
研究所里生态不错，已经能看到草丛里的飞虫，楼珣嗅着青草香，等待是漫长的，他摸摸抱在怀里的球：【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研究所里有什么异样，可以推测这个人知道的比我们多，十有八九知晓内情。】
【男n号的作用，不是普通的炮灰，】7458蹭蹭他，【按照一贯的套路，他会活到见到主角的那一刻，直到告诉主角末世的真相，不排除会有虐心的剧情。】
楼珣笑了下：【这么看来，我更像是个硬要挤进来的局外人了。】
他说到这儿，笑意忽然沉下去，楼珣的手指转了下长长的草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如何，在灾难的开始，往往伴随着许多人的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
哪怕是第二次任务，楼珣也没有经历过战争和动荡，他只能从自己看过的纪录片和小说想象外面的情况，有时想得太惨烈，还要停下来缓一缓。
【我肯定是要和他出去的，】安静下来，身边也没有人打扰，楼珣开始了打算，【出去之前去餐厅找一些食物，我那里有两个很大的行李包，装几件衣服就行……】
7458问：【他没有腿，要怎么带他出去？】
之前要做个小鱼池的想法在紧迫的时间里被放弃，楼珣沉吟片刻：【他比我高，我可以背着，但是会拖尾，本来尾巴就受了伤……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搞到一辆车，最好是货车、小卡车，餐厅的小推车也可以，这么看来肯定要去餐厅了。】
他说完，没有等到7458建议，正要再问一句它的意见，没想到7458道：【楼先生，现在进去打电话的人姓王。】
楼珣住口，透过草丛去看，没一会儿那人走出来，皱着眉神情严肃地离开。
他没有因为终于有了进展太过欣喜，就这么贸然追上去：【记下来他的名字，以及他所属哪区实验室。】
一人一统等待了许久，不过只有寥寥几个人走过来，所里的人大都潜心各种研究，除了冒牌的楼珣，他等没有人注意，站起来巧妙地像是从里面出来一样，7458在他的耳边道：【只有中午那个人，叫王野，登记本上面写的是六区。】
六区……楼珣神情自若走在路上：【我想起来了，六区位置偏，我只在去餐厅的路上看过两眼，难办。】
但不是没有办法，楼珣不能进去，但可以接近，他穿上大褂，戴上口罩，又是在夜里，能够让人一时认不出是谁，就算认出来直接承认是去找王野的。
这么想着，楼珣脚步没停，靠着这几天闲逛出来的路线走去六区，他边走着，看着前方的漂亮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眯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闻到空气里带了点怪味道，那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掉了，在闷热的夏天捂了很久被风吹开。
楼珣拧着眉逐渐靠近，他的嗅觉一向灵敏，很容易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或者想象，楼珣待不下去，刚走过一盏路灯，便看见一个人影，他走过去，叫住那人，礼貌问好：“你好。”
那人慌忙把手藏在了身后才转头看过来，楼珣一眯眼睛，当做没有看见那在夜色里划过的红点，他继续道：“我是二区的，麻烦帮我找一下六区的……”
话没有说完，楼珣顿住了，他一手插着兜看着眼前的人：“王野。”
王野被烟闷呛了下：“咳，你找我？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是，”楼珣走近两步，笑得温和，“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这个知情人士。不过我更想知道，你今天是和谁通了电话。”
“……”王野愣了几秒，在这里工作哪里没见没情商的怪胎？但仍然憋不住骂出声，“你他吗有病吧？”
他扔了烟头，鞋尖辗了辗，捡起来要扔进垃圾桶，只是走了两步惊愕地发现那个莫名其妙的人跟了上来，王野的烟瘾还没有满足，转头威胁：“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