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朝臣的掌控力降低了,那自然就要想方设法的增加。”
如何增加呢?
闻时颂让人给老皇帝送上了一把好刀,准确的说,老皇帝其实也早就有此意,闻时颂只是顺应了他的内心。建议老皇帝对御史台进行改革,增加御史对官员的监控,不管你们开什么会,说什么话,都必须有御史在场监督!
沈里懂了,这不是东厂胜似东厂啊。
这事对闻时颂有什么好处呢?好处显而易见,他的兄弟姐妹们再想明着拉拢官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些官员在私下开会时,也很难再光明正大的提到各位皇子公主的意思,也就侧面削弱了他们的影响力。
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已经足够皇子公主们头疼一段时间了,自然也就没空来给闻时颂找事。
大多数人就像沈里一样,只从闻时颂最近做的事情上,是很难想到他能和御史台的改革扯上什么关系的。
这真的是个很会兜圈子来达到己身目的的太子。
在感情一事上,闻时颂也选择了差不多的策略,毕竟他这一套润物无声在官场上百试百灵,就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这么用也会无往而不利。
这也是闻时颂要给沈里画画的原因。
他母后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从对方的眼里,从他的字里行间,那些彭湃如生命的爱意根本无处躲藏。
他之前给沈里画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所以沈里无法从他当时的画里感受到什么,只会感觉索然无味,但现在不同了,他认认真真给沈里重新画一副,沈里还能看不出来这其中强烈的情感?
……沈里当然看不出来啊。
他真的什么艺术细菌,只觉得坐了一天好累啊,为什么不能找几个人来轮班代替他呢?他可听说了,给皇帝和娘娘们画像的时候,也不会一直让他们坐着。
一般来说,画师都是画好大致轮廓和面部,就会请皇帝或者娘娘去休息了,身体的部分都是由画师看着他们的服饰,或者由其他宫人暂代,来绘制完成的。
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闻时颂看起来很有艺术追求的样子,拒绝让别人替沈里当模特,只能硬生生就这么苦熬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画好不好看沈里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腰超级疼的。
当画画模特这件事,对他这种战五渣的体力废真的很不友好。
闻时颂为此郁闷了好久,不过,他是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的,不等沈里看出来闻时颂又在当冷面太子,闻时颂就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准确的说,是机会主动送到了他面前。
契机是太子太傅的老妻卫氏过寿。
之前说过,闻时颂从小就寄养在太子太傅的家里,对方出身五姓七望之一的河内谢氏,名门望族,簪缨世家,因连出过三朝宰相而煊赫一时。
虽然闻时颂总觉得自己的童年一片灰暗,父皇不疼母后不爱,十分心酸。他的父皇也确实偏心偏到了嗓子眼力,但他的母后是爱他的。卫皇后这一生一共就闻时颂和他哥这么两个孩子,虽然对长子寄予了极高的期望,但那并不代表着她就不重视自己的幼子了。
孩子被送出宫让朝臣养育是没有办法商量的,这是老皇帝绝对不会更改的旨意。
但孩子送到哪家养,这是可以商量的。
卫皇后为自己的幼子争取到的,就是养在老太傅家中,老太傅是她长子的老师,而谢太傅的嫡妻卫氏,正是皇后的亲姨母。换言之,谢太傅其实是皇后的姨夫,让自己的姨夫姨母照顾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们可是闻时颂的亲姨爷爷姨奶奶。
甚至就是因为隔辈亲,老人家太过宠溺承欢膝下的闻时颂,才养成了这位殿下唯我独尊的性格。
他就是谢家的小皇帝,没有一个人敢惹。
长大之后的闻时颂回望自己的童年,其实也是知道的,那是他很快乐很快乐的一段童年时光。甚至因为在谢家太快乐了,反而才会在刚刚回到宫中时,有一种隐隐不安的客居感。
但这就是闻时颂和皇子公主们这段寄养经历最矛盾的地方了,他们初回宫中生母身边有客居感,可等他们再回养育自己的朝臣家中,也会有抓都抓不住的疏离,横隔在他们中间的并不只有血缘,还有身份。
不过即便如此,闻时颂和谢家这些年关系保持的一直不错。
就是可惜了,除了谢太傅,谢家已经大不如前,他们能和沈家一样,面临着后继无力的严峻问题,甚至比沈家还要严重的多。
至少沈家又出了一个沈青起,而谢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用沈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祖坟不能一直冒青烟。
不过因为谢太傅还活着,谢家应有的体面还是一直存在的,卫老太太过大寿,连皇帝都会派人送上寿礼。
闻时颂也会带着沈里一同前往,甚至他们不是当天才去,而是提前一天到了。
卫老太太过寿,没有选择雍畿的老宅,自从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老太太每年冬天都会搬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去住,那边更加暖和一些,对她的老寒腿更好。未免老太太舟车劳顿,过寿就同样选在了京郊。
老皇帝在京郊是有行宫的,他不来,闻时颂和沈里就是行宫名义上的主人。
谁不喜欢当说了算的那个人呢?
当然,最让沈里兴奋的,还是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一趟春游之旅,一路上真跟小学生似的,不是叽叽喳喳的聊天,就是吃各种好吃的。
车队却没先去行宫,反而先绕路看到了一片桃花林。
闻时颂指着桃花林后面的两处庄子说:“左边的那一座,是我的。”
太子的庄子继承自他的母后,卫皇后在两个儿子之间,是真的在尽可能的想要一碗水端平。好比在她去世之前,身为太子的长子还活着,未来注定会继承大统,所以她能够给与小儿子的,就是自己全部的身家了。
作为皇后,卫皇后的陪嫁可以算得上是富可敌国,她的父母对女儿的爱不输给儿子,几乎算是掏空了半个卫家的家底给女儿做嫁。
而现在,这些嫁妆都继承到了闻时颂的手上,其中就包括这座比邻谢家的庄子。
谢家的庄子就在右边,门口的桃花林就是谢家栽种的。谢家长子是个痴情种子,为纪念亡妻,一年会栽种一棵到数棵不等的桃树,短短不到十年,如今门前已是一片桃花林了。
也算得上雍畿的知名景点了,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有不少被这段爱情故事感动的贵女会慕名而来踏青。
闻时颂也想借着它,来试探一下沈里对感情的看法。
沈里能有什么看法呢?
他花粉过敏。
闻时颂:“……”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情:
闻时颂要是在现代搞暗恋,大概就是那种能把暗恋信号折腾成谍报暗号,自我感觉暗示的很明显,但实则对方这辈子大概都发现不了的类型。
闻时颂:我喜欢里里,里者,止也,zhiye,枝叶,绿色,我把我的微信名字换成一个绿色的四叶草,沈里肯定一看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沈里:闻时颂的微信名怎么变成emoji了?这就是strong哥的世界吗?明天是不是要把头像也变成一片黑色了?
第58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八天:
沈里的花粉过敏其实不严重,属于比较常见的那种轻微类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长秋殿内的各式花瓶里,每天都会被春华换上漂亮合适的插花,他就完全没事,不受丝毫影响,但要是像眼前这么骤然出现一大片挤挤挨挨的桃花林,单叶互生的枝头花朵还开的正艳,那就……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顶多就是有点鼻炎,以及会下意识的想要揉眼睛。
这次大概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了,等闻时颂朝着自己的太子妃看过来时,沈里已经红了眼尾,正在一边拭去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珠,一边蹙起鼻尖,像只刚刚出生的小猫,正在期期艾艾的冲全世界哇哇大叫。
真的很奇怪,如果一个熊孩子这么吱哇乱叫,只会让人止不住的心烦,但如果是小猫,就会觉得无比可爱。
这一条在闻时颂这里也通用,只不过他觉得狸奴这么叫也很烦,只有沈里全世界最可爱。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他忘记是哪年了,也许是认识沈里之后隔过去的第一个春天,也有可能是第二个,总之闻时颂终于想起了,他真的见过这样的限定版沈里。
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趁着沈里身边没有皇兄,也没有围着他打转的其他人,试着上前去和沈里搭话。
他想和他握手言和,想坦诚他的喜欢,想和他成为朋友。
为了这一刻,闻小颂真的准备了好久,暗中不知道排练了多少回该怎么说,该如何说,该在哪里说。但是,当他真的实践时,一切都乱了套,他就像个劫道的似的,把沈里拦在了一片古树旁边,在锯齿形的树冠羞避下,深吸一口气,努力半天,才憋出了半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找茬。
但其实阴郁的小蘑菇只是想说,不管你讨厌我哪里,我都可以改。
可惜,闻时颂最终也没能把他的后半句说全,因为等他鼓起勇气抬眼看去,想要表达自己的真诚时,小小的沈里已经红了眼眶,一片水汽,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满是委屈,就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好不可怜。
闻时颂震惊异常,然后,他皇兄就杀过来了。
也不能用杀这个形容吧,但反正他皇兄出现了,沈小里还在低着头,不断的揉搓着不断流泪的眼睛。皇兄当时说了什么,闻时颂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跑了。
很没有出息的逃跑。
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丢人。
但他真的既不想听皇兄不分青红皂白误会自己欺负了沈里,也不想听沈里说他其实是被他吓哭的。
闻时颂甚至有一点点委屈,他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宫殿,嘭的一声就紧闭上了房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我什么都没有说,就已经把沈里吓到了?好吧,他练习了好几天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确实像皮笑肉不笑,一点也不好看。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伤心的哭的,但闻时颂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斗争苗子,宛如刺猬转世。他只破罐子破摔的想着,算了,还是等着皇兄来问责的时候,和他吵一架吧!
吵一架就不觉得难受了!
但皇兄最后也没有来找他,事情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有如今回想起来才能意识到,好像自那之后,每一年的春天,当皇宫里的梧桐树开的密集的时候,他皇兄一定会把沈小里紧密的带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的看顾,并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的叮嘱“不要揉眼睛”。
闻时颂当时还以为皇兄是在担心沈里患上眼疾,他在太傅家经常听姨奶温柔的对他说,殿下看书可以,但一定要注意不要经常揉眼,你姨爷爷的眼疾就是这么来的。
如今想来……
皇兄其实是在担心沈里花粉过敏吧?
那我这些年的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算什么?算我忍耐力强吗?
不对!等闻时颂想起来要接过皇兄的衣钵,提醒沈里不要揉眼的时候已经晚了,沈里已经揉了个痛快,并很快就遭到了花粉之神的惩罚。已经不只是眼睛通红了,而是眼皮酸涩,甚至带着明显的刺疼,他这一回是真哭了,好不可怜,眼睛不断的眨啊眨,甚至有隐隐肿起来的可能。
闻时颂彻底慌了。
反倒是沈里相对要镇定的多,因为这事他每年都要经历,不要太熟练。虽然明知道揉眼睛不好,可真的好痒啊,他根本忍不住,总要闹上这么一两回。
但是在现代可以用冰敷,可以滴眼药水,在古代……
目不能视的沈里只能在雾里看花中,勉强先一手抓住了闻时颂,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本来是想抓闻时颂的衣袖或者胳膊的,可他准头有限,能抓到哪儿算哪儿。等闻时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沈里才意识到,他好像、大概、可能直接抓到了闻时颂的手。
戛然而止一般,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沈里看不到闻时颂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僵直,被抓住的手连着一条胳膊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的那种。
沈里表示理解。这样的肢体接触,对于一个崆峒直男来说是有些挑战心里极限了。他正想放开自己的朋友,对动作进行重新调整,反倒是闻时颂反过来一把抓住了沈里的手,或者用钳住了他的手。闻时颂的手劲儿是那么的大,皮肤又是那么的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摧枯拉朽的侵略,以及努力想要假装一切正常但绯红的耳根。
闻时颂真的是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胡思乱想别的,因为果然沈里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说:“你先别动,我让人去叫大夫。”
沈里的两只手都被闻时颂控制住了,他其实还想揉的,可惜根本撼动不了对方的手劲儿,闻时颂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正拿着洪梁不知道从哪儿递上来的蘸了水的缎帕,小心翼翼的给他敷眼。
带着宛如蝴蝶震翅一样的颤抖,他说:“别怕,里里,很快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