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接下来出现的一幕, 便彻底震撼了众人的眼睛。

　　有一些灰雾凝聚成的，大大小小的人形手臂和头颅正顺着宝船船底往上爬，有的已经爬上了船舷, 正在靠近。

　　这些头颅和手臂都是分家的，蹦蹦跳跳，模样极为诡异。

　　“为何我刚刚什么都没感应到？难道这些东西不是普通的混沌？”李凌霄飞身而起，祭出黄钟，“铛”一声震碎了几个最先爬上来的手臂和头颅，就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妙慧佛子。

　　妙慧佛子手托玲珑佛塔，时不时射出一道金光，但听到李凌霄的问话，只是露出沉思的表情，没有立刻接话。

　　李凌霄见状，知道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便没有再问，只是继续不停地出手，震碎出现的混沌。

　　不远处，正同狗子们和混沌混战在一起的沈清逸闻言也沉声道：“不错，混沌可是神明意志所化，多少也会保留原本的伟岸形态，即便是神兽也只会幻化成生前的模样，可这些东西，怎么那么像人？”

　　妙慧佛子闻言，正要开口，忽然，不远处一只狗子冲着面前一只飞过来的头颅疯狂吠叫，连连后退，像是十分害怕的样子！

　　沈清逸见到狗子害怕，以为是遇到什么厉害的混沌了，立刻飞身而上，挥拳就想一拳砸碎那形成头颅模样的混沌！

　　可他拳头刚刚抬起的那一刹，纯阳雷霆凝聚，白光照下，他看清了那混沌头颅的脸。

　　沈清逸：？！

　　他心头大震，瞳孔收缩，一时间浑浑噩噩不知所在。

　　直到那头颅见到他，忽然露出凶狠的神色，迎风扑了上来！

　　叶玄策离沈清逸最近，见状，抬手便是一道极为锐利的金色剑气射出——

　　等沈清逸回过神，想要制止叶玄策，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剑气赶在那头颅扑过来的那一刹，直接贯穿了那头颅的太阳穴，把那头颅从正中撕裂。

　　沈清逸猛地瞪大眼。

　　也就在这时，那被撕裂头颅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脸上狰狞的神色一点点消失，最终化为一种很悲戚的平静。

　　慢动作一般，消失的最后一秒，他甚至缓缓张嘴，无声地对沈清逸吐出了几个字。

　　做完，他便彻底放弃一般，悄然闭眼，化为一团灰雾，消散在夜空中。

　　沈清逸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前一扑，喃喃：“三师叔……”

　　还是扑了个空。

　　不远处，叶玄策目睹了这一切，却看得不算太真切，见状，他以为沈清逸被混沌迷惑，心头一凛，立刻驾起遁光瞬间来到沈清逸身边，伸手扶起了沈清逸：“沈师兄，你没事吧？”

　　沈清逸这会缓了两秒，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眼便看向周围还在不断爬上宝船的那些头颅和手臂。

　　叶玄策：“沈师兄？”

　　沈清逸：“我没事。”

　　说完，沈清逸又扭头，冲着远处的妙慧佛子和萧琛道：“城主，佛子，你们见多识广，一会如果见到了什么熟悉的面孔，一定不要第一时间杀了他们，记得把他们留下来问问！”

　　萧琛：？

　　妙慧佛子眉头微皱。

　　而沈清逸这话刚说完不久，就成真了。

　　果然，萧琛和妙慧佛子都在这些胳膊腿和头颅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因为有了沈清逸的提醒，他们都没有那么震惊，可也还是很震惊。

　　混沌是神明的贪嗔痴所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里面，怎么会有他们认识修士的面孔？

　　要知道，这片混沌多半角成在数千年前，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修真界里的修士，怎么会化出这些人的模样？

　　之后，妙慧佛子和萧琛分别尝试留住那些熟人面孔的头颅，审问他们。

　　可这些头颅都没有先前沈清逸见过的那个清醒，即便是打碎了，也还是十分凶狠狰狞的模样。

　　他们只好放弃。

　　就这样，三个时辰后，众人几乎累到气力不支，也都带了一些轻微的伤势，终于彻底驱赶了这波混沌。

　　这时，妙慧佛子不得不打开宝船上的璎珞华盖，让佛光遍布宝船，保护众人，缓慢行船。

　　几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便都留在甲板上，席地而坐，一边疗伤，一边讨论方才发生的那些诡异之事。

　　沈清逸这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十分凝重，好一会，他欲言又止片刻，才看向妙慧佛子和萧琛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自己的熟人，他们有对你们说什么么？”

　　妙慧佛子摇头。

　　萧琛也摇头。

　　妙慧佛子：“沈师兄是从刚才那个头颅中得到什么信息了么？”

　　沈清逸缓了好一会，抹了一把脸，方沉声道：“刚才那个头颅，是我的三师叔。”

　　萧琛眉心一跳：“十五年前兵解飞升的闻松散人？”

　　沈清逸点点头。

　　萧琛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变成混沌了？”

　　妙慧佛子：“方才城主难道没有看到已经飞升的故人？”

　　萧琛：“没有啊——”

　　旋即他震惊且错愕：“你也看到了？”

　　妙慧佛子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空气忽然死寂。

　　还是萧琛最先忍不住，看向沈清逸：“那闻松散人对你说了什么？”

　　沈清逸迟疑片刻，摇摇头：“他没有发出声音，我也不确定，但似乎是‘回去，骗局’这四个字。”

　　众人再度沉默。

　　一时间，他们神色各异，但都十分凝重。

　　这次的经历实在是太过蹊跷，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计划。

　　终于，一旁的林清慕道：“其实，我有个想法。”

　　众人看向他。

　　林清慕：“虽然方才那些前辈我都没见过，但我想，无论那些混沌是他们本人或是利用了他们的脸，这里面都一定有相关联的地方。如果找出他们身上经历的相似关联之处，或许可以解开其中的秘密。”

　　叶玄策闻言，眸光一亮：“林兄说的不错。这是个思路。”

　　妙慧佛子稍一思忖，也点了点头：“倒是可以一试。”

　　于是，妙慧佛子和萧琛以及沈清逸便开始将几人认出的熟悉面孔的名字一一列了出来。

　　这里面有飞升的，也有曾经退隐的，还有以为已经去世的。

　　身份也各不相同，甚至种族都不太一样。

　　萧琛统计了一番，只觉得头昏脑涨，眉头皱起：“这……似乎也没什么关联啊？”

　　妙慧佛子也看不出什么共同之处。

　　沈清逸也是。

　　忽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凌霄缓缓开口：“我曾听说，在天都和修真界彻底交恶之前，闻松散人似乎去过天都。”

　　众人：？

　　沈清逸莫名：“这有什么？”

　　倒是萧琛和妙慧佛子对视一眼，立刻抓住了李凌霄这句话里的关键。

　　妙慧佛子：“除了几位年岁太长，在天都成立之前就过世的前辈，其他那些，据我所知，确实都去过天都。”

　　萧琛沉吟片刻：“当年我还在东海时，天都下界宴客，刚才我认识的那几张脸虽然有些未去过天都，但也都深度接触过天都来使。”

　　叶玄策皱眉：“所以，又是天都搞的鬼？他们在这些人身上下药了？”

　　妙慧佛子摇头：“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李凌霄再度开口，语气莫名有一丝极为微妙的异样，像是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道：“天都一直都有一个计划，佛子和城主应该知道。那就是他们一直想‘造神’。”

　　萧琛没觉察出什么来，只皱眉道：“是有这么个事没错，但他们现在也没成功，应该是失败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彻底跟修真界分裂。”

　　说到最后一句话，萧琛忽然警醒。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神色沉默的妙慧佛子和同样面无表情的李凌霄，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神色震惊，嘴唇张了又闭，良久，方道：“这些修士，不会都是参与过‘造神’计划的吧？”

　　沉默，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最终，妙慧佛子默默闭眼，叹了口气，念佛道：“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难怪那些修士死后会变成混沌。”

　　叶玄策一头雾水：“怎样？”

　　妙慧佛子静了许久，道：“其实无论是飞升还是其他，修士最终追求的，都是永生。跟神明一般的永生。所以，有些人想把自己变成神，这才有了‘造神’计划。”

　　叶玄策：“然后呢？”

　　萧琛：“然后有些人就会去初代神明墓葬盗取神尸上的神血或是其他蕴含神力的部位，用来修炼，妄图获取长生。”

　　“当然，他们说的倒十分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应对后面即将到来的那一场灭法大劫。”

　　叶玄策神色古怪：“可这些人里，我记得有神族后裔，他们不是本来就身怀神血？”

　　妙慧佛子：“神血会稀释，二代神便已经不具备永生的能力，只是与天同寿而已，但天地也会更叠毁灭，无法永生。更别说那些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神族后裔了。”

　　叶玄策沉默了，良久，他摇摇头：“我理解不了他们。”

　　妙慧佛子这时又道：“其实这些修士中也确实有心思单纯之人，或者也有上当受骗的，毕竟当初天都打出的幌子十分诱人。可若是知道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当初必然会拒绝这个请求。”

　　“不错。”沈清逸也沉声道：“我三师叔是被要挟去的，当初天都一定要道门和佛门派出代表去天都交流，知道是鸿门宴，三师叔还是去了，都没想过会活着回来。可偏偏……可偏偏他又遇到这种事！可恨的天都！”

　　众人闻言，再度沉默。

　　终于，林清慕忍不住发问：“但为何他们死后会变成混沌？”

　　妙慧佛子静静叹了口气：“神明有灵，那些人窃取了神血，神血中必定蕴藏怨气。而用神血改造身体需要让神血融入四肢百骸，神血和他们的本体早就不可分割了，等他们死后，魂魄力量减弱，自然就是神血里的神明意志占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