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梅花看自家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就知道这事怕是不成了，果然，张忠海就说：“去啥去，咱家耀祖还是小娃娃呢，你去了谁管他？”

　　说的跟他这个爹不是亲的一样，娘走了爹就不能管？

　　田梅花还有些不死心：“不是还有爹娘在吗？”

　　张忠海：“不是你说的，爹娘偏心老大老三，不看重我这个老二，连带着我儿子也不疼，你敢让他们照顾耀祖？”

　　田梅花偷偷看了眼老三夫妻俩的脸色，张忠海这个蠢驴，啥都往外说！

　　“你别说了，我不去了还不成吗？”但让田梅花不占点便宜，她不甘心，想了想，又看向姜乐：“小乐啊，我不去了，你让招娣盼弟去吧，她们年纪也不小了，随便给她们找点活干，工钱开低点也没啥，这两个从小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姜乐嘴角压了压，田梅花真的很惹人讨厌，说起自家女儿，完全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像在说一头驴一头牛，只想让这驴这牛哼哧哼哧的给她干活。

　　姜卫红皱眉：“二嫂，招娣才十七岁，盼娣更小，才十五，你让她们在家里干活就算了，去首都那么远，俩小姑娘咋成？”

　　田梅花不甚在意：“都十七了，该嫁人当娘了，年纪哪里小？去首都那是好事，我想去还去不了呢！再说了……”

　　姜乐皱眉打断她的话：“那招娣盼娣上过学吗？识字吗？”

　　田梅花一愣：“干活还要上过学，会识字？”

　　姜乐理所当然道：“不然呢？首都的厂招的女工，最低要求也得识字，你想送她们来首都也成，送她们上学，大的起码上两年，小的四年。”

　　田梅花一听，就不开心了，这咋还没赚着钱，还得往里面搭钱？

　　姜乐道：“你知道首都的女工，一个月赚多少？”

　　他说了多少钱，在田梅花震惊的眼神中，说道：“梅花嫂子，咱目光要放长远，你想想，只需要供她们读几年书，她们出来能干几十年，得赚多少钱？”

　　姜乐不愿意这么说，但是，田梅花这样的人，看重利益，只能这么说。

　　果然，田梅花眼睛越来越亮，又向姜乐确认：“我要是让她们上学，你真能给她们找到工作？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认啊。”

　　姜乐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写个字据也行。”

　　田梅花当即说：“那就写个字据。”

　　姜乐说不急：“我事先声明，到时候我会在村里打听，你有没有按照说的那样，好好供她们读书。读书期间，不能再经常使唤她们干活，不然到时候学确实上了，结果啥都没学到，那我不是亏了？”

　　田梅花想了想，还是抵不住诱惑，答应了，其实送娃上学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她打算把两个娃送去村里小学，更花不了多少了。

　　主要是平时她爱使唤招娣盼娣干活，这以后怕是不能使唤了，但是，一想到未来这两个丫头能给她赚多少钱回来，她又觉得值了。

　　回头得好好跟那两个丫头说说，可得记得她这个当娘的好，要不是她谋的前程，这两个丫头还能去首都？

　　到时候两个丫头每个月把钱寄给她，她就算不去首都，在这下河村照样过得滋润，说不定靠着这些钱，还能给她家耀祖寻摸个城里媳妇儿呢！

　　等耀祖长大了，也送去首都，耀祖有本事了，再把她接过去，她也能去首都享福！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田梅花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好，我答应，保管让她们好好学习，这字据……”

　　姜乐直接写了字据，他只是承诺替招娣盼娣找工作，对他来说不难，他的服装厂挺缺人的。

　　田梅花前面有个胡萝卜吊着，会遵守承诺，招娣盼娣能识字，好歹也不用过得那么苦了，以后去了首都，她们的未来，她们自己选。

　　至于对方送招娣盼娣什么学校，姜乐觉得无所谓。田梅花为了省钱，多半会送她们去小学，她们从来没上过学，去小学开始学，倒也合适。

　　田梅花收好字据，笑容灿烂，嘴上还说：“不是嫂子不相信你，这有个字据，也安心。”

　　姜乐没说话，田梅花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要不是为了招娣盼娣，他真的懒得搭理。

　　姜卫红看在眼里，知道弟弟是可怜招娣盼娣，但她弟也不容易啊，她心疼弟弟，不免责怪田梅花，这个做娘的，真是铁石心肠，闺女就不是自家肚子里生的吗？

　　“幺儿，天冷，你趁这会儿有太阳，赶紧回去吧，后天一早我跟你姐夫他们去找你。”姜卫红觉得弟弟呆在这里挺糟心的，让赶紧走。

　　姜乐点点头：“我确实得走了，得去外公外婆家。”

　　姜卫红说：“明天我跟你姐夫去。”

　　他们要去首都了，肯定挺长时间不能回来，怎么着也得去看看老人家。

　　姜乐明天也有安排了，他要去镇上找三哥一家，还有张彪告别，以后很难见找了。

　　他穿上外面的厚毛衣，把围巾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这才出了屋子。

　　身后几个人跟着送他，田梅花还在嘀嘀咕咕的夸赞着姜乐“心善”啥的，笑容都带着谄媚。

　　姜乐全当没听见，出了屋子，正对着院子，他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穿着单薄的衣服，正在洗衣服。

　　看得出水盆里是冷水，对方的手冻得通红，每个手指跟胡萝卜一样肿着，上面带着冻疮，她好像麻木了，一点疼都感觉不到似的，努力用手指攥紧衣服用力揉搓。

　　姜乐眉头紧皱，这天气，他穿了好几层都觉得冷……

　　“你这是干啥？说了以后要送来给她找工作，她的手要是废了，这承诺可不作数？”姜乐脸上的生气不是装的，他看向田梅花和张忠海。

　　“哎呦，不就是洗个衣服吗？我打小就是这么来的，哪那么娇气？”田梅花一拍大腿，笑着说姜乐太夸张了。

　　姜乐眉头紧皱，依旧那样看着田梅花。

　　后者终于感觉到几分心虚来，连忙走到洗衣服的盼娣跟前，把盼娣的手从水盆子里拉出来，还故作心疼的教育：“你这娃，娘都说了多少遍了，这衣服用热水洗，你看看你，懒得热水都不烧。”

　　盼娣低着头不说话，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麻木了，可还是没烧热水，为啥？她又不傻，是娘不准她烧，说费柴。

　　平时奶奶或者爷爷要是在家，会给她烧热水，但今天他们不在。

　　其实张母也管过田梅花，奈何有个老二护着，压根管不住，后面看不下去，就替两个娃洗衣服干活，结果田梅花得寸进尺，她这边把这点活干了，田梅花就故意再给两个娃分点活。

　　到头来，他们两个老的累的半死，两个娃也没歇着，田梅花和张忠海两个倒是过得滋润了。

　　后面张母就不管了，冬天看见两个娃洗衣服，就给她们烧热水，但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有的时候，两个娃还是得用冷水洗。

　　“小乐你放心，以后洗衣服让她用热水洗。”田梅花陪着笑，生怕好处没了。

　　姜乐依旧拉拉着脸：“洗啥衣服？我看你答应我的事，压根没记在心里，你把我写的条子拿过来，让我撕了，刚刚说的那些不做数了。”

　　“咋能不做数啊？”田梅花傻眼了，没想到姜乐忽然这样，她自己都闹不明白这是咋了。

　　姜乐：“说好的要送她们去学校，我问问你，你整天让她们干活，她们能学个啥？到时候说是读了两年书，结果啥都没学会，我看你就是坑我！”

　　“不是不是，我没想坑你啊！”田梅花有种被冤枉了却没办法解释的无力感，连忙说：“我不让她们干活了，让她们好好学，让她们好好学还不成吗？”

　　一旁的盼娣有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啥学习？以前她跟姐说要去学校，娘说：“女娃读啥书，以后还不是要给人家，读了书都便宜人家了！”

　　盼娣不太明白，为啥耀祖就能读书，明明耀祖一天天哭着喊着不上学，爹娘哄着他，也得让他去学校，为什么她们想读书，却不让她们读？

　　“我再相信你一次，没有下次。”姜乐没了往日的笑模样，看着还是挺唬人的。

　　“哎！没有了没有了！”田梅花满口答应，反正后天姜乐就走了，到时候她想咋就咋。

　　姜乐又看了眼盼娣身上薄的跟纸一样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能保暖？你是想到时候给我送过来一个冻出毛病的病秧子？”

　　“不是不是，我明天……不对，现在就给她拿衣服穿！”田梅花说着，风风火火地去屋子里拿衣服。

　　其实张母给两个娃做过衣服，结果老二夫妻俩不要脸，把两个娃的衣服扒拉下来，拆了之后给自己和耀祖做衣服，张母问起，就死不承认，还说衣服是两个娃弄丢了，可把张母气的够呛。

　　田梅花拿了件明显大了一些的衣服出来，赶紧给盼娣穿上，这衣服是她的，她倒不心疼，等姜乐走了，再扒拉下来。

　　盼娣恍恍惚惚穿上暖和的棉衣，看向姜乐，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这时，老大招娣哼哧哼哧提着一桶水回来，她去打水了，和盼娣刚刚一样，穿的特别薄，因为打水，裤脚也湿了。

　　再看看张忠海，跟没看见一样，好嘛，把自己两个闺女当奴隶，自己搁家当大爷呢。

　　田梅花一巴掌，张忠海更是两巴掌。

　　瓜瓜：【宿主，本系统一会儿就扇他们巴掌！】

　　姜乐看向田梅花，后者连忙让招娣把水桶放下，拿了厚衣服给穿上。

　　田梅花硬装出慈母的模样：“招娣啊，以后家里的活你跟你妹就不干了，去上学，学好了你堂舅要送你们去首都，给你们找工作呢！”

　　这句话是故意说给姜乐听的，意思是：我在两个娃跟前都说了，你这个做大人的，可不能反悔。

　　即便姜乐这个做“大人”的，今年才20岁，比招娣也才大三岁。

　　招娣微微瞪大眼睛，看向姜乐，能上学，还能去首都？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怕田梅花在这里装，等人走了又反悔。

　　“只要你按照说的做，我这边也不会反悔。”姜乐说着，对上田梅花心虚的目光，说道：“我会跟张叔张婶说一声，让他们监督你，你要是没按照说的做，咱们谈好的事，免谈。”

　　田梅花脸色变了又变，硬挤出来一个笑：“咋能啊，我肯定说到做到。”

　　姜乐：“希望吧。”

　　他离开了张家，骑着自行车已经出了村子，远远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什么。

　　瓜瓜忙道：【宿主！招招和盼盼跟过来了！】

　　瓜瓜不愿意叫“招娣”“盼娣”，这名字难听死了，还是“招招”“盼盼”好听。

　　姜乐停下车子，扭头去看，果然看到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的跑着，她们累的双脸通红，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他皱眉，往两姐妹的方向骑过去，在她们跟前停下。

　　招娣看着比盼娣外向一些，她拉着盼娣，眼里带着泪光：“堂舅，我们来谢谢你。”

　　姜乐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姑娘就毫不犹豫地跪下，要给他磕头。

　　姜乐：“！！！”

　　他自行车都差点丢了，连忙把人扶起来：“你们别这样，……让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呢。”

　　招娣和盼娣立刻不敢继续跪了，招娣抹了抹眼泪：“我和妹妹不知道要咋谢你。”

　　“我不需要感谢，你们也别惦记这事，好好学习就成。”姜乐叹息着，也不知道说啥，看着她们，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撕下一片纸条，写上电话号码，递给她们：“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去你们大队部，要是没钱，就说打了电话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钱。”

　　招娣接过纸条，认真地装起来，点点头。

　　姜乐笑笑：“好了，我得走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招娣盼娣转身走了一段路，又扭头看姜乐，她们永远都会记得这不一样的一天。

　　两个人回家，田梅花叉着腰骂：“两个赔钱货，干啥去了？”

　　盼娣连忙往招娣身后躲了躲，招娣握紧手心，摸到手心的纸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我们去找姜乐堂舅了，他给了我号码，说……说你对我不好，可以告状！”

　　招娣几乎是抖着说完的，只听田梅花愣了一下，怒道：“两个死丫头，长本事了，老娘咋没把你们扔进尿壶里给淹死！”

　　田梅花气的又哭又骂，招娣盼娣害怕的发抖，但接着，招娣发现她娘不管怎么哭怎么骂，也没敢动手。

　　这个发现让她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隐隐意识到，自己有了拿捏她娘的办法。

　　招娣盼娣跑了，田梅花正想继续骂，忽然，一股力道扇在她脸上，“啪”的一声，格外的响亮。

　　田梅花愣了一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声音凄厉的叫喊起来。

　　张忠海嘟囔着过来，问：“喊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