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澈没有再反驳。
江见寒:“……你的意思是,他二人的改变,与溯回阵的代价有关?”
龙尊:“是。”
江见寒:“我兄长的眼睛,与我师尊的……”
他还是不知相澈究竟付出了什么,可听龙尊说来,此事与修行有关,显然不是小事,他只能闭上嘴,心中一沉到底,一时滋味复杂,不知还能有何等言语。
龙尊似已将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再看了一眼秦正野,说:“他身上那魔气,应当与魔尊有关吧。”
他终于提及秦正野身上的魔气,江见寒立即抬眸看向他,可心下沉沉,似乎已经猜出了龙尊接下来要说的,究竟会是什么了。
“我知你想救他,可此事并不轻易。”龙尊说道, “这魔物既然寄存在他身中,又已附着多年,想要剥除,只怕极难。”
江见寒:“溯回阵?”
龙尊一噎,实在没想到江见寒会在此时开口呛声,顿了一顿:“呃……”
江见寒蹙眉:“要何代价?”
秦正野:“此事绝不——”
“溯回太慢,若要再重复那么多年,未免也太麻烦了一些。”江见寒说道,“就没有更快一些的办法吗?”
“我……这……”龙尊又停了停,“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你真的都听见去了吗?”
江见寒:“听进去了。”
龙尊:“那你——”
“算不得什么大事。”江见寒语调平静,“我徒弟的命,比这些都重要。”
秦正野:“……”
第109章
秦正野讶然回首,近乎不可思议般看向江见寒。
他知道他师尊一向嘴硬,虽在外并不吝啬对徒弟的夸奖,可也仅此而已,不可能再越过半步,要他直言徒弟比他的修行还要重要,已算得上是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龙尊百般解释,无非便是说溯回阵的代价极大,若要用此阵,或许要江见寒用自己的修为去换,可江见寒竟也毫不在意,甚至还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秦正野心中轻颤,越发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江见寒为他付出这可怖代价,用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之物,去换什么回溯过往的机会。
龙尊似乎是觉得江见寒可能还未明白他这一通劝导的意思,只得无奈再道:“若要你用修行去换呢?”
江见寒:“我甘愿如此。”
龙尊蹙眉问:“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江见寒脱口道:“当然重要。”
如果有人在平时这么问他,江见寒绝对不会答应得这么轻松。
在这种事情上,他实在太过嘴硬,绝不甘愿在外人面前轻易承认自己对秦正野的感情,可这种事他嘴硬便也算了,却容不了他人质疑,龙尊既要怀疑此事,他当然立即便要反驳。
江见寒此言已出,秦正野已经匆匆道:“若非要以师尊修为去换,我宁愿不治也罢。”
江见寒挑眉:“胡言乱语。”
“总能令想些其他办法。”秦正野心急如焚,“流观岛主已在想办法了,蓬洲之内藏有数万典籍古册,宗门的书库之内也记载了无数奇特术法,若一一翻过,我不信找不到——”
江见寒却提声打断了他,反去问龙尊:“还能有多少时间?”
龙尊:“你探过他的脉搏,你心中应当已经有底了吧?”
他说这话时,唇角微微有些上扬,露出一个有些像是在笑的表情来——这模样在此刻显露,未免也有些太过古怪,至少江见寒弄不明白,这种抉择困难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怎么还能笑呢?
可现今并不是在意此事的时候。
他心中记着今日触及秦正野脉搏之时,另一处越来越强劲的异动,后来那异动渐轻,不过也只是因为龙尊与相澈关上了临近的界隙,暂时将它压制下来罢了。
若不加限制,往后如何,尚不可言。
他不远愿去赌此事,这件事绝不能再往下拖延,既然今日找到了解决之法,那便在今日将此事解决好了。
“正野,我听你提起过。”江见寒放轻语气,尽量令自己的劝说听起来温和一些,“你入溯回阵前,曾费了许多功夫,翻遍了宗门之内的书库,又求过我兄长,进了蓬洲的藏书阁中,想要以此寻找救我之法。”
秦正野:“……是。”
江见寒问他:“将其中书册全都翻过了?”
秦正野颇不甘心垂首,低声说:“宗门内的,已全翻过了。”
江见寒:“那蓬洲呢?”
秦正野:“翻过了大半。”
江见寒:“你那时,看到过任何可颇今日困局的术法吗?”
秦正野:“……”
秦正野没有回答。
可他这态度,便已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不知你那时究竟费了多少时间,可我想,那绝不是一两日便能完成的事情。”江见寒轻声道,“你也该知道,我们如今……已没有多少时间了。”
秦正野:“师尊,可是……”
“用不着可是,你被这魔物附着,本是我当年的失误。”江见寒以几乎不容秦正野拒绝的语气道,“他一息茍延,附着在龙骨之上,我却未曾在渔村内直接除了他,才有今日之事,既是我的失误,本就该由我来解决。”
秦正野终于忍不住挑眉:“您救了我,便已足够了,这又不是您的错。”
江见寒一顿,又找出了个借口,道:“你是我门下弟子,你遇着此事,我本来就该——”
秦正野:“我是您门下弟子,我不愿师尊为我犯险。”
江见寒:“……”
可这不过只是江见寒一时托词,是他用来让秦正野同意他做法的理由,他非要去做此事,不是因为内疚愧意,也不是什么师徒情谊,他很担心秦正野,这不安与情感,是如今的他,绝不能用简单几句言语来描述的。
他若需要说服秦正野,便不该胡乱编造,扯出些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奇怪的理由,越是如此,他越应当直言,干脆将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告诉秦正野。
江见寒抬眼瞥了一眼龙尊与相澈,这两个老东西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自己应该避嫌的想法,就这么站在边上听他二人说话,还越听越来劲了,江见寒连在一人面前直言心中想法都困难,何况这里还有三个人?
可这就不是应该想办法逃避的事情,秦正野就从不会逃避,若他连这么几句话都说不出口,那待到将来,他若还有其他话语想要愚秦正野说,他总不能全都藏在心中,只让秦正野一人热情主动,而他却连半句话都不谈吧?
“你入溯回阵时,以为自己的仙骨便是代价。”江见寒深吸了口气,说,“你都不曾犹豫,如今轮到我,我又怎么可能会拖延。”
秦正野:“您与我不同,我知道您一向看重此事——”
“哪来什么不同。”江见寒道,“你已救过我一回了,现在总轮到我来进这溯回阵了吧?”
秦正野:“……”
秦正野稍稍动了动,朝江见寒这边走了几步。
江见寒心中一惊,他知道秦正野这人,情绪只要一激动,便总有超出江见寒所想过于热情的举动,不是扑上来抱住江见寒,便是要同酥糖一般与他撒娇,这种事情……江见寒是很乐意接受,只是现在他们身边可还有两个看戏的老东西,秦正野就算想表达他心中激动,他们也得到只有两人相处时,至少身边不能是这两个张嘴便让人厌烦的老东西。
江见寒紧张清清嗓子:“今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是要这么做的。”
秦正野又朝他靠近了两步,江见寒不动声色再退后一些,又飞快瞥了龙尊与相澈一眼,龙尊面上的笑意已很明显了,相澈却像是在观察他们,看看龙尊再看看他们,那目光中满是困惑,只像根本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见寒匆忙抬手止住秦正野还要继续朝他靠近的动作,匆匆道:“既然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秦正野略带些可怜语调:“师尊……”
江见寒板着脸:“莫要同我撒娇,既已应下了,接下来便准备吧。”
秦正野以极低的声音说:“我就知道。”
他这声音极轻微,几乎不可察觉,江见寒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秦正野后头的话语。
秦正野小声道:“我在师尊心中,果真就是不同的。”
江见寒:“……”
江见寒停了许久,还是僵着身子,轻轻将手抬高了,拍了拍秦正野的头,而后便飞快将手缩了回来,继续维持着他一派高冷的师尊模样,转向龙尊道:“既然要用溯回阵,那便与我一道去见我兄长吧。”
龙尊这才笑吟吟说:“谁说要用溯回阵了?”
江见寒一怔:“……不是你说的吗?”
可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不由有些沉默,龙尊确实未曾说过此事,所有与溯回阵有关的猜测,不过都是江见寒自己的猜想。
龙尊只是告诉了他溯回阵的代价,之后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他自己的无端猜想。
但龙尊与他说了那么多话,分明就是故意要将他的思路引到此处来的,若他们根本用不上溯回阵,龙尊又何必反复去提这件事?
“我说过,溯回一阵,若谈本源,还是出自龙族。”龙尊说道,“短寿之族学东西时只学皮毛——”
他对上江见寒的目光,觉得江见寒好像不喜欢他这么谈论其他种族,便清清嗓子改了口,道:“以往蓬洲尚与我族交好时,曾观过龙墟之中的诸多阵法,他们将这此阵学了回去,名为溯回,可却已与龙族之中的阵法不同了,我方才也说过,蓬洲这阵法,说是重启倒还差不多。”
江见寒已不免有了些不耐,蹙眉道:“长话短说。”
龙尊道:“重启费时费劲,既然要从头将所有事都重历一遍,代价自然极大。”
江见寒:“那你们龙族的阵法呢?”
“你也是——”龙尊小声嘟囔,“也不该说是‘你们’龙族吧。”
江见寒:“……”
龙尊一见他皱眉,便立即加快语调,生怕再令本就已不怎么喜欢他的江见寒不高兴,匆忙道:“若只改一事,不需万物重启,自然要轻易许多。”
江见寒:“代价呢?”
龙尊:“不及你们溯回阵的十分之一。”
江见寒还未有反应,秦正野已重重松了口气。
若不足十分之一,至少不需江见寒用全部修行去换,这代价他自己便可承担,他不必看师尊为了他而受伤,也不必看着江见寒为他偿付此事的代价。
江见寒:“既与溯回阵不同,你又为何要反复提及溯回阵?”
龙尊笑了一声:“我看你与你这小弟子之间甚有情意——”
江见寒猛地提高音量:“什么情意?”
龙尊笑道:“我说你们的师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