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心里一叹。
这些人应该和界城秘境脱不了干系。不说陆一和陆七在秘境里的所作所为, 单是秘境本身，也是充满危险的，何况魔修虎视眈眈。带了伤的人急流勇退, 离开了秘境，保住了命，但受伤者比比皆是。
元清山相当于上界最大的医院。
忙碌也是正常。
“听说这次正道联盟领头的那群人全死了，一个也没活着走出来。”
“好几家宗门都在闹，闹去了剑宗，想找苍云剑仙讨个说法。可谁想他们连苍云剑仙的影子都没见着，被撂在山门前撂了几日，最后都愤愤回去了。”
“剑宗也没派个人出来敷衍吗？”
“敷衍什么？他们几家结什么联盟不带剑宗，估计也是想着孤立剑宗，现下却又来责怪人不保护他们？哪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魔宗和正道那几个宗门是结下死仇了。”
“我看这正魔两道安分不了多久了，以往在秘境里打得激烈，可正道这边可从没有过正道弟子全军覆没的情况出现。”
“谁说不是。”
“搞不好这正魔两道真要起大战了！”
秦洲在一旁听着两个散修说了大概，就转头去了山门口。
“治伤的去那边排队。”山门口的弟子看了看他，说道。
“不治伤，”秦洲摸出白星先前交给他的令牌，“我找宗主。”
山门口的弟子见那令牌一愣，轻轻抚过确定之后，脸色严肃道：“既是贵客，里面请。”
这令牌，果真能省很多事。
秦洲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上了元清山，可白星比山门口那几个元清山弟子还要忙。
秦洲被人直接带去了元清山的医堂。
“宗主就在医堂，我这就派人去通告。”
弟子话音刚落，白星已经挽着袖子率先走了出来，见到秦洲，他眼中有喜色，“师祖，该我去见您的。”
白星知道，秦洲不会无缘无故到访。
“你忙你的。”秦洲稍稍打量了一眼医堂，就说，“陆五在哪？”
“师尊在丹堂。我让人带您过去。”
他这一声师祖直接把旁边的弟子听呆了。宗主的师祖？那不就是宗主师尊的师尊？那不就是……杏林丹仙的师傅？！
还不等弟子想为什么秦洲只有金丹修为的时候，白星的眼神已经示意了过来。
弟子更加恭敬，“宗主，我带贵客去丹堂。”
“嗯，我稍候就来。”
秦洲没多留，从善如流，去了丹堂。
……
陆五的丹堂在元清山是独一份。
他本该云游各处，但秘境到来，修仙界又添不少伤者，元清山上下忙碌，他自然也就留下来帮忙了。
见到秦洲时，陆五是意外又不太意外的。
“您还真来了。”陆五叹息，放下手中的活，请秦洲坐下。
秦洲：“在你眼里，我是不守信用的人吗？”
陆五笑容略带苦意，“就是您太过守信，我才怕您找来。”
秦洲从乾坤袋里摸出他打好的两个炉子。
炉子约半人高。
“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这说法，仿佛是说生辰到了，该挑礼物了，看看，喜不喜欢。
陆五呆呆地望着，“您，已经炼好了？”
他知道秘境结束了，村长只怕也去了，原以为村长来是为了给他炼丹炉，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炼出了成品。
“嗯。”秦洲点头，“这两个炉子，都是七阶的炉子。”
“我怎么能要……”陆五站起身，不敢去看。
“不全给你，一个是给白星的。他既叫我一声师祖，也该有他的见面礼。”秦洲道，“至于你的，早在九千年前就该给你了。”
陆五身形微晃，“白星的，我替他谢过村长。我的……我不配有这七阶的丹炉。”
“你配不配，应是我决定。”
听他固执的话，陆五站起身，急切地反驳，“以您的眼力，应当知道，我如今道心破碎，连六阶的固魂丹也炼不出来。更别提，炼化这七阶丹炉为护道丹炉。”
“你救不了他们，所以丹也不炼了。难不成，丹不炼了，他们便活得回来？还是说，你救不活他们，便连医者也不想当了？”
这一言，让整个丹堂都寂静下来。
“您……”陆五眼神慌乱，似被看穿了心事。
秦洲眼里还是那么平静，“老四、小六、老八、老九、老十……死去的那三十几个，我料想，他们死前，少说也有几个你接过手的。”
陆五走医道，守救人之心。也是师兄弟中唯一的医者。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妹们死在眼前。
所以，陆五定是试过了，但还是没能救得回来。
“……您知道了。”陆五脸色苍白，“我若是有您一半的炼丹水平，兴许……大家都能活。”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在离开前，将七阶的丹炉交给你。”
若有七阶丹炉，也许他不在时，陆五也能救回一些人。
“这……怎么会怪您？”陆五难以置信。
“那这又如何能怪你。”秦洲的目光几乎要看进他的心底去，“陆五，救不活他们，你便不做医者了吗？”
陆五摇摇欲坠。
从未有人这么对他说过。白星也好，师兄弟们也好，怕他伤心，从来也不愿提起那些事。
其余的人，敬他奉承他。
渐渐地，他也麻木了。
不破不立，而他一直在原地踏步，走不出去。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就是放不过自己。
秦洲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株魂生草，“这是什么，认得吗？”
陆五张了张口，低声道：“魂生草。”
能救十四命的魂生草，他怎么会不认得。
“只有一株。”秦洲推给他，“十四的命，你亲自来救。”
陆五一抖，魂生草是真正的七阶丹材，七阶的魂生丹已经算是禁药中的禁药，说得直白一些，它是最接近八阶的丹药。
“村长，怎么能把十四的命……交到我手里。”
“你若不救，就等他死。”秦洲语气漠然。
八个字像钉子，狠狠打进陆五心里。
他知道，是村长在逼他。
逼他收下丹炉，逼他重修道心。
陆五嘴唇干涩，说出来的话也异常艰涩，“村长骗人，这魂生草……定不止一株。”
“只有一株。即便是我，也只有一株。”秦洲斩钉截铁，“而且，许是这世上最后一株。”
整个上界，已经找不到能够生长魂生草的地方了。
“村长，你分明能直接救十四……”
秦洲：“我想救十四，也想救你。”
在秘境之中，他已决定，不做瞎子。既不做瞎子，他也不是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来的人。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我会在元清山待上几日，方才上山时瞧见元清山地里那些三阶灵心果长势不错，我去向白星要一些，拿回村里种上。等你想清楚了，我便为你融合精血、灵气，铸护道丹炉。”
秦洲话语简洁，说完他就打算走了。
刚踏出门去，见白星低着头站在拐角，显然，听了一会儿了。
见秦洲出来，白星深深地鞠下一躬——
“师祖，元清山的灵心果，您尽情地拿。灵心果不够的话，这是元清山的仓库钥匙。”白星手脚麻利地掏出钥匙。
秦洲：“暂时只要一些三阶的灵心果。不要仓库钥匙，只农忙时你们下来帮帮忙便是。”
白星颔首：“一定到。”
待秦洲走后，白星才慢慢地挪步来到前堂。
他师尊盖住眼额，手中死死捏着那株魂生草，看不清脸，只那如玉无暇的手背上，青筋跳起，仿佛在压抑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气。
“师尊。”白星出声提醒，“再捏的话，魂生草要坏了。”
陆五倏地放松了手，他瓮声瓮气道：“坏不了。七阶魂生草，可比一般的灵草坚硬得多。”
白星笑了一下，“那这丹炉，炼还是不炼？”
“炼。”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白星眉眼终于温柔下来。他知道，师尊终于想往外走了。
“我是村里最乖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得过村长一句重话。”陆五说着，心里有些难过，“我都是看着其他师兄弟挨骂的。”
“今日被训了一顿，若再不炼，下次过年，村长就不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