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像在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内飞快地抽搐奔跑,无数光影像怪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撕咬过来。
太阳穴内针刺般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仿佛丛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荆棘,拉扯着他的所有感知,令其鲜血淋漓。
他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砰动,每一颗细胞都狰狞着释放能量,与铺天盖地的剧痛对抗。
忽然,一种极为熟悉的力量向他传来了召唤。
那是一阵沙沙的噪音。
随着他的跑动,这噪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就如突破水面的石头,开始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除了掌握可控核聚变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片土地,离开这颗星球?”
“那一定是神谕,是神明,最不济也是高维生命出于某种目的建造出的一条捷径……善意或是恶意,我们都无法拒绝……”
“他们宣称来拯救我们,拯救世界……他们无法出现,无法降临!”
但这噪音的清晰只有一瞬。
乱象与山呼海啸般的怪异嘶吼在他的奔跑中再次覆盖了种种其他声音,强烈的震颤与混乱达到极点,是一片空茫拉长的嗡鸣。
清醒而舒适的冰凉感驱散一切,同时出现在了双眼与心脏处。
黎渐川霍然睁开眼,抬手按住心脏处的清凉。
光洁,瘦长且冰凉。
是宁准的手。
“看到了什么?”
宁准的声音温柔平静,近在耳畔,如一抹清凉的微风,瞬间抚平了所有混沌思绪,一切冰火煎熬、躁动苦痛好像幻觉般飞速退去。
黎渐川忍着脑内残留的抽痛,将手搭在口鼻处,舒缓着略显沉重急促的呼吸,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先知的确是来自地外,具体的无法探知……但按照记忆里的画面,可能不是先知被删除忘记了这些,而是魔盒游戏的副本设定里就不存在先知的具体来历解释,这是禁止被玩家探知的部分。”
“除此之外,其他的和先知残骸与叶戈尔的对话内容相差无几,只有一些补充。”
“值得详细说的一点是,先知知道奥列格和叶戈尔的事。”
宁准递过一瓶水,一只手压在他的后脑,颇有技巧地按起来。
黎渐川笑了下,停顿片刻,喝了口水,继续道:“奥列格和叶戈尔来到切尔诺贝利做变异动植物与核污染、磁场变化是否有关的研究,而这个研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污染剥离和基因改造治疗。”
,
作者有话说:
任何足够先进的科技,都与魔法无异。——亚瑟·克拉克
第183章 切尔诺贝利
“污染剥离和基因改造治疗?”
没人帮忙递水,谢长生非常独立自主地自己拧了瓶盖:“看来这就是原住民们让奥列格和叶戈尔成为外来者里的例外的原因。”
“前者没有听过,后者现实世界也存在。北半球的几家世界顶尖私人实验室一直没有放弃过基因研究,有消息称God实验室曾秘密完成过多例基因改造。当然,不久前这就已经算不上是秘密了。”
他看了宁准一眼:“A2猎杀者成批进入魔盒游戏和世界各大势力的视野范围,A3实验体系列也在你逃离实验室后不再掩藏,宣告了全球范围内的捕捞行动。”
“而且这只是明面上的,事实上,不管是国家、教派、组织,还是实验室、研究所,所有能在魔盒游戏降临后成功冒头或屹立不倒的,都或多或少地掌握了基因改造技术。”
“有源自自身的,也有取自魔盒或其他的。”
越在魔盒游戏走得越深,黎渐川越发现自己在处里的定位太过自由和简单。
自由到处里除了给他派任务,或进行一些行动指导,从来不管他的其它作为,也不多做限制,只要不伤及无辜,且能定期通过心理和政治思想测试就行。简单,则是简单到他接触的各方势力和各种秘密那么多,却对某些方面没有丝毫深入的了解。
就比如谢长生此时透露的消息。
是他还不够格接触到这些,还是有什么在阻隔着他?
黎渐川脑海里飞快地转过这个念头,却知道暂时不能深思,于是顺着自己之前的想法问道:“其他的?”
“一些神秘文明遗迹的挖掘成果。”宁准轻笑道,“人类难以相信神秘,却总是汲汲于此。”
黎渐川点了点头,道:“这个副本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但可能与我们现实世界的年份比较接近,不过从基因改造治疗研究这方面看,他们的重点并不在改造,而是在治疗,并且有一定的神秘能量因素。”
“从事这项研究的专家不少,但奥列格是其中最为著名且最为天才的,他甚至已经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为了完善这项成果,他才和叶戈尔一起来到了切尔诺贝利。”
“原住民们看重这一点,让他成为了例外,先知确实是看重原住民们所看重的,才接触了奥列格,但在接触之后,他也认为奥列格有些与众不同。”
那本来自循环核爆的墓场的奥列格笔记被摆在了床上。
“奥列格称,他是第二补给点的常客,却没有在第二补给点见过向导之外的任何原住民,但这些原住民应当非常热情友好,因为他们欢迎他去花园内研究变异植物。”宁准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或许第二补给点的原住民们本身就是变异植物。”
“这一点可以确认无误。”
黎渐川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促使他的声音也变得平静漠然:“我们先来理一理。从先知的视角,依照时间顺序来看,这件事情大概是这样。”
“1973年切尔诺贝利修建核电站,先知飘荡在太空中,被不知名的能量推动着,靠近了地球。”
“1974年,祂从一道天空裂缝降临在了切尔诺贝利。这道裂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在先知的记忆里,这是高维生命可能都无法探知的一种手段,利用黑洞建立起来的星际旅行的捷径。”
“先知降临后,捷径消失,祂与地球上的未知能量冲撞,陷入了沉睡,力量外泄,造成了切尔诺贝利的‘阴面’污染与封锁,也吸引了全球的怪异的到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三年多。”
“1977年3月先知苏醒,切尔诺贝利恢复与外界的联系,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批准在阴面建立保护性地下基地,但没有派任何人进入切尔诺贝利,将一切授权给了原住民们。”
“先知和这些原住民进行了一次谈话。”
“这次谈话按照先知的看法,是只涉及两个方面,一是祂来自哪里、是什么,祂的力量泄露造成的覆盖性污染有怎样的利弊和影响,能否祛除或利用,二是怪异们令切尔诺贝利成了危险之地,它们追寻先知的力量而来,先知需要为此负起责任,给抓捕怪异的行动提供帮助。”
“我们在后花园听到的那些先知残骸说的话基本没错,所以后续也很明了,就是原住民们研究着疑似地外文明神秘造物的先知,收获了大量的知识,变得越来越强大。”
“被先知力量污染的区域,也就是黑铜色金属覆盖的地方,被称为‘阴面’,他们依托‘阴面’建立基地,并以此为根本,延伸出去一个个补给点,这些补给点被称作圣所、神眷地。”
“说到这儿,其实先知认为,原住民们一开始对祂是没有任何信仰存在的。”
宁准撩起眼尾,立即做出了推论:“污染,力量的诱惑,认知的改变,和整整三年的封锁对精神状态的负面影响?”
“对。”
黎渐川颔首:“先知汲取了一些地球上的知识,但也受到了很多限制,并不清楚对祂而言可以忽略不计的污染,对原住民们来说却是一场灾祸。祂提醒过原住民们,但他们已经接收了太多收音机里传来的呓语,身体里也容纳了先知给予的力量,对此不以为意。”
“越是接触那些未知神秘的力量,就越是明白人类的渺小无知,他们沉迷在这种力量里,随着污染的加深,和认知、精神上潜移默化的扭曲改变,渐渐变得疯狂。”
“他们真正地信仰起先知,为了更多的知识与力量。”
“借助这些知识与力量,他们将切尔诺贝利彻底建造成了一个微型的神秘社会,与外界接近完全脱节,又以此抓捕了全部怪异,把它们囚禁在黑铜色金属箱子里,分别关押在各个补给点。”
“这些行动一直持续了五年,到1982年年底才彻底结束。先知极少过问这些。”
“1983年到1986年年初,这是一段在先知看来非常平静和谐的时期。没有怪异侵扰,没有外界打扰,原住民们建设家园,供奉神明,学习知识,掌握力量,一切都欣欣向荣。”
“祂时不时陷入沉睡,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因此在1986年4月25日怪异和原住民们联手的反叛到来时,26日凌晨1:23核事故发生时,祂是措手不及的。”
“祂被原住民和怪异联手袭击,力量溃散,只有残骸逃了出去,躲在了第二补给点的后花园内,那是他阴面力量最深重的地方之一,最不容易被发现。他们也果然没有搜寻到祂。”
“之后,就像残骸说的那样,祂对外界感知迟钝,只知道原本合作的原住民和怪异再次翻脸,又进行了一场战斗。”
“战斗的结果就是一部分怪异逃逸,在切尔诺贝利形成了一片片诡异的禁区,占地为王,一部分怪异被原住民们抓回,有的继续囚禁,有的利用某种方法容纳进自己体内,获得怪异的力量的同时,对抗先知力量的污染。”
“双方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而切尔诺贝利也彻底解除了人为的封锁,可以和外界真正往来。”
“但外来者可以进入,原住民们却依旧无法离开。”
“接下来的六十多年切尔诺贝利因荒凉与神秘成了恐怖传说,进入的外来者也少有存活。直到2042年,奥列格和叶戈尔来到这里。”
“对了,这里可以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长生。”
黎渐川看向谢长生:“叶戈尔作为说明人,具有一定的中立和真实性,为什么会欺骗我们说我们的路线是从边缘前往中心,而不是实际上的从中心逃往边缘。”
“事实上,他没有说谎。你还记得他的原话吗?”
“‘按照你们计划的行程,你们将从这间位于切尔诺贝利禁区边缘的研究所出发,用七天的时间穿越切尔诺贝利禁区的南半部,抵达禁区中心的核爆废墟’……”
谢长生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禁止外出行进的白天是先知的阴面,向导们不敢领路,夜晚的行进是在原住民和怪异制衡的另一面,所以此中心非彼中心,此边缘非彼边缘。”
“没错。”
黎渐川道:“切尔诺贝利分为两面,一个叫阴面,那另一个我就取个名字,叫阳面。奥列格的研究所是阴面的切尔诺贝利的边缘,也恰恰是原住民和怪异们掌控的阳面的中心。”
“所以在原住民和怪异们眼里,我们是在逃离中心。”
“而叶戈尔作为说明人,传达的意思是从阴面的边缘,走向阴面的中心。在最初,他就已经给出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谢长生点了点头,又道:“说明人会隐瞒误导,需要谨慎听取,原住民们的话可信的地方也比较少,洛班、米莉亚和叶夫根尼都说过他们的神明和怪异的事,和先知残骸所说的出入很大,时间也对不上。”
“有假自然就有真。”宁准忽然笑了下,说道。
黎渐川止住了这本该聊下去的话题,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起身道:“说了半天了,都快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限制了,虽然不知道第二补给点有没有,但还是谨慎为好。其他的回头再说,我们先去别的房间。”
谢长生顺着黎渐川的视线看了眼:“到时候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
宁准跟着起来,半靠在了黎渐川身上,伸出手指在谢长生锃亮的脑瓜子上点了点:“就在隔壁,有危险记得别逞强。朱利安我会安排,你暂时不用管。”
谢长生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防护服和背包都挂上手臂,黎渐川扶住宁准,两人往外走去。
宁准手里的矿泉水没盖盖子,行走时被他虚虚握在手里,晃晃悠悠洒了不少水出来。
快要走到房门前时,更是把最后一点水都给晃没了。
黎渐川看了眼地板上那些水痕,神色微松,抬手转动门把手,和宁准走了出去。
一进隔壁房门,黎渐川的眉梢就立刻扬了起来:“你知道有人窥探,还让我暴露部分谜底,故意的?”
第184章 切尔诺贝利
昏黑的房间内隐约有尘埃悬浮。
宁准像条无骨的美人蛇般从黎渐川的臂膀间滑下来,重重地靠坐在床头,一边缓着虚弱的喘息一边轻笑道:“当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