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咬了下唇，勉强开口说：“奶奶，我会好好的。我和……我和霍远琛结婚，会过得很幸福。”

　　胡慧芬又在她旁边催促了声。

　　温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拿出那两张整蛊证，飞快地在温奶奶面前晃了晃。

　　“奶奶，您看，我和温妮姐一样，都嫁给了彼此很喜欢的人呢。”

　　温奶奶裂了下嘴角，似乎是想要笑。她浑浊的双眼里都似乎流露出几丝温情，伸手过来在空气里抓了抓，又抓了抓。

　　任谁都能看出来，温奶奶这是想要拿过温黎手里的结婚证，好好看一看呢。

　　可温黎怎么敢让奶奶看到里面？

　　霍远琛握住了温奶奶枯树枝一样的手。他俯下身子，很是认真地说：“奶奶，我跟您保证，我会对温黎好，一直都很好，直到她不要我的那一刻。”

　　温奶奶含笑点了点头，又说：“你和小黎，好好的。”

　　温黎忙道：“会的，奶奶，我会好好的。”

　　她伸手，想去握住温奶奶的手。

　　老人家却执拗地推开她，转而握着霍远琛的手，将男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我家小黎的眼光，不差。她选的男人，错不了。”

　　说完，温奶奶就把自己手上的金戒指褪下来，塞到了霍远琛手里。

　　霍远琛想要推托不要，温奶奶先开口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给新女婿的礼，温妮男人那份，我早就给过了。奶奶见你的次数少，但是却打心眼里喜欢你。你收下，留着做个念想，或者看小黎喜欢什么样式的，你把金子融了，给她打个好看的。”

　　霍远琛忙说：“温黎喜欢的，我会给她买……”

　　“那是你的心意。这个，是奶奶的心意。奶奶要走了，不能陪着小黎，也没办法看到她生儿育女了。以后就要麻烦你了。小黎脾气不好，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你多顺着她点，她发脾气的时候，你别和她吵。两口子过日子，要和和顺顺的。她爸妈和我一样，都陪不了她一辈子，她只有你了。”

　　絮絮叨叨的，反反复复都是对小辈的牵挂。

　　温黎听不下去，哭着保证：“奶奶，我会乖的。我以后也不发脾气了，我好好过我的日子，您别走，多陪陪我啊，我舍不得您。”

　　温奶奶却在这时候松开了霍远琛的手：“你去哄哄小黎吧，她这边，我已经放心了，后面的话，我和她哥说。”

　　霍远琛点点头，拉着温黎往后面走。

　　温黎却不肯，扒着温奶奶的病床不松手。

　　“奶奶，您别赶我走，我还没和您待够呢，我不要走。”

　　霍远琛低声去哄她：“温黎，你别这样，奶奶还有话要和其他人说。”

　　温彦也走过来说她：“小黎，你先和远琛到后面去，我和奶奶说会儿话。你是孙女，我也是孙子，不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奶奶。”

　　温黎依旧是摇头不肯。

　　温奶奶冲她摆手：“去吧，你和你男人去吧。奶奶不牵挂你了。”

　　温黎心中再有很多不舍，也明白这时候时间有多宝贵，她不能任性。

　　她流着眼泪，和霍远琛一起往后面走。

　　温奶奶也放心不下温彦的终身大事，毕竟在她那一代人眼里，已经成年的儿孙，结婚组建新的家庭就是人生必修课，没有完成这一课，在她心里就始终有缺憾。

　　温黎忍不住替温彦捏了把汗。

　　温彦可是连个正式的女朋友都没有，温奶奶怎么可能安心呢？

　　结果，也不知道温彦用了什么办法，他就是给温奶奶看了眼手机，然后说了两句悄悄话，温奶奶就高兴了。

　　老人家爱干净，交代完了儿孙事，就喊自己的女儿过去，要她给自己梳头。

　　温黎的姑姑给梳了头，温奶奶又喊温永杰过去：“把衣服给我换上吧。我要体体面面地走。”

　　温永杰起初不知道要换什么衣服，无措地看向温黎大伯。

　　大伯会意，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寿衣。温永杰这才明白温奶奶的意思。

　　“妈……”

　　温奶奶笑着点头：“我要走了，我这几年明显感觉得身子不得劲，唯独今天觉得神清气爽，我就知道，到了我该上路的时候了。我没什么牵挂了，你们也都别难受，我这个岁数，算是喜丧。等我走了，你们该过年过年，该办婚礼办婚礼，咱们家不讲究那么多，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听着，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温永杰过去：“妈，儿子给您换衣服。”

　　温奶奶笑着说：“好。现在穿上，我还能臭美呢。”

　　没人能笑得出来，已经有人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温永杰给温奶奶换了衣服，大伯给温奶奶穿了新鞋。老人家穿戴整齐后，又让人拿镜子过来，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满意地说：“很好，很体面。”

　　她穿着新鞋子踩了下地面，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鞋子舒服，我过去的时候，不累脚。”

　　说完这些，便示意儿女扶着她重新躺回到病床上。

　　插在她身上的仪器忽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曲线归于平静。老人家在儿孙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临走时，嘴角边还含着笑。

第464章 . 是谁不想结婚？

　　温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奶奶的心电图归于一根直线，老人家睡颜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爸爸、大伯、姑姑他们哭作一团，依然无动于衷。

　　妈妈和大伯母互相搀扶着，一个劲地抹眼泪。温妮扑进童浩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霍远琛在她旁边闷闷地说：“温黎，你看开点，不要太难过。”

　　闻言，温黎只是机械地朝他扭了扭头，眼神茫然，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她这样子让霍远琛慌了神。他忙抱着她，一声一声喊她的名字。

　　“温黎，你别这样。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你别吓我，别吓我。”

　　他一直记得心理医生的嘱咐，不能让温黎受到太大的情绪波动和刺激。

　　温黎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往病房外面走。

　　霍远琛忙跟上去：“温黎，你要干什么去？”

　　她一言不发，脚步越来越快，好像身后有什么人追赶着她似的。她一直走到楼梯间才停下来。

　　霍远琛正要开口问她，就看见她半张开嘴，唇瓣颤了颤，努力换了口气，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她分明想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哭得十分压抑，全程一直在试图把眼泪忍回去。可是她做不到，她便死死地咬住嘴唇，尽量让哭泣的动静小一点。

　　霍远琛忽然就想到，温奶奶临走时交待的话。

　　“……你们也都别难受……”

　　温黎太爱温奶奶了，把老人家临终的遗言记得那么深刻，即便想哭，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是怕温奶奶走的路上，不安心呢。

　　霍远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宝宝，想哭就痛快哭出来吧。我们躲在这里，奶奶看不到的。”

　　他刚说完，温黎就哭出了声。

　　他和她认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见过她哭，可没有那次像此刻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她哭得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可以说是形象全无。温黎并不在意这些，她难受又无力，除了哭泣，她什么也不想做。

　　她双手颤抖着拽着霍远琛胸前的衬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霍远琛，我奶奶走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我没有奶奶了呀，以后，我管谁叫奶奶呢？”

　　霍远琛伸手抱住她，掌心轻轻落在她后背。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时候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着她一起难受。

　　只是他不知道，温黎心里其实是有一些怨他的。

　　怨他为什么不肯配合她一下？只是领个证的事，不会占用他多少时间，也不会让他有什么利益损失，为什么他就不愿意呢？

　　那两张当着温奶奶的面拿出来的整蛊证，终究是成了扎在她心口的一根刺。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释怀，总会一直带着对奶奶的愧疚生活。

　　所以，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霍远琛了。

　　因为对温奶奶的离世早有心理准备，丧礼的事也很快操办起来。老家这边的习俗，从人死那天开始算起，第三天早上才能出殡火化。

　　也就意味着，温家人要给温奶奶守两天灵。

　　灵棚就搭在大伯家的院子，当天就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温黎一家是连夜赶回来的，撑到后半夜的时候，温永杰的身体就感到了不舒服。胡慧芬怕他再出什么事，忙催着他去休息。

　　温永杰却不肯：“我妈去世了，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给她老人家守灵。”

　　温彦说：“爸，您和妈都去休息。我是奶奶的孙子，理应由我来守灵。”

　　温黎也说：“我和我哥一起，我们年轻，身体能抗住。”

　　胡慧芬同意了，好说歹说把温永杰拉了回去。

　　第一晚就由几个小辈们一起守灵。

　　温黎往火盆里扔纸钱，防止火盆熄灭的时候，温妮悄悄过来找她。

　　“小黎，要和姐姐说会儿话吗？”

　　温黎知道温妮这是有话要和她说，便点点头，把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果然，温妮往火盆里扔了两个元宝，就凑近了问她：“你和霍远琛，并没有领证吧？”

　　温黎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对上温妮了然的目光，她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她问温妮。

　　“并不难看出来。”温妮说，“你拿出来的结婚证颜色和尺寸都不对，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而且你们也不肯让奶奶拿过去看。所以我就猜，你们应该没有领证。”

　　温黎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对，我们没领证。”

　　“为什么呢？婶婶都拜托我帮你们预约了号码呀。”温妮想了想，猜了个答案，“你们怕来不及见奶奶最后一面，不想耽误时间？”

　　温黎张了张嘴，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