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又问:“那掌印究竟说了什么?”
容承渊抿唇,悠哉哉的笑而不答。
卫湘望着他,黛眉轻蹙:“不能与我说?”
容承渊道:“能。”
“那……掌印快说呀!”卫湘道。
容承渊啧声:“就不告诉你。”
“你……”卫湘瞠目哑然,转而又觉忿忿,瞪他一眼,“懒得理你!”语毕就作势转身,要去找琼芳他们。
“哎——”容承渊下意识地想伸手拽她,不过手刚抬起便回过神,就顿住了,转而笑道,“顽话都说不得了,在娘子身边当差可真难。”
“嘁。”卫湘继续与他一同前行,斜眼瞟他,“在陛下跟前也不见掌印有这么多顽话。”
容承渊撇嘴:“我也没见娘子在陛下跟前有这么大的脾气啊。”
卫湘翻翻眼睛,虽没的反驳,还是又奉送了一声:“嘁。”
“好吧,算我不对。”容承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再逗她,笑意也敛去了,“我跟皇后说,让她想想若她被废,最可能登上后位的是谁。”
果然是这个。
卫湘轻哂:“若敏贵妃当了皇后,如今的皇长子处境可就尴尬了。”说着她顿了一下,又说,“可贵妃容貌已毁,陛下并不会立她为后的。”
“是啊。”容承渊认真地点点头,“皇后会出此下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但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她就要变一变想法了。”
“……”卫湘哭笑不得。
宫中许多人都会因他的话改变想法,盖因他是掌印,位高权重又与天子亲近,人人都知道他是最清楚圣意的那一个。
殊不知在他这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也好使,这就让他轻而易举地唬住了皇后。
卫湘再作细想,不免担忧:“可皇后若觉得贵妃来日会登上后位,只怕更要容不下贵妃,会给贵妃招祸。”
“这就与我无关了。”容承渊的笑意变得漠然,“我与贵妃又没什么情分。她们两个要争后位,与你也不会有什么牵扯,我可不亏心。”
卫湘哑了哑,也说不出什么。
她如今与贵妃成了站在一派的姐妹,却没道理就此要求他也站在贵妃这边。
容承渊本有心等她为了贵妃再说点什么,但见她闭了口,便也作罢。
二人又是在清凉殿与清秋阁的岔路处分开了,卫湘径自回去歇息,容承渊却没直接去清凉殿当差,而是进了西侧不远处的一方院子。
他手底下的人正在那里盘问皇后和贵妃身边的宫人。
其实今日之事已很清楚了,大家都不过例行公事。皇后身边的人担心被牵连,还紧张些,贵妃身边的几个都从容不迫,便是见了容承渊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然而容承渊坐在旁边才听了一刻,忽有个排行二十几的徒弟叩开门、进了屋。他本是只想来和张为礼或宋玉鹏回个话,进屋乍见容承渊在,忙行至跟前磕头。
容承渊知其有事,直接道:“说。”
那宦侍起了身,复又上前两步,在容承渊身侧附耳压音:“敏贵妃身边的流岚……”
容承渊听得面色一变:“什么?”他扭过头,盯着面前这徒弟的神色,“你没看错?”
那宦侍干笑:“师父,人都按住了,哪还有看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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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郁气 “还好流岚没有攀咬娘子,否则我……
容承渊略作沉吟, 便起了身,由那小徒弟引着路,前往相距不远的另一方院子。
那院子是无人居住的, 几间厢房都只用于堆放些杂物, 三间正屋完全空着, 连张桌椅也没有。
流岚这会儿便被押在西边那间屋里, 屋中有四名宦官守着。他们如雕像般立在房中四角, 但没人擅自审问流岚,就只那么静默地立着。
容承渊来到这间屋前, 屋外的宦官先迎上去听吩咐,容承渊睇了眼那紧阖的房门, 问他:“怎么说?”
那宦官躬着身道:“兹事体大……小的们不敢擅作主张,只等掌印指条明路。”
说到末处, 他谨慎地扫了眼容承渊的脸色, 小心探问:“只是……不知此事是否要先禀奏陛下?毕竟……按住她的时候身边有不少宫人、侍卫,瞒只怕是瞒不住的。”
容承渊目光下移,落在他诚惶诚恐地面孔上, 眉心皱了皱,但未言一字,便又举步前行。
那领路的小徒弟见状连忙上前叩门, 房门很快从内里打开,开门的宦官抬头一见是容承渊,忙不迭地问安:“掌印。”
容承渊自顾走进去,房门就又在他身后关上了。那小徒弟识趣地没有跟进来,在外压力声音斥那方才禀话的宦官:“你好糊涂!御前的事自有掌印操持,何时轮到你操这等闲心了?”
那宦官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直擦冷汗:“是、是我多嘴了……”
房内, 流岚也是个规矩周全的,被带到此处后便始终规规矩矩地立在房屋正当中,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是宫女们当差时最常见的姿态。那只宫人们挡下她时夺下的包袱就被放在一旁的地上,她也并未企图凑近,仿佛那东西与她毫无关联,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联。
见了容承渊,流岚垂眸,恭肃一福:“掌印安。”
容承渊看着她不语,侍立在东南角的那宦官上前捧起那包袱,解开包袱上的结扣,毕恭毕敬地捧到容承渊面前。
容承渊低眼一瞧,里面都是金锭。
那宦官道:“清点过了,共是四十八两黄金。”
四十八两,足足三斤。
容承渊笑了声:“真不少呢。”说罢再度看向流岚,抑扬顿挫道,“流岚姑娘,作何解释?”
流岚静静低着眼帘:“贵妃娘娘准我返乡探望父母,特赏了这些黄金。”她抬眸回视容承渊的打量,神情中无半分惧色,“我自幼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多得些赏,也要解释?”
容承渊笑而不言,视线投向那捧着黄金的宦官。
那宦官即道:“查过了,没见倾颜殿有赐下这许多黄金的档。玉芙宫那边已遣了人回去查证,最多两日便可有结果。”
“嗯。”容承渊对手下办事的妥帖感到满意,点了点头。
流岚眼中的慌张一闪而过,再开口时口吻也变得急切:“又不只是这一阵赏下来的!逢年过节的封赏积攒下来,这有什么可查?”
禀话的宦官复杂地扫了她一眼,容承渊轻笑:“流岚姑娘也是经过风浪的,在咱家面前露出这样的马脚意味着什么,姑娘心里门儿清,还是别让咱家费力气了。”
“我……”流岚连连摇头,“这算什么马脚?我实话实说罢了!”话虽如此,她眼中的慌乱却更甚。
容承渊负手而立,微微偏着头,眼中含起恶劣的戏谑:“听闻你弟弟正要院试,若刚中秀才,姐姐的尸身便被宫里送回去,不仅遍体鳞伤还背负着重罪,你说学政会不会寻个由头就取消他的功名?”
流岚脸色发白,倒仍撑住了,强笑道:“我知道掌印只手遮天,但实话便是如此。掌印若要颠倒黑白,我无计可施,却不能信口胡言。”
她这样的嘴硬让容承渊有些厌烦。
他素日喜欢和这些有身份的宫人打交道,便是因为他们既然能混出头就都不会太蠢,流岚现在的嘴硬却蠢得让他无奈。
他缓缓摇头:“你搞清楚,咱家不是在威胁你,是在跟你做交易。”
流岚冷笑出喉:“掌印再如何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只能这样说,掌印不必白费力气了。”
容承渊哈地笑了一声:“姑娘六岁就进了佟家,虽是侍婢却过得锦衣玉食,想是有些忘了民间疾苦了。”容承渊咂了下嘴巴,“咱家知道,你家长兄凭本事在自己谋了个官,你叔叔去年也捐了个官,这在当地已算得名门。但他二人的官位……啧啧,虽在那县城里人人敬畏,但离了那里便无人知晓,在京中更激不起任何水花。”
容承渊微微眯起眼睛,口吻愈发的语重心长:“你说他二人若外出公干时有个闪失,死在外头,你家如今的荣耀还能被旁人记多久?至于你——”
他前行两步,流岚在他的注视里硬撑着没有后退,这倒正合他的打算。
还余半步的时候,容承渊伸手攥住流岚的衣领,流岚挣扎了一下,又在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僵住了。
容承渊盯着她,森森笑意犹如鬼域幽魂,虚浮的口吻更让人生寒:“女儿家不比咱们这些阉人低贱,有些重刑动不得,拿你震慑宫人倒正合适。今日这事你说明白就罢了,你非不肯说,咱家便每日赏你五板子的剥衣杖责,让阖宫上下轮流观刑,你看如何?”
说到最后,他的每个字都是从齿间挤出来的,愈发令人生寒。
“掌印……”流岚瞳孔骤缩,到底怕了。
每日五板子不值一提,可怕的是“剥衣”,那是要被扒得□□的残酷羞辱。宫里已有数十年不动此刑,先前受了这刑的宫女无一例外全都不堪其辱地自尽了。
至于她——流岚心下清楚,容承渊若不解恨,有的是手段不让她自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就是他拿手的本事。
她不觉间浑身紧绷,双手不受控制地紧攥住容承渊拎在她衣领上的手,吓得带了哭腔:“我、我说……早先……早先贵妃娘娘命我去向皇后扇耳旁风,让皇后认为失子之事尽是贵妃娘娘所为,以致皇后行为失当……但、但贵妃娘娘不料皇后会失当至此,唯恐事情败露,便给了我一笔钱,让我避出去……”
容承渊一语不发地审视着她,流岚恐惧地盯着他道:“这是真的!”
容承渊又沉默片刻,吐出一句:“如此而已?”
流岚点头如捣蒜:“是……”
容承渊面上不见什么情绪,手上松开了她。
流岚骤然松了口气,容承渊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
房门又是一开一合,那小徒弟快步跟着他往外去。
容承渊出了院门,顿住脚:“流岚不老实,交给宫正司审。”
“啊?”徒弟张大嘴巴,茫然不解,“适才她不是招了?”
容承渊挑眉瞥他一眼,眼中不无嫌弃:“若是她说的那样,贵妃何须给这样显眼的金锭?给些银票,宫门口的侍卫多半不会对这样有头有脸的女官严格搜身,那她就出去了。”
“这倒是……”徒弟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笑道,“哎,她胡乱攀咬是难免的,掌印又何必亲自来问,倒不如直接交宫正……”
话未说完,容承渊一记眼风扫过,令他止了音,见容承渊无意解释,也不敢过问了。
……其实这徒弟说的是对的,这样的攀咬在问话之初十分常见,大可直接交给宫正司。
只是容承渊想知道,这般攀咬会不会牵连到卫湘身上。现在看来流岚并无此意,那就不打紧了。
徒弟小心翼翼地又问:“那剥衣杖责的事……”
“……”刚走了一步容承渊又定住了,扭头看他,眉心直皱出细线,“人死不过头点地,玩这一套恶不恶心?你做个人。”
“哦……”小徒弟缩了下脖子,“师父恕罪。”
“你回去听差吧,把流岚的事告诉张为礼和宋玉鹏,让他们轮流去宫正司盯着。不论流岚说出什么,每一个字我都要知晓。”
“诺。”徒弟一揖,马上领命离去。
容承渊瞧瞧他远去的方向,径自踏上了旁边的另一条石子小路,这条路去清秋阁很近。
是以卫湘在一刻后就听说了流岚的事,听得心惊不已。
心惊之余,她辩解道:“不可能是贵妃!害皇后孩子的更不是她,她若要动手,早便动手了。”
这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