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煜不在意地笑道:“凝贵姬也只大你两岁。”
卫湘垂眸:“凝姐姐博学多识,又会办事,臣妾不敢与她比肩。况且……臣妾这位份晋得也太快了!晋贵人才不足半个月,这就又要再晋一品,臣妾只怕要遭人恨。”
这话她是当真的。她现下的位份虽已不算多高,但也不是七八品的小嫔妃了。贵人这样的位份,若她晋位后恰好有了位份因此马上再晋还算说得过去,可她又没有,无端地再这么往上跳一品,感觉很是儿戏。
她明白这是因他近来对她着迷,可他这个“着迷”法,后果却是要她来承担的。
却听楚元煜一哂:“这你要听朕解释。朕本想在你生辰时给你晋上一品,也就是自才人晋嫔位,再将你喜欢睿字给你做封号,当时这旨意都拟好了,只差等到今日盖印颁下去,你若不信,让容承渊拿来给你看。”
卫湘嗤笑:“臣妾有什么可不信的?只是陛下怎的又改了主意?”
楚元煜轻哂:“还不是她们非要欺负你?朕那日实在恼火,就先晋了你做贵人,若今日只晋做嫔,那就只有半品了。”
卫湘失笑:“嫔位也够了!”
楚元煜正色:“那怎么行?这虽不是逢十逢五的生辰,却是朕给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当然要好好办。”说罢他顿声沉吟了一下,又语重心长地言道,“你不必怕遭人恨,出了事自有朕护着你。”
卫湘衔着笑眨了眨眼,暗笑他这是真的着迷了。想来是温泉那几日愈发勾住了他的魂,他忍不住地回味,自然更觉得她好。
他们这边说着话,几步外,御膳房端来的美味佳肴也已一一摆上桌。
待宫人们都退开,楚元煜牵着卫湘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先让她落了座,自己才去入座。
卫湘只扫了眼桌上的菜肴,就知这席面上的菜都是依照她的口味备的,心下欢喜,亲自端起酒壶为他斟酒:“陛下忙了整日,陪臣妾喝一盅吧?”
“自然。”楚元煜只觉在她这里心情就好,当然不会拒绝。
二人一壁用膳一壁小酌了几杯,兴致正浓时,却听外头有些乱,卫湘依稀听出御前宫人们本想压着音劝阻什么人,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只嚷着说“让我见陛下一面!”,宫人便有些急了,声音也提高了两分,焦灼道:“娘娘冷静些!今日是睿姬娘子的生辰,娘娘便是再急,也等明日吧!”
卫湘屏息看了眼皇帝的神色。
他虽正将一筷菜送入口中,但眉宇浅锁,显是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想了想,主动询问宫人:“外头怎么了?”
上前回话的是位年轻宦侍:“是文昭仪来了,说是……不放心敏宸妃,想求一道恩旨,许她即刻启程回宫,为敏宸妃侍疾。”
卫湘听得心下震荡。
天花,那是多凶险的病?
她先前虽知文昭仪与敏宸妃交好,却没想到文昭仪肯为她这样的奋不顾身。但她转念想到姜玉露,心下便又觉了然了,倘若是姜玉露还在,现下不论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染了病,另一个都必定会寸步不离地照料。
女孩子间的情分总是如此的。
楚元煜不耐地皱眉,看向那宦侍:“告诉昭仪,敏宸妃自有御医照料,让她不可胡闹。”
那宦侍见他面色不善,忙躬身退出去传话。文昭仪见有人从里头来,心中燃起希望,一时就安静了,但不过多时,卫湘便听外头又哭喊起来:“陛下,敏姐姐还怀着身孕呢!陛下哪怕只看在皇嗣的份上,让臣妾回宫陪着她吧!”
卫湘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看楚元煜的脸色。
楚元煜信手丢下筷子,扬音:“容承渊!”
容承渊原守在卧房门外,闻声即刻入内,迅速与卫湘交换了一下视线,又听楚元煜道:“天色不早了,送文昭仪回去歇息。”
“诺。”容承渊垂眸应下,不敢多说一个字,忙去照办。
方才那句吩咐没有半分斡旋的余地,容承渊自知该如何将差事办好,外头很快就安静了。
卫湘心下唏嘘,又想到恭妃的事,离席一拜:“陛下。”
楚元煜正自缓着神,见状锁眉:“你做什么?”
卫湘直起身子,轻轻道:“臣妾想为敏宸妃娘娘求个恩典。”
话音才落,她余光就扫见他面上愠色骤起。只是或许因为她一贯还算让他满意,又或许是顾着她今日是寿星,他迫着自己多了几分耐性,只是不快地道:“你也想让文昭仪回去照顾她?”他摇摇头,“小湘,朕是为文昭仪好,这等大病不可儿戏,敏宸妃也不会愿意让她涉险的。”
卫湘抬起头:“陛下,敏宸妃患病已不是一日两日,文昭仪直至今天才说要去侍疾,陛下可想过是为何?”
楚元煜道:“今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敏宸妃情形不好,文昭仪难免关心则乱。”
卫湘颔首:“关心则乱固然是个缘故,但文昭仪素来也是识大体的,若只为‘关心’,她大抵‘乱’不成这样。”
楚元煜听了这话,知她别有见解,愠色消了大半,却有些困惑:“你觉得还有什么缘故?”
卫湘温声道:“依臣妾看,文昭仪宁可自己涉险也要回去,无外乎两个缘故——要么是怕宫人觉得敏宸妃再无前程可言便有所怠慢,要么是对敏宸妃身边的人不放心,怕他们不仅不能好好照料,还会做些不利之事。”
她说着沉了沉,抬眸望着他,恳切央求:“若陛下能让宫人们觉得敏宸妃是个不可怠慢的人,再派些得力的人前去照料,文昭仪自然就可以安心了。”
楚元煜斟酌着她的话,面露赞许:“你这话倒很在理。”说着他就伸手扶她,卫湘抿笑站起身,含情脉脉地迎上他的视线,他便也笑了:“那朕明日一早就下旨,晋敏宸妃为正一品贵妃,再命容承渊亲自挑一班得力的宫人前去照料。”
卫湘歪了歪头:“何必等明早呢?”
他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什么人也不能越过你这寿星。”
卫湘屏笑摇头:“臣妾今日又是晋位、又是得赏,风头已极盛了。更要紧的是……”她上前半步,红着脸坐到他膝上,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陛下今晚陪着臣妾,那就没人能越过臣妾去。”
他被她的声音惹得心里又热又痒,恨不得这就将她撂到床上去。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可文昭仪那样担心,陛下非等这一夜,岂不是要逼得她一夜都不得安寝?那实在是不必。”
她这个劝法,楚元煜无可拒绝,吁了口气,便点了头,复又唤容承渊进来:“去传旨,晋敏宸妃为贵妃。再挑些信得过的宫人回去照料她,你与文昭仪一同选,好教昭仪安心。”
容承渊只觉这旨意来得突然,不由扫了眼卫湘,方心领神会地应诺。
第78章 筹谋 “掌印觉得如何?”
这一晚清秋阁里的纵情欢愉几乎彻夜未停, 皇帝自是尽了兴,卫湘也沉醉其中,只是腰背很遭了些罪。
天明时分, 楚元煜早早醒了,卫湘因腰肢酸痛本就睡得不沉,他稍一动, 她便也惊醒过来。
眼睛尚不及睁开,他便已将她拢住, 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唇上,又含着三分愧疚轻道:“扰你安睡了。”
卫湘闭着眼, 抿着笑:“没有, 臣妾本也醒了。”
说着翻身, 脑袋埋进他怀里:“陛下要去上朝了?臣妾还道来了行宫能松快些呢。”
“倒也是松快了些。”楚元煜无奈笑叹, “只是天花纵未传开, 也还需提前做些准备, 罗刹的事也要尽快定夺, 所以近几日闲不下来。”
听他提起罗刹, 卫湘睁开眼睛,盈盈望向他:“陛下, 臣妾知道后宫不应干政, 可臣妾实在好奇……能问问吗?”
楚元煜垂眸看她, 只见她面上一派天真, 剪水双瞳圆溜溜地看过来,像极了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漂亮猫儿。
他忍不住地笑:“好奇什么?你只管问。”
卫湘兴冲冲地坐起来, 歪着头疑惑道:“罗刹既对咱们已有动兵的念头,这几个使节纵使杀不得,何不直接打发回去?鸿胪寺与兵部究竟争什么呢?”
“哈哈哈哈。”楚元煜抱臂欣赏着她娇俏的模样, “你想得倒简单。那你想想,若他们回到罗刹国便死了呢?”
卫湘拧眉:“回到罗刹国死了,那和大偃就没有关系了呀?他们罗刹人死在罗刹国,有什么可奇怪的?”
楚元煜屏笑,又道:“那如果罗刹新君对外宣称是我们杀了他们,送回去的就是尸体呢?”
“这……”卫湘目瞪口呆,“还能这样?这不是说瞎话吗?”
“是。”楚元煜点头,“可他若就这样说了,我们又当如何?”
卫湘只觉匪夷所思,连连摇头:“一国之君岂能这般无耻?”
楚元煜挑眉:“这你便说错了,一国之君才最会无耻。”
卫湘噎了声,因为这话从“一国之君”口中说出属实诡异。她一时只觉自己说错了话,正思忖是否应当谢罪,楚元煜却浑不在意地再度将她搂进怀中,意味深长道:“若是于国有益,朕也可以很无耻,你不知道罢了。”
“可可……可是……”卫湘哑哑道,“他打破与大偃的数年情谊,还要将罗刹将士攻下来的格郎域领土拱手归还,这又哪里是于国有益了?”
楚元煜语重心长:“我们自是这样看的,可他必是觉得这样好才会这样做。”
这倒也是。
卫湘哑然说不出话,半晌,她拧着眉头为难道:“那……那怎么办?”
楚元煜苦笑:“正因没有万全的法子,朝臣们才争执不下。眼下文官大多主和,主张就将使节们留在大偃,以礼相待,再对罗刹国君晓之以理,以德服人。武将主战,觉得这罗刹国君实在荒唐,又言罗刹国军中对其也已怨声载道,若我们此时进攻,罗刹军心涣散,必定无力反击。”
卫湘听到此处,想着自己读了些皮毛的史书政数,心觉不妥。可她既不敢说,又想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只得维持着那副好奇与天真又问:“那陛下怎么想呢?”
楚元煜一声长叹:“若真能打赢,倒是痛快,只是民心、军心也是会变的。罗刹国军中现下是对这位新君怨声载道,但若我们主动开战,这份怨恨只怕会轻而易举地转移到大偃头上,反让他们反目成仇的君臣一致对外,倒不好办。”
卫湘见他的担忧与自己所想全然一致,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爽涌上心头,一时竟比昨夜的缠绵与享受更让她畅快。
但她脸上并不显露,犹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样子,顺着他的话思量道:“那最好的办法便是等着他们开战了?这样罗刹将士对我们并无怨恨,这仗打得不情不愿,我们也不必怕什么?”
楚元煜见她总想得这样简单,忍不住又笑了:“道理是这样,实则就算他们再不情愿,至少在发兵之初,边关百姓是难免受苦的。偏生两国先前一直交好,贸易往来颇多,边关数城都很繁荣,若被动等他们攻来,这些繁荣之地几日便可毁于一旦。”
卫湘困惑道:“咱们不主动发兵便罢,就不能先派些兵守着这些城池么?”
“打仗不是这么轻易的事。只说每日的粮草开支便不好应付,更别说还有旁的牵扯。”楚元煜道。
这事若再说下去,就太深太细了,他纵不忌惮她干政也难说清楚。他因而不欲再说,拢在她身上的手臂紧了紧,便道:“朕要去上朝了,你再多睡一睡。”
卫湘原也没打算再细问下去,想着稍后请教两位女博士就好,闻言就点头轻轻应了声“好”。又见他这就松开了她起了身,她美眸一转,手指勾住他的衣袖:“陛下。”
楚元煜回过头,恰坠入她的满目柔情:“陛下晚上还来用膳,好不好?若陛下忙,臣妾也可以去清凉殿。”
这话小心却热烈,无法不令人心生怜爱。
楚元煜不及思索,话就已然到了嘴边:“好。”继而思绪跟上来,他自然也是愿意的,笑着续道,“让宫人替你盯着外屋的钟,若朕六点钟还没来,你便过去,朕就是忙也先让御膳房给你备膳,别硬等着饿坏了。”
“好!”卫湘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松开他的袖口,往床榻内侧一滚,缩成一团就又要睡了。
楚元煜原打算这就去梳洗,见她这样实在忍不住,复又凑过去亲了亲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卫湘在他走后本是真打算再好好睡一觉的,无奈刚睡不足两刻,容承渊来了。
琼芳跟他说她正睡着,他也不想扰她,但此时他能过来是因清凉殿正廷议,他一时得闲,却也不可能一直在此处等着。于是他还是进了屋,屏退了原本守在屋里的积霖,上前揭开床幔,启唇:“娘子万安。”
卫湘蓦然惊醒,忙翻身坐起来。
容承渊颔了颔首,自顾在床边坐下:“敏宸妃加封贵妃的旨意已颁下去,今日一早,我与文昭仪又挑好了侍奉敏贵妃的人,文昭仪也知道是娘子好心了。”
卫湘长声舒气,笑道:“那就好。”
容承渊看着她:“我来是想问问娘子有何筹谋,免得咱们自己人相互添乱。”
卫湘抿唇摇头:“倒也还未有什么筹谋,只是我没有家世依托,资历又浅,在宫中也没什么根基。如今既要与恭妃又一场恶斗,便不得不为自己多结交些盟友。敏贵妃若熬过此劫,那自是极好;若不能,文昭仪身居高位又出自丁家,也不失为一位得力的盟友。”
“我明白了。”容承渊点点头。卫湘想到皇帝晨间所言,问他:“陛下近来为天花和罗刹国的事情所扰,御前的日子可还好过?”
“是不大好过。”容承渊短促一笑,“做事稍有不足的我都不敢让他们近前侍奉,但愿朝臣们能尽快争出个优劣吧。”
卫湘垂眸沉思须臾:“我倒有些打算。”
容承渊定睛睇视着她,她又说:“但我不懂这些,并不知是否可行。便是可行,此事也不能由我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