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余日未见,半点也不想我吗?”
“我以为您走了,放过了我。”
“我为何要放过你?”
“……”程芙颊肉微抖,却努力憋着,唯恐最细微的肌肉牵动把蓄满眼眶的泪抖落。
她一哭,崔令瞻的心就软了,头上绿色的云也散了,低头把滚烫的唇贴在她额头,哑声呢喃:“我又不是不惦记你,每天都在三百里外的地方读着关于你的书信,你是勤奋的小医女,努力攒钱想买最好的铺子……”
程芙想把头撇开,挣扎了许久,他把她抱在怀中,她的脸埋在他胸口。
“走之前没去找你,是觉得你还没消气,我怕你逆反心理上来又跟我唱反调。”
“是因为中间要相亲,赶时间吗?”
“……?”
“猜对了。”她笑了笑,“阿芙不是故意拆您的台,可我没有陪您谈情说爱的力气,也不想。主要是没想到你这么爱演。”
“谁演了,我跟谁相亲了?”
“这是您自己的事,为何要问我?”
崔令瞻面无表情看着她,“把话说清楚。”
程芙见过他很多冷脸,但冷至少是表情的一种,也见过他凶恶的模样,故意吓唬她,而后不停嘬她的唇,索吻。唯有面无表情,她毫无经验,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莫名害怕。
崔令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倒是你,孤身跑去凌府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做什么?”
程芙脸色一白,像条被人掐住了七寸的小蛇。
崔令瞻眯了眯眼,“怎么不讲话?方才质问我的嘴脸呢?”
程芙嘴唇嚅动,鼻尖儿渗出一层细汗。
崔令瞻:“你好无耻啊。”
“……”
“本王与你相比,实不及你分毫!本王从未和除你以外的女子独处一室,更没有与别人搂搂抱抱十余日!”
程芙的脸越来越红,“……”
崔令瞻冷笑,“别说我冤枉了你。”他抓起她的手,缓缓举过头顶,咬着牙,慢慢地说,“你敢不敢对神明发誓?就以你的医道起誓,你与凌云清清白白。”
第51章
柳余琴从不知杨氏的力气那么大, 单手抓着她腕子,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往前跑,一直跑进了杨氏的家,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阖上。
省去多余的寒暄, 也不必追问毅王怎么打开的柳家的门, 一个亲王想做什么做不到。柳余琴单刀直入:“你们想对阿芙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说了不算, 得看王爷心情。”杨氏吩咐婢女沏茶,诚邀柳余琴落座, 道,“我先跟妹妹道个歉, 任务在身不得不隐去身份, 但与你相处多日的情谊都是真的。”
讲完这些,杨氏透露了诸多营救柳余琴的细节,继而牵出了阿芙于十六日独自前往凌府, 与凌云单独相处了一炷香。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这才是重点,且阿芙不是初犯了。
只要是男人,不对,只要是人,摊上这种事就笑不出。
杨氏:“纵使妹妹和阿芙不认,阿芙是王爷的女人这件事早已板上钉钉, 王爷一日不亲口说断, 阿芙就去不掉这层烙印,告到金銮殿也没用,想必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应是连知府衙门都进不去。妹妹先别急着瞪我,你就说我讲的话有无一句虚言?”
“姐姐没有一句虚言。”柳余琴目不转睛, “但就问姐姐我和阿芙冤不冤?”
杨氏痛快道:“冤。”
“不过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份冤不知有多少人想替阿芙承受,可惜了,事情怎么就走了这个地步?”
“如果阿芙不是我家孩子,我的想法可能和姐姐一样,毕竟饿死不如饱死,金尊玉贵地闲愁比给没用的男人生儿育女伺候一大家子舒坦。”柳余琴说,“但阿芙是我家的孩子,她觉得委屈的事,我是一万个不支持,况且我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不需要攀龙附凤。”
杨氏点点头,“咱俩都说的对,可咱俩都做不得主。背叛王爷……”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目光移向柳余琴,问,“妹妹觉得这事儿还能轻松揭过?”
柳余琴原本惨白的脸色“唰”的又添了一层青。
揭过去?玩呢?
古往今来给皇亲国戚扎绿-头巾的男女,几人有好下场?
杨氏替她举例子:“前朝养外室被车-裂的驸马,觊觎郡主闺蜜不小心“跌落”悬崖的郡马,本朝的竼王妃可不是英年早逝哦,辉王的妾室因多看了侍卫一眼被……”说多了容易引起不适,点到为止。
宫闱秘辛什么的,柳余琴自是不清楚,但她知道民间百姓是如何惩罚犯妇的,轻则打个半死休弃,重则游街、沉塘、石刑。
那毅王人高马大的,一拳下去,阿芙还能喘气?
一阵尖锐的暴鸣在脑海呼啸,柳余琴天旋地转,杨氏和婢女抢在她歪倒前将人接住。
“我家阿芙没有,你们休要诬赖好人。”她气若游丝,不管真假,抵死不认,“毅王若伤阿芙一毫,我便让他知晓兔子急了也会蹬腿咬人。”
杨氏:“妹妹冷静,我也相信阿芙的为人,所以才把你请过来,腾空好叫二人敞开心扉,互诉衷肠,若能就此把误会解开,岂不皆大欢喜?”
柳余琴呜咽一声,扭头掩面大哭。
与杨宅紧邻的柳宅,小小的静谧的四合院内,乌眼儿鸡似的毅王,一手攥着姑娘家腕子,教她起誓;一手掐着那截堪比杨柳的纤腰。
程芙脑子里又没泡,漫说和凌云没到那一步,便是到了也不可能承认啊。况且神明也没多灵光,否则他——崔令瞻,早不知被她咒死多少回。
她根本没负担,顺着他力道竖起三指,满目讥讽瞪着蓝天白云,道:“我程芙以自己的性命和医道起誓,不曾与凌云发生苟且之事,一旦有违不得好……”
钳住她腕子的手猛然改为捂住了她的嘴。
逼她发誓的人是他,不叫发誓的她发出声音的也是他。
难不成还怕真降下一道天雷,连带上他一起劈死?
“王爷,您放手。”
她被捂得很不舒服,身子受人禁锢,又热又勒。
“别乱动。”崔令瞻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要不还是进屋。”
“我不,你眼神好吓人,我不去!”
去屋里就更说不清,程芙哪能不知他想做什么,如何也不能听他的,干脆不要胳膊了,扯吧,尽管扯走吧,她一屁-股往后跌坐,企图用身体的重量抗衡。
哪知崔令瞻只是肌肉微一发力,便将她连人带院子里种着小葱的花盆一道扯进了屋。
期间她试图去扒门框,终是抵不住木头刮着手心嫩-肉的痛楚,到底是松手了。
程芙放下花盆,低头抹泪。
崔令瞻蹲身,单膝着地把她肩膀板正了,面朝自己,冷不丁发现柳家的地砖是土砖,乍一看挺干净,一靠近全是灰尘。
他忙提着程芙一齐站起身。
毅王高贵的辑里湖丝衣摆犹如明珠蒙尘,沾了好大一团灰,有一点滑稽,但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等着他和阿芙解决,脏就脏吧。
不用想也从崔令瞻嫌弃的眸底猜出他正在懊悔单膝跪地砖的举动。程芙莫名快意,仍是不愿往寝卧靠近一步,哀声道:“王爷,我寝卧更脏,半个月没换褥子了。”
“……?”
下一瞬,他气急败坏道:“换不换与我何干?我要你,哪里不能要,何急于此刻?咱俩今儿必须说清楚,先说清楚凌云的事,再说吴小姐的。”
“你要骂我打我……甚至杀我,不就一句话,何苦钝刀子割肉折磨我?”
“我和你,到底谁折磨的谁?”崔令瞻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捧着她的脑袋,仔细看,深深看,还闻了闻,恨得牙痒痒,“你告诉我,一个姑娘跑去男人家里,身边连个婢女家人都不带,你们能做什么好事?”
“你……下-流!”
“你才下-流,你无耻!”崔令瞻道,“我就问你,除了硬闯燕阳城门那回,你和他,有没有再亲过?”
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痕迹,饶是程芙善于撒谎,但突然被人问到了点子上,仍是不受控制瑟缩了一下。
再微小的反应都躲不过崔令瞻洞若观火的眼,他气的两眼发热,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好好好,亲了,有没有到最后一步?”
他吼道。
他在吼她。
她第一次被崔令瞻吼。
这个人一向讲究,越生气说话也缓,慢条斯理的,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而今,他像个非常普通的男子,对背叛的情人大喊大叫。
“没有!”她也大声回,“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没到那一步。”
她把视线定在他一滚一滚的喉结,待眼眶蓄了要落不落的泪珠儿,才哀哀道:“我说没有,您不信。我说有,您就有理有据杀了我。王爷若是我,该怎么答呀,您教教阿芙……”
崔令瞻一噎,凝在喉头。
程芙把双掌抵在他的胸-腹和自己的身体之间,“京师这么大,哪个大人物认识我?我姨母生死未卜,莫说要我牺牲清白了,便是命都豁得出去。只有凌大人……凌大人他搭理我,还帮过我,不找他我能找谁啊?”
崔令瞻搂着她,把脸埋进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颈窝,不言不语。
良久才瓮声瓮气道:“不许,再如何都不许那样。他可不是好人,比我还坏,若叫他得了手,以后想怎么拿捏你都成,把柄落人家手里,你敢不听话吗?”
一番话像盆冷水把程芙浇个激灵,崔令瞻不做人,却说了句人话,男女之间一旦起了头,哪有一晚之说,凌云若真心生邪念,只需拿睡过她这点,便真能要挟她一辈子,届时她敢不听从?
时下出了事,终究还是女人吃亏。
是她天真了,得亏凌云没有色令智昏。
“我说话,你有没有听?!”崔令瞻气得咬了一口愣神的她耳珠。
又痛又麻,程芙用力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崔令瞻:“杨氏是我留给你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会置你于不顾……”
“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那种情况如何坐以待毙?”
崔令瞻不答,只低头亲她湿润的脸颊,乱颤的睫毛,把舌尖儿探入她口中,用她喜欢的方式撩一撩,缠一缠。
一吻泯恩仇。
程芙不愿他入-侵,顶出他的舌尖,别开脸趴在他怀中,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不是委屈的,是吓得。
吓死她了。
她真的要吓死了。
还以为今儿在劫难逃。
想到自己主动诱惑凌云,主动提出美-色-交易,举凡泄露半个字,一家子都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