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八门的。
用完早膳不过两刻,墨砚出现,双手捧来一只檀木宝匣,沉甸甸,崔令瞻接过,亲递于程芙,“看看,喜不喜欢。”
她讪笑,双手接了,尽管早有准备也早就清楚里面是什么,可当真的打开,眼睛还是被闪了下,满目金灿灿,全是真的金子!小指头大小,形态各异,花生、葫芦、白菜、枣儿的,做成这样,谁还舍得乱花?
当然该花她还是要花的。
“都是给阿芙的吗?”程芙明眸雪亮,全都是没有官印的,可直接拿来买卖。
“嗯。”他笑了笑,平静道,“莫再私藏下人的赏钱了。”
一句话戳破了姑娘家薄薄的面皮,程芙红潮染颊,无地自容,连耳朵都要烧着了。
“王爷——”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在我面前无需害臊。”
他这话多少含着歧义,程芙很难不想到别的地方,幽谧的沸腾的寝卧里,他于明珠宫灯下,肆无忌惮地凝视着世间最禁忌的风光,甚至品尝……
程芙扭过身子,想要下榻离开此间。
“别走,我不乱说话便是。”
“……”
他倾身捏捏她小脸,温热软香,悔意顿生,悔自己没有道理的置气,置了一场自己都生不明白的气,最后白白苦了的人也只有自己,反叫一只只觊觎她的宵小上蹿下跳的。
分别在即,王爷难免要与芙小姐你侬我侬一番,下人瞅见气氛升温,立时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崔令瞻挪过去,把攥着他魂儿的人抱在怀里,亲亲,柔声道:“这么些天,我没找你,你怎么一句话儿也不知道给我递?”
“王爷故意不来,就是为了看看阿芙会不会递话吗?”
崔令瞻:“……”
“放肆。”他瞪着眼凶她,却只会以吻罚她,温柔如水。
她窝在他怀中,仰脸与他四目交汇,问:“您之前为何突然生气?”
“你让我不高兴。”
“我没惹您。”
“惹了的,当时我都想好了一切。”他咬着牙。
“什么一切?”
“待你考完回来,我就不要你了。”他痴痴凝视着她,“请你带着细软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程芙怅然道:“怎又改了主意?”
“你总是让我难过,我怎甘心便宜了你……”他低下脸,小心地含着她的唇,吮着轻咬。
程芙转了转眼珠儿,灵机一动,别开脸,犹带着微喘,不满道:“您不提‘高不高兴’这回事,我还险些忘了。”
他星眼灼灼,凝看着她,“哦?”
“南苑游玩那几日,我听了不少事儿,关于您的。”
“说说看。”
“她们说您有了中意的王妃人选,是京师吴家的小姐。”程芙忧心忡忡道,“也不知这位世家贵女好不好相与,您都不给阿芙提个醒,万一将来冲撞了,可就再也没有阿芙这般温顺的服侍您了。”
人多嘴杂的场合,听几耳朵闲言碎语不为过,听完了来问他合情合理。程芙终于找到了好时机,若能探得两句有用的,他日也可拿来向卓婉茉邀功,谋些好处。
崔令瞻:“……”
程芙耐心等着他回答。
沉吟片刻,他方抬眸,瞳仁微微晃,嘴唇嚅动,回:“没有的事。”
“怎么说?”
“我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娶任何人。”
程芙:“……”
这话她不方便说给卓婉茉听,想必卓婉茉也不爱听,那便算不得有价值的情报了。
“王爷骗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成亲岂非乱了纲常。”
“本王天天受你的气,不剩多少规矩了。”
程芙噎住,偷眼瞄了瞄他神情,试探道:“那阿芙姑且相信王爷的话,您不娶吴家的小姐,可不能反悔的。”
崔令瞻直直看着前面,轻轻地笑了一下,转而与她四目相对,回:“好,决然不悔。你可以去阿茉那边通风报信领好处了。”
程芙:“……”
“今年会选的主考官祖籍燕阳,与我略有些交情,上月我们通过信,我托他照拂你。”崔令瞻换了个话题,“别紧张,我指的是起居方面的照拂,给你安排个清净的地方。”
“王爷有心了。”
“官府的人和考官并不会泄露考生的私事,女医就更不必说,若有同年问起,你可以回未婚夫或者……亲戚在燕阳,这样我也好去你身边看两眼。”
他着重念了“未婚夫”三个字,暗示得非常明显。
程芙艰难地点了点头,神情益发复杂,警惕不止,全因他说他要去她的身边看两眼。
有何好看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儿,考个试还要大人盯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越想越紧张,她心如疯鹿实实乱跳,千方百计掩饰的,要是被他乱了节奏,着实可恨。
那该怎么解决呢?
她眼珠乱晃,电光火石就想到了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法子,反正玉露和别鹤已经记熟了她瞎编的说辞。
胸口悬着的心适才落定。
这日,在崔令瞻看来,自己与阿芙重修旧好了。
再不善表达的男人,面对分量极重的女人时,或多或少都能吐露柔情蜜意的话,这是人之本能,与生俱来。
而崔令瞻并非不善言辞,寡言也只因他没有讨好脚下之人的义务,但此时此刻不一样,他搂着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早已魂不守舍,面对她,仅余男人的本能。
本能是不自知地讨好她。
他把她在惠民药庄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允她自由,她可以在药庄结识任何想结识之人,去任何好奇的角落闲逛,做主自己的一切,尽情释放天性,他不去干涉她。
倘她不开心,随时可以回到他的怀抱。
但只要出了药庄,她依旧是毅王的女人。
程芙不语。
她也是戴着金铃铛的乌金姑,毅王的玩-物。
但眼下没有比会考更重要的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燕阳,在广江,她逃不出毅王的手掌心,除非……除非去京师。
卧虎藏龙,天下共主所在之地,一个亲王还不至于只手摭天。
而京城之大居不易,想在那里有口饭吃,有立足之地,就得有一块敲门砖,否则去哪儿都是受人盘剥的蝼蚁。
太医署注册备召的医女,便是程芙为自己量身准备的身份,特有分量的敲门砖,能不能拿到就看她够不够努力了。
一旦有了正式医女的身份、册籍、手实,她所求,指日可待。
把阿芙哄好了,崔令瞻心里的念想总算可以纾解一些。
两人整个下午都待在一块。
没想到毅王舞刀弄剑的手不仅会制香更会抚琴。
抚琴前,崔令瞻眉心轻蹙,推说手痛。
手背那么长一道伤还未愈合。
“要不别弹了。”程芙说,“我先给您换药。”
崔令瞻:“换完药就能弹。”
刚才把她抱在怀里时也不见手疼。程芙看看他,垂眸检查伤口,先把附近清理一番,再以食指沾着药膏轻匀,沿着他手背一圈一圈涂抹。
崔令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为表谢意,他为她弹了一曲《凤求凰》。
琴音袅袅悠扬,缠绵多情,清澈高妙,程芙听进耳朵里,倒也觉得动听。
“此曲可有典故?”她问。
崔令瞻遂给她讲了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而作,意在情人间的心有灵犀,矢志不渝。
程芙没有他想得那么多,托着下巴淡淡道:“他勾引千金小姐私奔,实非有德之人,不过是宵小之辈。”
崔令瞻:“……”
“我浑说的。”
“你说的挺有道理。”崔令瞻淡淡道,“此曲精奇,后世大多沉醉高妙,而忘了司马相如德行有亏,可见曲是曲,人是人,当分开来看。”
程芙微讶,不禁抬眸正眼瞅了瞅他,原以为他又会很凶地说“放肆”。
“那王爷也跟我一样讨厌此人咯?”
崔令瞻摇了摇头,“倒也不必,我又不是好人,我喜欢强占民女。”
程芙:“……”
“想学不?”崔令瞻抬眸看她,“我教你。”
“太难了,恐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程芙摇摇头,她太忙了,又要应付他又要钻研岐黄的。
“我们不是有许多朝朝暮暮?”
“那也不能浪费在这上面,阿芙学琴又没有用武之地。”她回。
崔令瞻一笑,不再勉强她。
他骨子里当然期待与她各种风花雪月,闲来无事时做尽人间雅事,品茗、抚琴、焚香、探幽、莳花,赏画,此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反正他已擅长,那么她擅不擅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
在离开毅王府的前夜,崔令瞻没有离开程芙的寝卧,时至今日,不算今晚的话,他只与她行过两晚房,这一晚,显然他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