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凌云的面,将府里府外翻腾得鸡飞狗跳,中途把个惊魂未定的秦芙吓得乱窜,只见她哇哇叫着跑出房间,身后跟着两名不怀好意的缇骑。
“大人,大人!”秦芙也顾不得凌云有花柳病了,怎样都比锦衣卫慈祥些,她扑过去躲在凌云身后。
凌府仆婢稀少,多为四旬左右的妇人,一朵鲜花般的秦芙当下成了众矢之的,被一群虎-狼缇骑盯着,两股战战。
凌云这才慢悠悠开口:“吴指挥,搜出什么没?不会是这个女人吧?”
“不是我啊不是我啊。”秦芙恨不能撕了凌云的嘴。
吴指挥歪着嘴冷笑,“有没有不能见人的,一时半会谁说得清。吴某劝你回去好好提醒那位好主子,明年把脖子洗干净,千万别有命来无命回咯。”
一个四品的指挥使,对一个超品亲王大不敬,并非逆理违天,实在是礼乐早已崩坏。
只要世上有皇帝,他们就是一群异样的恐怖存在。
皇帝以外,皆可屠戮。
凌云环臂,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老子忙着呢,你搁这里跳完大戏就赶紧回吧,恕不远送。”
吴鸩:“……?”
他的怒意在眼底翻涌,燃烧,把脸都烧成了红紫色,鼻翼微张,呼吸渐重。
秦芙摇摇欲坠,恨不能晕死过去。
“大人,他,他是吴指挥……”她小声提醒。
凌云不耐烦甩开她,秦芙呆愣,身后便有人拽了她一把,是昨天的管事妈妈。
稳了好一会,吴鸩阴狠一笑,竟真的就此作罢了。
“小-鳖-崽子,你最好别落我手里,那位可不一定真心护你。”
说罢,他怒攥刀柄,拂袖而去。
一段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落幕,凌云无心乘车,吩咐下人备马,绝尘而去。
他在太医署的甲库候了半个时辰,从医员手中拿到了柳余琴在京师的录存,下午赶到双槐胡同。
运气不错,柳余琴尚在家中。
她看起来比想象的年轻,不过程芙年纪也小,而这位姨母也就大了她十八岁。
“在下燕阳凌某,受程姑娘所托送一封家书予你,这是信物。”凌云双手奉上。
柳余琴仰头打量着年轻人,似乎还有点懵,对突如其来的喜讯有些手足无措。
可一看清玉佛,神情“唰”的一下变得锃亮,“阿芙!”
她一把抓过信札和玉佛,捂在心口。
怎么看都不像见钱眼开、嗜赌如命、抛弃外甥女之徒,当然凌云就没信过程芙的话,她那张小嘴翕张之间,没有一句老实话。
“这位小哥屋里请。”柳余琴说,“我与阿芙多年未见,甚是想念,既是熟人,可否进来喝杯茶,详细与我说说她。”
凌云迟疑了下,遂进了门。
一进的宅院,面积不大,但能在京师买得起这样的宅子,算得上优秀的普通人,何况还是个女人。
凌云知道宅子的主人是柳余琴,而非租赁。
他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心态,原话转达了程芙的意思。
万没想到柳余琴会是这种反应,无怒无愕,锁着眉安安静静听他把话说完。
而后有片刻的思考,脱口说道:“你们欺负她。”
凌云:“……?”
柳余琴:“毅王欺负她。”
凌云松了口气,差点儿就连坐了,“她叫你别烦她欸。”
“她叫我注意安全的。”
“……”凌云道,“知道你还说,莫不是真要让她为难?”
“我不为难她,不去毅王跟前以卵击石。”柳余琴捧着茶杯,骨节发白,“我不给她添麻烦,可你们要是害了她,我也有法子让你们疼的。”
凌云:“不是,这关我什么事啊?两句话你牵扯我两次,我真没怎么着她,她不算计我都是好的。”
“你没欺负她吗?”柳余琴目不转睛盯着他。
凌云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
“好吧。”柳余琴把茶杯递给旁边的粗使婆子,兀自擦起眼泪。
凌云头疼,起身道:“玉佛我先拿走了,回去她跟我要的。”
“我知道。”柳余琴把玉佛递给他。
“那,我先走了。”
“多谢大人,您慢走。”
“你没什么话交代她?”
“没有。”
“信?”
“也没有。”
凌云:“……”
离开双槐胡同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啧”了声。
这天晚上,柳余琴坐在灯下擦了好久的眼泪。
红颜薄命,阿芙流落在外将遭遇什么,她很清楚,但当亲耳听见那些遭遇,戳破了薄薄的泡影,心痛便无以复加。
她和妹妹终究没能护得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让她投身到这样的家,真的很抱歉。
翌日一早,她立即起身,更衣梳头,还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涂出好气色,穿着箱笼里最体面的衣裙,雇了一辆骡车,前往皇城附近的安国公府。
……
二月燕阳,万物舒展,柳绦千丝万缕染新绿。
元衡十三便动身回城接王府的女孩们来南苑过花朝节。
听闻卓婉茉也来,程芙心中一动,转而想到自己对她那位吴姓情敌一无所知,便是有心打听,毅王也不配合,她又不敢直接问。
原想找个机会探探口风,却落得个自投罗网。
自那日温泉红烛一别,崔令瞻就没敢再动她,十三这日的傍晚,她主动过来搭话,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崔令瞻柔声问她:“伤势……可好些了?”
她一愣,没敢说已痊愈,又不能说没痊愈,左右为难之际,崔令瞻为她分忧,亲自帮她检查……
那晚,湖蓝色的纱帐断断续续摇曳,似海的潮汐,汹涌澎湃。
她从不配合到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反常却热情,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热情。
崔令瞻融化成了她之间的春雪,春雪又化成了水。
只不过这一次,他收敛了许多,没敢不知轻重顺着她。
灯树明亮,香气馥郁,春宵一点一点地流逝。
结束时,已是掌灯时分。
崔令瞻站在那里清洗棉帕,眼睛却看着她,她面朝下卧在鸳鸯纹的茵褥上,星眼朦胧,粉靥沾了一缕湿透的青丝。
“阿芙。”
他低眸啄着她额头,不禁回味着那些高高下下,来来往往,如梦似幻。
药力散了一些,神志也随之恢复了大半,程芙渐渐感到害怕,环住自己手臂,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崔令瞻一愣,弯身拥抱了她,“别怕,我会负责的……”
花朝节那日,阿芙没出去同女孩子们一起玩耍,崔令瞻找到她时,她正在一个很边缘的位置,荡着秋千看书。
依旧梳着少女的发髻,背影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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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花朝节的前两日, 也就是十三那日,当灵犀园上房的帏帐烈烈晃动,程芙细汗流香, 颤笃笃地被崔令瞻翻来覆去“疼爱”时, 徐峻茂按约定好的时辰, 来到了毅王府探听程芙的消息。
他太想念芙妹妹了, 又不敢让阿爹知晓,幸得上天眷顾, 这一年龙体圣安,皇帝大赦天下, 同时特允乡试提前一年, 且明年照旧,意味着许多学子短短两年内多了一次试错机会。
徐峻茂倒不在乎这些,却可以借着来燕阳城潜心念书以备乡试的由头寻找芙妹妹。
殊不知徐知县根本没指望他能考中, 在父母眼里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又娇养长大,哪里拼得过旁人几十年的努力,然则孩子有雄心壮志,斗胆想要一试,身为父母便也不忍心泼冷水,遂由他去便是, 吃点世情苦头未必不是好事。
如此倒真叫他跑出了家门。
徐峻茂只比程芙大三天, 最烦旁人拿他当孩子对待,只身偕同三名家丁一名小厮来到燕阳,花了一天就把落脚附近的大街小巷记熟,还给自家马车带路,找到了毅王府。
彼时门子放眼观眺, 少年书生果然又来了。
那日收了他五两银子,抵好几个月的月钱呢,所以门子还真花了些功夫打听程芙,结果很是意外,不知小书生能否接受。
徐峻茂跳下马车,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青衣襕衫,水灵灵的,像一株挺拔的翠竹,举止却略带老气横秋,对着门子拱手揖了一礼,道:“小生又来叨扰了,请问可有我家妹妹的消息?”
他问这话的时候,几十里外的崔令瞻正合伏着他的芙妹妹曲尽其趣,而他的芙妹妹酥-瘫-于怒浪,任人舞弄。
“有是有了。”门子打量徐峻茂天真无邪的眼睛,心生怜悯,是对同类也是对小孩子,总之非常同情。
徐峻茂忙从袖中又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门子。
门子忙忙推拒,摆摆手叹口气,道:“我说,要不就算了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徐峻茂不解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