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之蕴把锅里的汤盛出来端到堂屋桌上。
考虑到谭承烨要为谭老爷守孝,三个菜里除了一个鸡蛋,其余的皆是素菜。
姚映疏把买来的炸圆子装进盘子里,往桌上瞄一眼,又看眼谈之蕴,心道他还挺贴心的嘛。
二人入座,姚映疏吃了口葱炒鸡蛋,眼睛微亮看向谈之蕴。
没想到啊,他手艺还不错嘛。
“怎么了?”
谈之蕴喉结滚动,吞咽下口中食物,抬眸疑惑问。
“你厨艺不错。”
姚映疏笑眼弯弯夸赞。
谈之蕴嘴角微扬,“熟能生巧。”
这个熟字,听起来很有故事。
姚映疏没追问,夹起炸圆子咬一口。她想起今日听的戏,一肚子的话无处分享,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我白日去听了出麻姑献寿。”
谈之蕴惊讶,“原是去听戏了?”
“是呀。”
见他有兴趣,姚映疏鹿眼晶亮,语气兴奋道:“这戏可好听了,那些伶人个个生得都俏,嗓子也好听……”
谈之蕴夹了筷子清炒萝菔放进嘴里,咽下后应声,“是吗?”
“对呀。”
姚映疏更起劲,给他说起这戏唱了什么。
谈之蕴边吃边应承,表面看听得格外认真,实则早已分出大部分心神,放在饭后该温习哪本书上。
二人一个说一个听,若是不知情的看了,倒是分外和谐。
这顿饭姚映疏吃得很满意,饭后,她主动收拾碗筷,高高兴兴洗碗去了。
两只手灵活在水里穿梭,姚映疏分神地想,明日谈之蕴要回书院,下次他回来,她说哪折子戏给他听?
……
隔日姚映疏起身时,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给自己下了碗面,她背着小包,脚步轻快继续去听戏。
一进门,一名尚未上妆的伶人迎来,笑道:“姚娘子来了。”
这伶人名唤楚安,男生女相,是戏班子里有名的男旦,一双狐狸眼似勾非勾,长睫一抬,眼里便泄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情态,只叫人心都醉了。
楚安走上前,走动时香风阵阵,指尖不经意拂过姚映疏腰间,她被激得一激灵,动作极大往后退一步。
楚安面露歉疚,语速虽快,调子却极为低柔,“抱歉,我毛手毛脚的,冒犯了姚娘子。”
姚映疏警惕捂住腰间小包,怀疑看向楚安。
这男旦该不会是想偷她钱吧?
可楚安脸上除了内疚并无其他,姚映疏放下一半的心,并未介意,只道:“无碍。”
楚安当即笑出来,水润双眸感激不已,声调愈发柔缓,“多谢姚娘子体谅。”
姚映疏随意点头,“走吧,今个儿唱的是出什么戏?”
“姚娘子想听什么?只要是楚安会的,一定尽力满足……”
县里戏班子会的戏并不多,连续听了二十多日,听来听去都是那几出,姚映疏有些腻了。
加上她去的次数多,在戏班也算混了个脸熟,最近楚安老往她面前凑,笑得一脸殷勤。
姚映疏怀疑他不怀好意。
这段时日她也算涨了见识,听到精彩处往外掏赏银的大有人在,少则几文,多的几两,姚映疏每每见了都替人肉痛不已。
楚安许是也在打这个主意。
听戏可以,但让姚映疏白白往外掏钱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决定暂时就不去戏班子了。
不去听戏,姚映疏想起被自己耽搁的养花计划。
去戏班子的路倒是熟了,但花卉行在哪儿至今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姚映疏决定还是去问对门的林娘子。
揣了包糕点,她敲响对面的门。
笃笃几声后没听到回应,姚映疏思忖着或许林娘子并不在家,正准备回去,院门嘎吱一响,一个小脑袋探出来,小心翼翼问道:“是谁呀?”
姚映疏眼睛一弯,蹲下身柔声道:“柔姐儿还记得我吗?”
柔姐儿歪着脑袋看了她一阵,圆溜溜的眼睛蓦地亮起,小嗓音里带了兴奋,“记得,是给我好吃糕点的姚婶婶。”
姚映疏摸了下她头,从油纸里取出一块白米糕递给她,“喏,婶婶又来给你糕点吃啦。”
柔姐儿眼睛一亮,下意识伸手去拿,小手在触碰到姚映疏时却陡然收回去,摇头道:“娘亲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姚映疏:“娘亲呢?”
“去给爹爹送衣裳啦。”
姚映疏眉头皱起,“这么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柔姐儿点头。
“柔姐儿,娘亲有没有说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允许随便给人开门?”姚映疏板起脸,神色认真道:“这样很危险。”
“说过的。”
柔姐儿小脸心虚,小声道:“可是今天没忍住。姚婶婶别告诉娘亲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
姚映疏脸部线条松缓下来,温声道:“姚婶婶很想答应柔姐儿,可是不行。这是很危险的事,万一开门的是个坏人,伤害到柔姐儿怎么办?”
柔姐儿耷拉着眉眼,丧丧的,“我知道了。”
姚映疏安慰,“婶婶陪你等娘亲回来好不好?”
柔姐儿抬脸,面上失落一扫而空,兴奋道:“好呀。”
她礼貌又乖巧道:“谢谢婶婶。”
姚映疏用手指指节轻轻碰了碰柔姐儿肉嘟嘟的脸颊,感受到手上柔嫩的触感,心情极好地笑道:“快吃吧。”
柔姐儿重重点头,“嗯!”
她坐在门槛上,双手捧着白米糕,小口小口地吃着,脑袋不时晃几下,开心到极点的样子。
姚映疏单手捧脸笑盈盈看她。
知道擅自开门会被娘亲责罚,对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怒气,林娘子把女儿教得很好嘛。
吃完糕点,姚映疏让柔姐儿进屋拿红绳,两人一起坐在门槛上玩翻花绳。
哪怕姚映疏赢的次数多,柔姐儿也不生气,一直笑眯眯的。
一局结束,姚映疏刚把绳子翻好,身侧的柔姐儿跟个小炮仗似的冲了出去,兴奋喊:“娘亲!”
姚映疏取下手上绳子,看着母女二人亲密凑在一处说悄悄话,随后朝她走进。
“今日多谢姚妹妹了,往后我一定好好教育柔姐儿,断不能轻易给人开门。”
柔姐儿抱住娘亲的腿,扁着小嘴往她身后缩。
姚映疏笑:“林姐姐往后若是有事脱不开身,可以把柔姐儿放到我家,左右我平时无事,也能帮着照看。”
林娘子满脸感激,“多谢姚妹妹。”
她语气停顿,面色略有犹豫。
姚映疏:“林姐姐有话要说?”
林娘子轻轻点头,“恕我冒昧,那日在姚妹妹身后的少年,当真是你……儿子?”
“是啊。”
姚映疏坦诚点头。
这事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瞒,直接道:“我之前嫁过一次,他是我亡夫留下的独子,随我改嫁给如今的丈夫。”
“原来如此。”
林娘子并未过多追问,只道:“那他与你夫婿相处可融洽?”
“还不错。”
姚映疏疑惑,“林姐姐何故有此一问?”
“先前不曾与妹妹说,我的夫君是名秀才,可惜屡试不第,如今正在一所私塾当塾师。正是姚妹妹家孩子念的那所孔家私塾。”
这么巧?
姚映疏惊讶,“难不成林姐姐今日瞧见他了?”
“正是。”
林娘子道:“我今日去给夫君送换洗的衣物,正好瞧见一名眼熟的少年走出私塾,我想了半晌才记起是那日跟在姚妹妹身后的少年。”
姚映疏一下子听出了不对,“这个时辰他出了私塾?”
“是啊。”
林娘子道:“我寻人问过,听人说他父亲不慎摔了腿,他急忙告假归家探望。”
姚映疏沉下脸。
谭承烨亲爹已经没了,如今能被他称为父亲的,只有谈之蕴。
可谈之蕴摔伤了腿她怎么不知道?
打量着姚映疏的脸色,林娘子谨慎道:“姚妹妹别担心,或许是你夫婿受伤,不愿你担忧,这才不曾告知。”
不告诉她就能告诉谭承烨了?
姚映疏觉得不对,随意点头,对林娘子道了谢,匆匆忙忙回家。
她坐在檐下,盯着院内梨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