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难得独处, 姚映疏从井里打了水,用清水净面漱口,回屋换身衣裳。
她不会太复杂的发式, 索性将满头长发辫好,再用银簪簪起, 简单又清新。
丢了把菜叶子给大福,姚映疏锁好门,背着手欢快走出望舒巷。
她找了间馄饨铺子, 奢侈地要了两碗馄饨,一碗荠菜,一碗鲜肉。鲜香肉馅在舌尖迸射的刹那,姚映疏眼睛弯起, 眼里满是笑意。
吃完, 她在附近逛了逛, 穿梭在热闹街景中,耳畔回荡着各种叫卖声。
碰见感兴趣的,姚映疏大方地给自己买一份, 不过一刻钟,怀里便已堆满糕饼蜜饯果子, 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眼见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姚映疏心满意足,边吃糖葫芦边往家赶。
对门的林娘子从里走出, 碰见她时怔愣一瞬,嘴角抿起笑,“我正要去唤姚妹妹呢。”
姚映疏咽下嘴里糖葫芦,正要说话,忽地瞄见林娘子身后有道小身影。
那是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孩, 小手牢牢抓住林娘子衣摆,穿着黄色短衫长裙,双髻上绑着同色绣花发带,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张又好奇地盯着她看。
姚映疏问:“这是林姐姐的女儿?”
林娘子点头,笑容无奈,“她胆子小又粘人,姚妹妹见谅。”
姚映疏向她走近,小姑娘似被吓一跳,揪着娘亲的衣服往后退,藏住半张小脸。
从怀里取出一块糖糕,姚映疏蹲下身,对小姑娘温声道:“糖糕,送你。”
小姑娘悄悄探出一只眼。
眼前的漂亮姐姐歪头,银簪上的蝴蝶被阳光闪出一道耀光,她笑意盈盈道:“好吃的糖糕,送给好看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飘红,仰头去看娘亲。
待林娘子点头,她弯唇去接糖糕,声音微小,却又甜又糯,“谢谢姐姐。”
林娘子抚摸小姑娘发顶,无奈提醒,“柔姐儿,错了,要叫婶婶。”
“无碍。”
姚映疏摆手,心情极好弯唇,“她想怎么叫怎么叫。你叫柔姐儿?”
在她温柔包容的笑容下,小姑娘说错话的忐忑逐渐散去,轻轻点头,“婶婶,我叫曾梓柔。”
“很好听的名字。”
姚映疏轻摸柔姐儿额前碎发,起身对林娘子道:“劳烦林姐姐先等等,我回去放东西。”
林娘子态度柔顺,“姚妹妹去吧。”
拿了包蜜饯塞到她怀里,姚映疏语速极快,“这个拿去给柔姐儿甜嘴。”
“诶,姚妹妹……”
不等林娘子拒绝,姚映疏已开门进去,一溜烟没影了。
林娘子垂首望望手里蜜饯,又看看脚边的女儿。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不时瞟一眼蜜饯,眼里皆是渴望,却懂事得不曾开口讨要。
林娘子无奈一叹,取出一颗蜜饯塞进柔姐儿怀里,温声道:“吃吧,待会儿记得谢谢姚婶婶。”
甜意溢满口腔,柔姐儿眼睛亮如宝石,握着糖糕用力点头,小声乖巧道:“娘亲,我知道的。”
……
放好零嘴锁好门,姚映疏回头一看,林娘子母女手牵着手在家门前等候,她笑着迎上,“让林姐姐久等了,咱们走吧。”
林娘子抿唇一笑,轻轻摇头,“我们也刚出门,多谢姚妹妹的蜜饯。”
“一点小心意,咱们邻里邻居的,将来我麻烦林姐姐的时候说不定多着呢,还望姐姐到时莫要嫌弃。”
林娘子笑眼弯弯,“怎会?我巴不得姚妹妹麻烦我呢。”
她性子温和,姚映疏也不是刻薄的人,一路上,林娘子轻声为姚映疏介绍巷子里的住户,后者不时点头应声,氛围颇为和谐。
吴家是座一进小院,褐色院门半开,林娘子上前敲门,“吴叔在吗?”
敲了几声,内门有脚步声靠近,一名妇人前来开门,见了林娘子先是三分笑,“是林娘子啊,快进来。”
“芳姐。”林娘子对妇人扬起笑,侧身唤姚映疏和柔姐儿。
看清姚映疏的脸,妇人面色惊讶,目光在她和林娘子身上转,似在好奇二人的身份。
林娘子:“姚妹妹,这是吴叔的儿媳陈芳姐,芳姐,这是我对门刚搬过来的姚妹妹。”
林娘子的对门,那不是座凶宅吗?什么时候住人了?
陈芳目色惊奇。
“芳姐。”
姚映疏勾唇甜甜一笑,并未在意陈芳的目光。
陈芳连忙敛去眸色,扬起笑,“是姚妹子吧?快进来。”
吴家院子里堆满了木材,其中坐了个头发掺白的老人,正拿着锯子在锯木头。
陈芳走过去,“爹,林娘子来了。”
吴木匠掀了下眼皮,“什么事。”
他向来是这副表情,林娘子早已习惯,说明了来意,“吴叔,姚娘子家里喂了鸡,想打个鸡舍。”
方才这二人与儿媳的话吴木匠都听在耳里,得知姚映疏住在林娘子对面也并未露出异样,公事公办道:“要什么样式什么木材?”
姚映疏急忙道:“寻常的鸡舍即可,木材用松木。”
吴木匠听了点头,“行,一共一百文,三日后来取,先付二十文定金。”
“多谢吴叔。”
付了钱,姚映疏和林娘子告辞。
“吴叔看着虽冷,但心地极好,你往后就能知道了。”
怕姚映疏觉得自己受了冷待,林娘子细心安慰。
“好呀。”
姚映疏笑眼弯弯应承。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人又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正常说话而已,她又不是银子,做不到让每个人笑脸相迎。
到了望舒巷,姚映疏向林娘子与柔姐儿告别,一身轻松回家。
大福还在梨树下拴着,风一吹,零星几片梨花飘落,它埋着头,将面前的梨花啄进土壤里碾碎。
姚映疏把绳子解开,耷拉着鸡脑袋的大福立即兴奋地咯咯咯大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指着大福警告,“不准乱拉屎,否则我今晚上吃烧鸡。”
大福的叫声立即变大,似在不满控诉。
姚映疏不管它,转身进屋。
昨日换下来的衣裳还在木盆里泡着,趁着今个儿有太阳,姚映疏把自个儿的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
午时将近,她随便煮了碗面,加两颗荷包蛋,再放点猪油、盐和葱花,简单调味,香气满鼻。
吃完面条,姚映疏把买来的零嘴分开放,糕点装在碟子里,悠哉悠哉坐在院子里吃着糕点赏梨花。
雪白花儿挂在枝头,似白雪压枝,清新淡雅。
姚映疏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买点茶饼了。在谭家这一个多月,别的不说学到多少,但大户人家喝茶的习惯倒是被她习来了,此时吃着糕点不喝点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把手里糕点吃完,姚映疏拍拍手,进屋喝了杯温水。
吃饱容易犯困,她打了个哈欠,进屋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申时。
姚映疏醒来时还有些懵,裹着被衾在床上发呆片刻,这才慢悠悠起身。
搬了根竹椅放在院里,她单手托腮出神。
在姚家,每日忙着做活做饭,如何在大伯大伯娘眼皮子底下多存点钱,在谭家,最初要学着如何理家,后来又日日提心吊胆地放着被人算计,如今一闲下来,姚映疏竟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难不成她还是个天生劳碌命?
姚映疏乐了。
哪儿来的什么天生劳碌命?那都是被生活推着在走,忙了这么多年,一朝空闲,心中空虚也是难免的。
指尖灵活地在侧脸轻点,姚映疏想了许多。有多年前,戏班子路过镇上临时唱了场戏,老爹偷摸带她去看戏的模糊记忆。
也有在谭家时与谭承烨讨论的要种上一院子花儿时的兴奋。
目光从整个院子扫过,姚映疏忽然来了兴致。那时的计划还未实施便被郑文瑞打断,但现在她在河阳县,无人约束管教,也无人打扰,她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说做就做,姚映疏当即起身,带上五十两银票,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上午才麻烦过林娘子,这会儿她不好再去打扰,走出望舒巷,随便寻个路人,问清花卉行在何处。
道完谢,姚映疏往花卉行赶去。
她不太能辨认方位,加之刚来河阳县,对道路并不熟悉,迷迷糊糊绕了几条街,仍未找到花卉行所在。
正要再找人问路,忽然“锵锵——”一声,锣鼓声如雷鸣,将姚映疏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戴巾子,身穿短褐,做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酒楼门口,敲着锣鼓喊:“瞧一瞧看一看,平州城的梅花苑途径河阳,经东家协商,决定在百味楼唱一曲《雷峰塔》,各位看客千万不可错过!”
“瞧一瞧看一看,平州城的……”
梅花苑?那是什么?
正疑惑,姚映疏身侧有人兴奋地一拍大腿,“梅花苑?可是平州名角柳乐生所在的梅花苑?他们来了河阳,那柳乐生可来了?”
有人回道:“柳乐生可是梅花苑的顶梁柱,不在府城唱,来咱们这小地方作甚?”
那人正失望,又有人安慰,“毕竟是同一个戏班子,就算唱得不如柳乐生,也差不到哪儿去,走走走,咱们快去听戏。”
“说得也是,快走,去晚了可没位置。”
这几人如此吹捧梅花苑,听得姚映疏也来了兴致,她放弃花卉行,跟随人群走入酒楼。